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落地窗外隐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十一月的南城天气多变,气温骤降的也快,房间里没开暖气,外边冷空气泛滥,是以陈仪月醒来时,缩在被子里迟迟不愿起。
直到最后一个闹钟声响起,鸟儿才从巢里探出了脑袋。
才短短一天,陈仪月已经能面无表情的对待这个比她整个家还大的房间了,不得不说,这全然归功于她极强的适应能力。
再说,平白无故到这么好的地方住上一宿,外面还有个有颜有身材的帅哥作陪,任谁都会乐得笑出声来吧?
嗯……倒也不是平白无故。
她醒后不久,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是个穿着黑白长裙工作服的女孩子,说自己叫赵沁,是容先生派来的。
赵沁刚来这儿工作不久,看上去年轻极了,也不过和陈仪月一样二十来岁的年纪。
她看出了陈仪月脸上略微的不自然,将容先生吩咐她送来的衣物放到一边后,便笑着说道:“小姐,先生说让您慢慢来,他在餐厅等您。”
“好。”
“那我先出去了,有事您随时叫我。”
赵沁走后,陈仪月松了口气,洗漱完后换上容珩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总办工作服,梳理完头发后坐在了梳妆台前。
她准备化个淡妆,到最后一步口红的颜色时,她却犯了难。
陈仪月咬了咬唇,最后涂了颜色更淡的那只,低调,平常。
餐厅。
依旧是中式早餐,不过种类相较于第一天已经少上了许多。
陈仪月偷偷打量了一眼,似乎都是她喜欢的。
女人不着痕迹弯了弯嘴角,轻轻走到男人身后,手刚搭上他的肩,便被他捉住。
诡计被识破,陈仪月自觉没趣的哼了声,就着被他握着的手,坐到了他下首的位置。
容珩松开她的手,温声:“好好吃饭。”
“哦。”
吃完早餐后,容珩顺手将餐巾纸递到她手边,眼神丝毫不避讳的落在她脸上,语气不掩愉悦:“今天很漂亮,仪月。”
夸奖听的她有些耳热,话语里是陈仪月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骄纵:“难道我昨天不漂亮吗?”
“抱歉,是我用词欠妥。”
男人低头认错,陈仪月眨了眨眼睛,勉为其难:“好吧,下不为例。”
“嗯,谢谢仪月。”
餐桌底下,陈仪月的掌心忽然多出一丝痒意。
她揪了揪手背,看着面上无事发生般的男人,实际却在……
大清早的……实在是太犯规了!!
由于下雨,抵达公司后,司机便直接将车开到了地下车库。
陈仪月也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进办公室前在洗手间理了好几分钟的头发,出来时又恰好遇见乘专梯上来的容珩。
回想起刚刚在车上时的场景,陈仪月急忙躲在其他人身后,做贼心虚般不敢抬起头来,含糊着同众人一起向他问好。
隔着人群,陈仪月摸了摸耳朵,似乎听见了容珩一声不轻不重的笑。
庆幸自己蒙混过关了的陈仪月,刚在工位上坐了下来,便又被拎去开例会。
十几来号人,Ivor在最前方的主位上,此时她突然庆幸起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实习生,只能坐在不起眼的末尾。
陈仪月第一次在漫长而无聊的会议上精神抖擞,一点睡意都没有,甚至在意识到容珩此刻就在距离她不超过一百米的地方时,不自然的挺直了微驼的背。
“有关这个数据……需要全部重新处理,后天晚上下班前提交。”
“好了,会议结束。”
Ivor拍了拍手,示意解散。
“实习生留一下。”
陈仪月起身的动作一顿,缓缓对上身旁文茹的视线。
五分钟后,Ivor结束对文茹的实习点评,并对她说:“你可以先出去了。”
于是,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Ivor和陈仪月两个人。
几乎是一个对视,电光火石间,她的直觉就给了她答案。
“陈小姐,容董有请。”
“……有什么事?”
