船舱内,暖意渐升。
断蘅垫脚趴在窗棂处,有些好奇,“你干什么了,这么多人来杀你。”
还好谢钰飞的够快,差点就赶不上了。
谢钰不欲多答,抬手压下断蘅不断往外瞅的脑袋。。
“有什么好看的,小心掉下去。”
断蘅躲开某人爪子,只是看着他,“我只是好奇,既然认识,为何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他记得谢钰与那些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好久不见”。
不用脑子也猜得到他们曾经关系匪浅。
谢钰沉默了一瞬。
“我要做的事,会牵连很多人。”
“哦。”断蘅若有所思颔首,“是挺坏的。”
那他为民除害,可不要怪他哦。
这么一想,断蘅感觉自己都善良了不少。
果然人是需要衬托的。
谢钰望着远处的隐隐灼灼的灯火,满眸晦暗之色,似喃喃自语道:
“终究是路不同。”
“那你后悔吗?”断蘅偏着头看向他。
“悔?”
谢钰忽而笑出声,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等我将整个玄天搅得天翻地覆,后悔的,自有其人。”
断蘅只是浅淡一笑,未置一词。
哈,还真是个坏坯子。
天翻地覆啊,真是..........更得他心了。
他自出生起,便不知何为快乐痛苦,可相比起快乐,他更在意痛苦。
痛苦的滋味,应当是美妙的,往往会让他有种他还活着的感觉。
月移中天,天色已晚,谢钰很早便歇息了。
只不过这次与往日不同。
这次是在要开船时才登船,船家见他们匆忙,便狠狠宰了他们一波。
而谢钰只是看着富,实际上剩下的钱,只租得起一间厢房。
月光从漏窗斜切进来,落在断蘅未束的发梢上。
断蘅此时已褪去了小孩模样,手背支颐着下颚,半阖眼帘瞧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影。
他生得玉雕雪砌,透着清贵,像是昆仑巅那一捧化不了的积雪。
金眸微抬时,透着不染尘的疏离。
“你说我要不要动手呢........”断蘅轻声喃喃道,“送上门来的蠢货。”
他知道谢钰这会儿一定睡的很熟。
因为他给谢钰包扎伤口时,顺手下了点药。
倒不是什么毒药。
确实止血,只不过药粉融进血液,会让他睡得很沉而已。
这正是个好机会,不是吗?
断蘅断蘅屈膝半跪,低俯着身子,雪白的发丝落满肩,许是靠得近了,有几缕落在了谢钰脸上。
他有些不安地蹙眉。
断蘅半阖眸,冷眼瞧着身下的熟睡的人,反手抽出少年抱在怀中的剑。
倒是警惕,睡觉还抱着。
他屈指轻弹剑身,霜刃嗡鸣惊醒浮尘。
谢钰长睫未颤仿佛只是浅眠而已。
只要他一狠心,这可怜人的小命就会被他取走。
“今日已过,小可怜,我不会给你收尸。”
剑尖凝着杀意,悬于谢钰喉前半寸。
忽然断蘅虎口传来灼痛。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违背意志颤抖着偏移,剑尖"当啷"一声撞上舱板。
更诡异的是,当他试图重新握紧剑柄时,喉头猛地涌上腥甜。
“哈.......”
断蘅低垂着头,指缝间渗出血丝。
他终于想起谢钰之前的警告。
“弑主会遭天谴哦。”
还真是被料到了。
但这又如何?
断蘅发狠将剑刃压向掌心,试图用疼痛对抗契约束缚。
可越是抵抗,心口处却蓦地传来剧痛,如冰锥贯入般,痛得他呼吸都乱了几许,额间沁出细汗。
还真是不讲理.......
以剑撑着身子,额头重重磕在谢钰枕边,恍惚间嗅到对方衣襟里残存的梅花冷香。
“你还真是幸运。”他喃喃道。
“死劫”果然不是这么好杀的。
断蘅紧闭着眸,胸口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敛情绪。
不能杀他,不能。
心口的疼痛随着杀意渐褪。
谢钰盯着身侧的人,眉心微蹙,无意识蜷指成拳。
这该死的契约竟连杀意都要管。
耳畔还萦绕着少年极浅的呼吸声。
他睡得倒挺香,完全不知道自己刚躲过一劫。
“……...麻烦。”
他抬袖拭去唇角血沫
他扔下剑刚想离开,生怕自己忍不住,给这人捅个窟窿。
“冷.......”
他回过头,盯着蜷缩着身体的少年冷笑。
“傻孩子,你把被子蹬地上了。”
他以为自己会给他捡吗?
他才不会。
冷死得了。
月光漫过谢钰惨白的唇,那上面还凝着咳出的血沫。
断蘅刚别过脸,又被滚烫的指尖勾住发尾。
“别走......”
断蘅浑身僵住。
该死........
这分明是昏迷中的呓语,可谢钰掌心滚烫的温度正顺着肌肤烧光他仅存理智。
他现在就想宰了这愚蠢的人类。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尾巴不知何时缠上了对方脚踝,银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断蘅:.........
丢人现眼的玩意。
“松手!”
断蘅抬膝顶向谢钰腰腹,却在碰到绷带时鬼使神差卸了力。
这一迟疑要了命,谢钰顺势将他拽进怀里,鼻尖蹭过他颈间逆鳞。
断蘅:...........
他也是个没用的玩意。
刚才怎么就不能狠下心一刀捅死他呢。
“你.........”
他难得卸了伪装,几乎是是恼怒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谢钰忽然蜷起指尖,滚烫呼吸拂过他耳后。
“母亲...... ”
断蘅:.........
