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你也不用打我打得这么狠吧？”
路宁缩在一旁，委屈地抱紧自己。
“你要杀了他。”
吴勇石一向沉闷的声音里难得有了几分怒气。
路宁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被搀扶着坐起来的陈守正，最后仅存的一丝底气也在看到陈守正脖颈处狰狞的淤青时倾泻而空。
“你没事吧？我以为你是假的才会攻击你，对不起……”
路宁小声地喃喃自语，一想到他刚刚可能一用力直接拧断陈守正的脖子，他就觉得心有余悸，连道歉的话都在嘴里反复斟酌，却迟迟不敢正式地大声说出口。
“雾要散了。”
顾经略守在一旁，视线轻轻掠过陈守正因为不适而蹙紧的眉心，突然开口说道。
几人这才发觉在刚刚的混乱之中，雾气已经渐渐变得稀薄。
此时环顾四周，还能透过翻腾的薄雾看到不远处透出微光的加油站。
“我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路宁愣怔。
在变故发生之前，他们明明全部都在加油站的便利店里准备睡觉才是，然后……
是了，姚炎华在陈守正的身上逼出了虫子。
“说起来，姚哥去哪里了？”
路宁的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
姚炎华黑着脸，手里抓着一个人的脚踝，硬生生将人从城市荒废后变得过于茂盛的绿化带里面拖了出来。
顾经略上前查看，枪口将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人脸上盖着的落叶挑开，露出了冯文杰的脸。
冯文杰这时不仅昏迷不醒，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一抹极深的抓痕从他肩膀一路滑到肚脐的位置，怕是再深一点就可以将他当场剖成两半了。
“他怎么了？”
陈守正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发出抗议的胀痛感，连吞咽唾沫都变得困难。
姚炎华没有回答陈守正的问题，反而直接撒手，将无知无觉的冯文杰丢在原地。
他几步便走到陈守正的身前，蹲下身子抬起陈守正的下巴，仔细查看他的伤势：“谁干的？”
姚炎华的话语里满是肃杀的意味。
路宁难过且心虚地低下了头，原以为还要再接受一次队友的摧残，却没想到陈守正直接偏头挣开了姚炎华抓住他下巴的手：“意外。”
那两个字在糟糕的发音条件下说得艰难。
“小正正！”
路宁感动得就要起身扑过去，三个队友齐刷刷地看向他。
路宁压根没有扑腾的机会，便被离他最近的吴勇石一把摁了下去。
“实验体可是很珍贵的。”
顾经略意有所指地说道，手中的枪口在渐渐升起的日光映照下泛着冷光。
陈守正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似有若无的波澜，但他现在实在顾不得探究。
碍于自己发疼的喉咙，他干脆上手，扯了扯姚炎华的衣角，在姚炎华的视线望过来之际，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冯文杰。
姚炎华看着陈守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没死。我怀疑虫子和锚点其实是种在了他身上。”
陈守正：“？”
“是他？什么时候？该不会我们一见到他就已经中招了吧？”
路宁惊讶不已。
顾经略稍加思索，肯定了这个可能性：“现在想想，我们当时的状态的确不对劲。”
“虽然早就预料到史皓峰这家伙有可能会来A市，但当时我们明明知道迷雾里面出现了变故，却还一门心思的想要以牙还牙，将当初的恩怨一次性解决清楚，这不是我们的作风。”至少不是他们三人会做出来的选择。
顾经略看着路宁，心中补充了一句。
姚炎华回想当时的情景，的确是处处透着古怪：“那时候出门看到雪怪的踪迹，却一点都没有想过转移营地。”
还一门心思地想着哄他睡觉。
姚炎华盯着陈守正。
他自己那时候肯定是受雪怪幻境的影响，才会有那么荒诞的念头。
姚炎华不受控制地再次想起在迷雾幻境中，雪怪投射他心中**时所看到的那副极具诱惑力的躯体。
可在陈守正感知到姚炎华的视线，疑惑地对视过去时，姚炎华却迅速撇开了视线。
“所以那时候姚哥在小正正身上看到虫子，其实也是幻境的一部分吗？”
路宁的话得到了肯定。
“应该是，迷雾幻境本来就是越害怕死得越快。”
而很显然，这个幻境的确是成功地让所有人都慌了。
“……另一个人呢？”陈守正扫视一圈，见没人对消失的史皓峰感到意外，只得扯着哑掉的嗓子问道。
“死了。”
姚炎华起身，随口回应的话没有带丝毫情绪。
“雪怪的幻境一般只有死了人才会解开。”路宁开口补充，“看来我最后听到的那声惨叫是他发出来的啊。”
他们的语气都很平淡，不像是在讨论一个人的生死，更像是在提及今天的天气如何似的。
“姚哥，要不要检查下再准备出发？”
路宁想到进入幻境深处前经历的入睡场景，依然有些担心那幻境是现实的某种投射，要是虫子真的在陈守正的身上就不好了。
姚炎华不自在地瞥了陈守正一眼，不置可否。
“一定要这样吗？”
陈守正艰难地开口。
“安静。”
凑到陈守正面前的脸庞勉强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那条刀疤在陈守正的视野里越来越清晰，但很快他便被又被那双妖异的竖瞳夺去了所有注意力。