Ivor一板一眼:“实习期点评。”
随后一句话堵死她的后路:“请您谅解,我无权点评您。”
“……”
陈仪月扶额,觉得容珩应该不像那种假公济私的人,或许,可能,应该……只是真的想当面指出她的不足吧?
又一个五分钟过后,陈仪月同容珩中间隔着一张偌大的办公桌,一个含情脉脉,一个却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怎么不说话。”
她甫一张口,容珩便给她砸下一语平地惊雷,他看着她,面色一如既往的柔和。
“仪月,我这里有一个更适合你的职位。”
“……什么?”
“我的秘书。”
陈仪月在心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想得美!”
她脸色猛地涨红,一巴掌拍了下去,掌心通红,眼神似是在悔恨怎么这一巴掌没有拍到他脸上。
好歹也是海归的高材生,前不久在她眼里也是矜贵理智的上司人设,怎么亲了几次就变成这样了?
假公济私把他叫来办公室见面不说,现在还妄图她来做他的上司……不是,秘书!
什么秘书?上班也能任由他亲吻搂抱的那种秘书吗?
陈仪月一时被气昏了头,后知后觉般才注意到容珩缓缓拉直的唇角。
他看着她被气到喘气,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硬生生被气到脸红的样子,挑了下眉,很快又被他压下来。
容珩面无表情的样子威压极强,陈仪月有点怵他,不知不觉被他起身困在了桌前。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可恶的资本家!
罪恶滔天的资本家开口了,男人的声音被刻意压低,语气添了几分凉薄。
“做我的秘书不好吗?每天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工资是你现在的五倍。”
“不过呢……”容珩指尖抚过她的脸颊,漫不经心道:“如果是仪月的话,十倍也不是问题。”
个、十、百、千、万……
陈仪月默默在心里数数。
“待在你身边做什么?”
“当然是哄我开心。”
“哦。”陈仪月偏过头去,眼神冷冷的。
办公室里暖烘烘的,容珩本身体温就高,现在又这么挨着她,陈仪月额头不禁冒出了几颗汗珠,藏在墨黑的发丝下。
“只赚不亏的买卖,不是吗?”
容珩拉起她的手,裹在掌心,隔着马甲放在自己心口。
心跳强劲有力,隔着衣衫也能使她的血液沸腾起来。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陈仪月看着他,若有所思,数秒后主动亲了亲他的唇角。
“好啊,我答应了。”
容珩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脸色一变:“考虑好了?”
“陪谁不是陪,容董长得这么帅,我也不亏,不是吗?”
陈仪月的眼里闪过狡黠的神色,容珩沉默的看了她几眼,而后咬了口她的唇角,难得强硬,语气中不容置喙。
“不准。”
“我就要。”
陈仪月不服输的瞪回去,比了个数字一在身前,勾唇时隐隐传来刺痛。
“一百倍,容董想让我怎么陪……我、就、怎、么、陪。”
容珩的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将她抱上办公桌,双手放在她两侧,垂头:“再说一遍。”
“我说,只要钱到位,你让我怎么陪……嘶!”
耳垂的软肉被人衔在了一片温热潮湿之中,触感柔软又粗粝,陈仪月不察,也无力抵抗,很快便倒在了男人的肩头。
“刚刚不是还很威风?嗯?”