他没有想到谢瑶竟还是个离不得母亲的奶娃娃。
“你也是个没用的。”断蘅阖眸得出结论道。
这个称呼似乎勾起了他埋藏了角落的回忆,让他想起葬鳞渊里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母亲。
时间久远,他早已记不太清了。
但对人类而言,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
断蘅无奈叹了口气。
心软是太忌,他迟早会把自己害死。
谢钰在梦中蹙眉蜷缩。
断蘅掀开眼帘。
一行清泪顺着眼尾,划过少年的下颚,滴落在手心。
他的肩膀在细微颤抖,呼吸加重了些许。
就连扣着他的手心也加重了些许。
“母亲.......我想回家。”
断蘅不懂他的情绪。
“回家有何难的?”断蘅瞧着那滴泪,反问道。
不过谢钰根本听不见他在问什么,只是不断重复。
谢钰在梦魇中蜷得更紧,苍白的指节揪住断蘅一片衣角。
断蘅俯身凑近他翕动的唇瓣。
听着那破碎沙哑的预调,断蘅觉得这人身上背负的,或许比他想的还多。
断蘅盯着自己不知不觉抚上对方眉心的手,突然轻笑出声。
“真有意思,不如叫爹。 ”
什么母亲,他是公蛇。
虽然对方没有回答他,他仍觉得自己占了不小的便宜。
他学着画本子中人类父母的模样,摸了摸他额头,尽力放软嗓音。
“乖孩子,你会回家。”
就这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
断蘅心中告诫自己道。
“冷......”
断蘅心中无语。
“那你倒是松手。”
蛇怎么可能不冷。
“麻烦精。”
断蘅用灵力拾起锦被,将两人裹成茧,尾巴不情不愿圈住谢钰发颤的腰,“敢流口水就杀了你。”
谢钰说起梦话来简直没完没了,断蘅难得把这玩意哄睡。
还未睡多久,断蘅就被狼心狗肺的某人给踹下床榻。
后腰撞上桌角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断蘅抬眼便见谢钰攥着被褥缩在床角,剑锋颤巍巍指着他鼻尖。
“你昨夜......”
见他如此憋屈,断蘅顿时消气了一大半。
“明明是你扯着我不放,现在装什么受气小媳妇样儿。”断蘅揉着撞红的膝盖冷笑,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
“闭嘴!”
剑风掠过耳际削断一缕银发。
断蘅垂眸看着飘落的发丝,得出结论道:“对小孩动手,你不磕碜啊。”
亏他昨夜还可怜他。
要知道他早变成小孩身了。
能对小孩出手的畜生,瞧不起。
谢钰僵在原地。
晨雾中的孩童白发凌乱,金瞳蓄着层水光,被割破的袖口露出半截藕节似的小臂。
任谁也想不到这粉雕玉琢的娃娃,昨夜还是条缠人脖颈的毒蛇。
“你......”谢钰剑尖下垂三寸,“抱歉,我不该对你动手,你还好吗?”
断蘅意外了瞬。
这么干净利落?
谢钰将他扶了起来,用灵力探查了一遍,确定自己下手没有太重,这才放下心来。
“我睡觉不安分,你离我远些。”
“我也想啊。”断蘅踢开脚边染血的绷带,“某些人昨夜发烧说胡话,扒着我吵了大半宿,睡都没睡醒就被踹了一脚。”
谢钰耳尖泛起薄红,面上却是端起架子,“胡言乱语,我怎会如此。”
"要不要听听?"断蘅忽然迎了上来,金眸里满是狡黠,“昨晚你可是哭着喊着——”
谢钰用剑鞘抵住他额头,星眸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字句。
“再靠近半步,剁了你的尾巴泡酒。”
“哦——好吓蛇啊。”
断蘅顺势脚步一转,滚进锦被堆里,抱着被子,故意滚远了。
“请便,记得多加枸杞,我现在要睡觉了,困死我了。”
谢钰别开脸,开始整理衣襟。
“这条船四日后会抵达关山,关山有灵石传送阵,正好赶得上西洲狐女结亲,届时宴请四方,我们去凑个热闹。”
断蘅勉强从锦被中扒拉出脑袋,好奇问道。
“你该不会是要去抢亲吧?你看着不像是要和喜酒的模样。”
谢钰:......
“你脑袋是什么做的?”谢钰抱剑反问道:“我和她熟吗,我抢什么抢?”
断蘅有些不服气,“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
谢钰:?
“所以你拿我的银子就买了这些东西?”
断蘅瞧着对方瞬间黑了的脸色,顿时起劲,毫不畏惧点了点头,晃悠着双腿。
“对昂,你的银子不就是我的吗,我买点话本子怎么了?我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只见谢钰以手扶额,颇对他无语的模样。
“你会说话,你有理。”
断蘅倒是很大方,丝毫不计较的模样。
“那你去哪那干什么?总不能是去吃饭的吧。”
回归正题,谢钰稍微正色道:“人多眼杂,届时会很乱,我需要借走狐女的一件东西。”
“借什么?”断蘅歪头,“不是美人,是宝物?”
谢钰没有反驳,只是提醒道:“她们不是简单的结亲,那地方的东西就没安分过,我不一定护得住你,你要小心些。”
“多乱?”断蘅有些好奇。
谢钰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措辞,“总归不是一群好人,你最好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这人总这样,不把话说全,生怕他会坏了事一样。
“那你把我栓裤腰带上吧。”断蘅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半开玩笑道。
谢钰瞧他这没心没肺的模样,悠悠一笑,眸光潋滟着笑意。
“那好,这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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