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吗？”
陈守正将冯文杰扶靠在车壁上，顺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掌心触手冰凉。
陈守正心中诧异，但面上却没什么变化，还将队伍分给他的水瓶递给了冯文杰。
冯文杰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而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守正瞧，深褐色的眼眸雾蒙蒙的，像是要落泪似的，可略带空洞的表情却否定了这一充沛的情感。
陈守正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眉心刚刚蹙起，便见冯文杰骤然回神，突兀地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来。
“我、我没事。”
冯文杰伸手接过悬空的水瓶，打开后仰头便灌，几乎是将水都喝空了才停下来。
“你很渴？”陈守正状似随口一问，手上拂过角落里堆砌的杂物，将原先挑出来的一柄断刃的匕首握在了手中把玩。
“嗯。”冯文杰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陈守正，望着他背影的眼里有懵懂也有本能的渴望，“我太渴了。”
陈守正看着断刃的反光，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冯文杰的伤势还是太严重了。
虽然陈守正对这个所谓的驳论游戏还一知半解，但身为一个状态正常的玩家，陈守正多少能察觉到玩家对游戏位面的食水并未有需求和渴望，而表现截然相反的冯文杰显然脱离了状态正常的范畴。
陈守正不相信冯文杰作为育苗组织的正式成员会不清楚这一点。
只是不知道冯文杰芯子里到底还是不是育苗组织的成员。
陈守正在上一个游戏位面，可是深刻体会到了‘身边的玩家并不一定是玩家’的怪谈式思想教育。
“你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守正想了想，还是将断刃放了回去，转身迎着冯文杰那灼热的视线坐在他身旁。
冯文杰愣怔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件事情。”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是他伤了我，你要小心。”冯文杰眼神慢慢放空，说出来的话渐渐变得语调平直，很是诡异，“你不能脱掉衣服给他看。”
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直面灵异事件的陈守正：“……哈？”
“你不能脱衣服给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看，不能答应亲长头发的人，也不能抱那个浑身是刺的家伙。”
平直诡异的声线因为这荒诞的内容而失去了威慑力。
陈守正：“我什么时候……”
他的话戛然而止。
视线里冯文杰渐渐变得灰蒙蒙的眼眸让陈守正忽然想到了在迷雾中见到幻象。
难道冯文杰所说的话是他在迷雾之中见到的幻象吗？
还是说，这是他见到的，其他人所映射出来的幻象？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性，对陈守正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任谁被旁人这样意淫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眼下他却需要确认另一件事情。
“你是怪物？”
冯文杰如今的异样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不管真正的冯文杰是否曾经存在在这个躯壳里，至少当下与他说话的冯文杰并不正常。
如果现在的冯文杰就是迷雾之中被众人称之为‘雪怪’的怪物，那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对迷雾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了。
或许在那之后，每晚的迷雾突然不再出现，也和面前这人有关。
陈守正想到这里，便直接问出了口。
干脆直白的问话让眼神空洞的‘冯文杰’一滞，不按套路出牌似乎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额，”‘冯文杰’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陈守正端正的五官，并未从中读取到厌恶和憎恨的情绪让他有了些许信心，“其实我也算是一名玩家。”
“不过，”‘冯文杰’停了停，似乎在回忆遥远的过去，最终因为陈旧模糊的记忆而不得不放弃，只能凭借本能开口，“你不要讨厌我，我只是为了逃出来，而且，他还活着。”
陈守正皱眉：“什么意思？你是玩家？那你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冯文杰’见他不开心，心中焦急，可是尘封的记忆却短时间内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我、我暂时记不起来了，但是这个人，很适合我。他可以是我。”
陈守正被这话搞得云里雾里，可还没等他再探究，便听到一声巨响。