她忿忿,在他领口上方咬了一口:“……谁让你故意逗我。”
“没逗你。”
陈仪月怔然,“你真准备……”
“在你说之前,并没有。”
“……”
容珩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替她将动作间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语速不紧不慢,顺带着将她从桌上抱下来。
“好好想一想,仪月。”
这样一番闹完过后,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下意识的拒绝:“可我只是个大四的实习生……”
“所以说,机不可失。”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和、坚定,仿佛在顷刻间给予了她莫大的勇气。
“仪月,以你的能力与潜力,迟早能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所以,现在只是将未来的事提前,仅此而已。”
“我相信你的任何选择。”
跟着Ivor回到办公室后,陈仪月蔫蔫的趴在桌子上,神情呆滞。
宋婕路过她,让她帮忙去打印几份文件,等会开小会需要。
陈仪月这才回过神来,从位置上站起来。
她刚准备踏出一小步,宋婕就拉住了她,用手上的资料遮住嘴,声音很小:“那晚听宋林说你有事先走了,他最近还在问我你的近况呢。”
宋林那天回来时脸色差的要命,可无论宋婕怎么问他也一个字不说。
这边不行,宋婕便在微信上问陈仪月,谁知陈仪月也只是报了个平安后便再无下文。
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抓到了人,宋婕估摸着是那小子哪里说错了话惹了人家女孩子不高兴,自己又拉不下来脸面道歉,当姐姐的,能帮点是点。
正当宋婕要继续开口时,Ivor却突然出现在了陈仪月的余光中,她顿时打了个激灵,按捺住宋婕八卦的眼神。
忙不迭和她拉开距离:“那个晚点再聊,我先去忙了宋姐。”
一个Ivor一个肖祁,现在在她眼里也和成了精的监控也没什么两样了。
她站在打印机旁平复了下心情,熟练的启动传送文件,等待打印。
说实话,陈仪月挺喜欢这种不用动脑子的工作的。
虽然她作为南城最顶尖学府的学生,说出自己并不喜欢学习这句话显得有些令人鄙夷,可这就是事实。
她的一生都在不断地被人推着走,占据她前半生的最多的词语是——
不得不。
因为被父母双双抛弃,她不得不跟着祖母生活;
因为没钱没权没势,她不得不铆足了劲往死里学;
好不容易考上好大学了,又因为没有能力,所以不得不受人摆弄。
印纸滚烫,落到陈仪月手中,她将其一一整理,分叠放好。
接着返回办公室中,在忙碌的前辈们当中穿梭,偶尔也踩着高跟上下楼,和其他部门的同事对接交流。
她长着张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的脸蛋,得了优待,自然也有数不清的恶意。
只是陈仪月着实不是个记仇的人,比起记住那些恶意,再精心挑选一个适当的时机返还回去,她还是更喜欢在下班路上买一个小蛋糕犒劳自己。
她最喜欢芒果味的,不知道容珩对芒果过不过敏……
陈仪月庸庸碌碌过了一天。
庸庸碌碌。她突然惊觉自己的用词。
许是这些天真真切切见过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她竟也将平凡打进了庸碌的牢笼。
下班后,容珩给她发来消息,约定了地下车库见。
他走出办公室时,公司依旧灯火通明,加班的人不在少数。
陈仪月在不远处看着他对低着头的员工们略微颔首的模样,一时间出了神。
直到上了车,陈仪月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才回过神来,仔细的嗅,只觉得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安稳。她如是形容。
陈仪月不由自主的去勾他的小拇指,下一秒,男人的掌心便攥住她的,很轻的揉捏。
“以前我回家的路上有一家特别好吃的蛋糕店,你想试试吗?”
“好。”
不多时,陈仪月挽着容珩的手臂走近那家小蛋糕店里,刚好还剩下最后一个芒果味的小蛋糕。
她开心的笑眯了眼:“看来你是我的幸运星。”
容珩从店员手中接过包装好的蛋糕盒,顺便付了钱,笑道:“是我沾了幸运星的光。”
刚上车,陈仪月便迫不及待的拆开尝了一小口,好甜!
车还停在路边,挡板也被放了下来。
陈仪月歪头看了看他,问:“你对芒果过敏吗?”
容珩以为陈仪月要喂他,神色柔和,摇了摇头。
谁知她对他歪了歪头,轻声道。
“那你可以亲我啦。”
“蛋糕是我一个人的,但我可以暂时借用给你尝一尝。”
“这是你付钱的报酬。”
他的吻迟迟不来,陈仪月眨了眨眼睛。
“甜吗?”
容珩问。
陈仪月点了点头。
“不亲吗?”她忍不住问。
容珩用指腹抹去她嘴角残留的奶油,看着她因不解皱起的眉头,唇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淡的弧度,在她面前,和煦、温暖。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报酬了。”
“所以……记得多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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