姚炎华的话语放轻，几乎成了耳语，两人的呼吸因为距离的无限拉近而交缠在一起，恍惚间似乎能够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陈守正强忍着没让自己躲闪。
如果那所谓的虫子真的还在他的身上，那在暂时无法离开游戏位面的情况下肯定是越早处理越好。
重伤的冯文杰在昏沉的痛苦之中挣扎着撑开了眼皮，看到的便是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他身上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为了保证之后就雪怪和锚点的审讯顺利进行，姚炎华等人已经给他做基本的处理，勉强能够保住他的性命。
冯文杰痛苦地喘息着，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npc将陈守正完全揽入自己的怀抱之中，两人脸贴着脸，恍若接吻。
完了。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明明他上一秒还见到林有年在放满干冰雾气的庆典中，微笑着庆贺他通过副本成功存活，将要给他进行表彰，升职加薪，怎么下一刻就见到了这一幕？
冯文杰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上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折磨。
可还没等冯文杰挣扎着开口，便感觉到大脑一阵刺痛，某张模糊不清的脸突然霸占了他的全部意识，撕扯着他的灵魂，意图将他再次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醒了？”
陈守正听到了细微的动静，稍微偏了下头，边问，边顺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姚炎华几乎触及到他嘴角的薄唇。
姚炎华盯着他又看了几秒，这才退开身子，淡然地说：“没事了。”
“还好没事。”路宁夸张地大吁一口气，“姚哥，那家伙刚好醒了，要先审问清楚还是现在就出发？”
姚炎华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视线环顾四周，拍板道：“现在就走，将那家伙扛到车上。路上审问。”
雪怪的出现频率至今还没有得到确切的验证。
他们留在原地，要是雪怪杀个回马枪，那他们这次可不一定有全身而退的运气。
几人手脚利索，三下五除二便将临时加营地给拆了。
陈守正原本还有心离开这个队伍，可眼下冯文杰重伤被俘，陈守正只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跟着这个队伍且行且看。
“你们要往哪走？”
陈守正开口。
他脖颈的伤势在吴勇石提供的暗红色药膏涂抹下，只感觉又热又麻，之后便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声音还是沙哑，短时间内应该好不了了。
“去基地。”
吴勇石坐在他身旁，简洁地答道。
自从发现路宁试图伤害陈守正之后，吴勇石就自觉担任了守护陈守正的职责，轻易不让路宁近身。
这会儿没来得及第一个回答陈守正问题的路宁瘪了瘪嘴，认命地转头看向窗户，继续戒备浓雾中可能出现的危险。
陈守正想起来了。
路宁曾跟他说过，基地的所在就在A市的边缘。
或许他能乘一乘这东风也说不定。
陈守正：“谢谢。”
吴勇石不知道自己答对了什么，但看到陈守正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眼尾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他也忍不住心中一松，朝陈守正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生疏的笑容。
队伍没有停歇，在荒废的城市里赶了一天，吴勇石和路宁不时下车，将挡路的巨石或断木搬开。
直到日头西斜，一栋相对完好的居民楼出现在郁郁葱葱的枝桠后，车子才缓缓地停下，隐藏在杂草丛生的小区里。
“还活着？”
副驾驶座的姚炎华第一个跳下车，有条有理地安排每个人或是勘察四周或是布置营地的任务后，终于打开了后车厢。
陈守正还留在里面，手上拿着从冯文杰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布料，正在沾水晕湿冯文杰干燥的嘴唇。
冯文杰的状况实在算不上乐观，他的脸色发白，双眼紧闭，眉头因为痛苦而蹙在一起，好像深陷于某种噩梦之中，每次短暂的清醒都似乎想要和陈守正传达什么讯息，可在车厢里另外两人的注视下，又化成了一声声无意义的呓语。
陈守正自觉承担起照顾冯文杰的职责。
后车厢里一个满怀愧疚，对陈守正几乎言听计从。另一个人则是个闷葫芦，半天都不见得吭声，倒是没有人会拦着他。
陈守正对姚炎华还是有着本能的戒备：“他情况不大好。”
姚炎华看着陈守正对冯文杰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冷笑了一声，心里腾地冒出一股无名火：“他要是死了，正好拿去喂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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