“砰！”
废弃商超的大门在壮硕身躯的故意撞击下毫无反手之力，摇摇欲坠的门轴就这般罢了工，门框直接落了地，发出巨响。
‘闯祸’的路宁边伸长脖子去看不远处停靠的车子，边不走心地随口说着：“哎呀，我不小心撞到门了。这门可真脆。”
其余三人沉默地看着他表演。
这处废弃的商超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因为搜刮一空而被剔除物资名单，但姚炎华这临时下达的决策却没有得到一丝反对或建议。
从故意将实验体陈守正独自留在车里，就已经无声地表明了四人的态度。
基地的准则刻入了他们的心肺，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愿意见到陈守正成为基地废池里的一部分烂泥。
他们想让陈守正在意识到基地的可怖后独自逃走，在不算违背基地准则的前提下，让他活下来。
路宁这番拖延和提醒虽然做作，但的确达到了他的目的。
“冯文杰还活着？”听到响动的陈守正知道时间不多了，他直接抓住了‘冯文杰’的衣领，在对方点头后，选择暂时相信这番说辞。
“听着，我要你离开这里。”陈守正将那柄断刃塞进了他手里，“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别伤害冯文杰。”
既然育苗组织的冯文杰是真实存在的，那想来就是那场困住所有人的迷雾让眼下和他对话的生物进入了冯文杰的体内。
在驳论游戏里，超脱现实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陈守正这次甚至并不如何纠结惊讶便直接将这事先放下了。
“去吧！”
陈守正说完，就要将‘冯文杰’提溜下车。
‘冯文杰’着急起来，平直的声线硬是透出了几分绷直后的急切：“那你呢？我要跟着你！”
他离开迷雾虽然是因为感知到了冯文杰这个身躯对他天然的吸引力和适配性，但他消耗大量精神力从这破败的身躯里醒来，却是因为昨晚陈守正散发出来的诱人气息。
他完全可以说是为了陈守正而来的，哪里愿意就这样离开？
时间紧迫。
陈守正虽然不清楚这家伙为什么想要跟着自己，但在这关头暂且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好让他顶着冯文杰的身体尽快离开：“这车要去基地。到了那里，我们两人都活不了。我需要你去外头找人帮忙。”
“我等你！”
陈守正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含糊，直接拎着冯文杰的衣领就将人放下了车，指着与商超相反方向的茂密绿化带，命令道：“要想活命，就去找帮手。”
‘冯文杰’想说自己可以帮他，但如今的他却连挣脱陈守正的手都做不到，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深切地意识到了今非昔比。
这个躯体的确帮助他逃离迷雾深渊，却同时剥夺了他强大的能力。
‘冯文杰’没有表情的面孔扬起，灰蒙蒙的眼睛盯了陈守正两秒，终于还是听话地转头离开，踉踉跄跄地钻入了绿荫之中。
“咳！我忽然想起来，刚刚我好像把枪给落在里头了，那什么，你们能陪我回去一趟吗？”
路宁虽然是变色龙的基因占据了上风，但嗅觉却处于基地排名前列，这会儿离车子还有几米，就已经闻到了陈守正的气息。
虽然这气息有可能是陈守正离开后残留下来的，但不远处灌木之中隐约随风传来的窸窣响动却让他心有不安。
要是陈守正还没走远就不好了。
其余三人看着他，没有回应，但脚步都齐齐停了下来。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僵持的境况持续了近两分钟，才由姚炎华开口打破。
“大石，你陪他过去。”
往日里，路宁要是这样矫情作妖，怕是早就被收拾一顿了。
几人都是体格健壮的汉子，除了迷雾里的‘雪怪’，身为能力者的他们还没有遇到旁的能让他们吃暗亏的东西，因而他们多的是独自行动的时候，更不会在青天白日下有结伴取东西或等人的肉麻念头。
“我和经略在这里等你们。”
但在这个心照不宣的关头，众人却默默接受了这个提议。
姚炎华和顾经略就这样在与车子不过几米之遥的位置傻站着，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干脆背对着车子，却见车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本该离开的脑袋，迎着他们错愕的视线，还朝他们挥了挥手。
车子里的氛围几乎可以算得上沉重了，可身为众人情绪所牵的源头，陈守正却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陈守正虽然自认不算聪明人，但从队伍与先前恨不得时刻盯紧他的做派截然相反的举动中，他多多少少还是能察觉到这群人的意图。
尽管陈守正不清楚为什么这几人改变主意愿意让他离开，但在他知晓有两百多名玩家在绝望等死的情况下，陈守正做不到独善其身。
就算没办法将所有人都救出来，至少要将那所谓的基地搅个底朝天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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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迷雾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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