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凉如水,灵堂内一片惨白。
佘恩倩就跪坐在这片阴惨之色中,堪堪止住哭泣。
面前停着母亲漆黑的棺椁。
灵堂里凝滞着哀痛,连穿堂的风也放轻了脚步,四下里寂静一片。
突听得乌鹊惊飞,孝幔纷飞。
佘恩倩回首,看见父亲扑倒在地。
“父亲?!”
佘恩倩惊呼一声,想扶起他,却看到他身后紧跟着两条黑影。
以及浓重的血腥气。
红色的血,除了白与黑的第三种颜色,如此刺目。
一条影子冷笑道:“你如今便叫李承岳吧?你叛逃后的日子过得倒滋润。”他看了一眼佘恩倩,冷笑道:“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李承岳正是佘恩倩父亲的名字。
听到这话,他挣扎着起身,想要挡住佘恩倩呆立的身体。
他却站不起来,只因他双膝已被刺穿,血在他膝下积成一潭。
佘恩倩手握着父亲的肩膀,却扶他不起,惊怒道:“你们是谁?”
另一条影子道:“我们是他的债主。”
夜色中,她看不清两人面目,只看得说话这人身形壮硕,目中凶光闪烁,显然不是善茬。
她强打起勇气,质问道:“什么债?竟下如此狠手!”
这凶眼人冷冷道:“江湖恩怨债!”
佘恩倩欲问,瘦长人影却道:“你不知道,你父亲可清楚得很。”
夜色中银光闪烁,瘦长人影以手中利剑拍了拍李承岳的脸,道:“当年你叛出灵蛇教,就该知道今日的后果。”
父亲被如此羞辱,佘恩倩气极,沉默许久的李承岳却突将手按在她肩上。
李承岳道:“我欠了债,我和你们走!”他看了佘恩倩一眼,又道:“她并非江湖人,这债与她无关。”
瘦长人影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李承岳松了口气。
瘦长人影却又笑道:“但你可知世人为何称我们为魔教?”
李承岳一口气卡在喉中,“你、你……”
瘦长人影抚掌而笑:“更何况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他又扫了眼那棺椁,道:“你妻子倒是死得巧,不必替你还这债了。”
李承岳气结,胸膛不住起伏。
佘恩倩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大声道:“你们好生无耻!”
瘦长人影竟颇为自得,大笑道:“无耻,无耻好啊!若非天下最无耻之人,岂入得这魔教?”
佘恩倩只觉一股气直冲头顶,气得太阳穴直跳。
那凶眼人似也看不下去,冷冷道:“废话少说,你们还是老实跟我们回去。教中已备下厚礼了。”
瘦长人影附和道:“是啊,想必各位看到一定喜不自胜。”
什么大礼,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佘恩倩打定主意,宁死也不遂了他们的意!
她梗着脖子道:“我不跟你们走。”
凶眼人道:“由不得你!”
李承岳叹了口气,搭在佘恩倩肩上的手稍用力。
“父亲?”
李承岳摇了摇头:“和他们走吧。”
瘦长人影笑道:“还是老的识时务。”
佘恩倩瞪了他一眼,又疑惑地看向父亲。
李承岳却还只是摇头。
他是否已有了什么主意?佘恩倩心中不定。
凶眼人却已抓起了李承岳,大步往外走。
“你干什么?!”
佘恩倩一边叫喊,一边小跑跟上。
她的问话,凶眼人却充耳不闻。
瘦长人影摇摇头也跟上,叹道:“胡兄还是那么心急。”
这几人走出灵堂,穿过前院,走下石阶,便是山路。
这山路上赫然停着两匹马,都衔铁裹蹄,跑起来就无声无息。
凶眼人已将李承岳甩上其中一匹马,他当即闷哼一声。
“没事吧?”佘恩倩立刻追上去,扶稳马背上的父亲。
李承岳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的伤在膝窝,此时却不便翻动来查看。只是想到他行动不便的样子,也知这伤不浅。
佘恩倩默默注视父亲沉痛的双眼,长叹一声,翻身上马。
凶眼人道:“你会骑马?”
佘恩倩瞥他一眼,月光下他的面目也清晰了,满脸横肉,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半遮上唇。
佘恩倩不回答,只冷冷点了点头。
凶眼人也不在意,利落地骑上另一匹马,两腿一夹,策马就走。
佘恩倩低头看躺在马背上的父亲,还未开口,父亲却对她摇了摇头。
那瘦长人影附身过来,奇道:“没想到小姑娘还会骑马?”
此人尖嘴猴腮的面目在月光下显露无疑。
她不说话,驻马回首,目光掠过这瘦长人,只见灵堂内漆黑一片,灰白孝幡无力飘曳,好似无力抓握的手,苍白虚弱的手。
瘦长人影一脸猥琐地凑近,隔断她含泪的凝注。
她避开这人,垂睫掩泪,紧抱怀中伤重的父亲。
瘦长人影还欲再问,佘恩倩已咬牙猛踩马刺,策马疾驰,追赶那凶眼人。
两骑马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唯余尘土滚滚。
尘影中的瘦长人影怔愣片刻,突然大喊:“我呢?不等等我吗?”
一边喊着一边施展轻功追了上来,片刻就赶上佘恩倩和凶眼人。
这恐怖的速度使佘恩倩悚然一惊。
只见那瘦长人影足尖点着林间树枝,简直就是只猿猴,起落之间,便追在马匹身侧。
策马奔逃必是逃不过的。
佘恩倩总算明白当时父亲为何摇头。
她不由皱眉,自觉此行凶多吉少。
漆黑的夜路,飞溅的马蹄,如影随形的瘦长影子……一切荒诞得像个噩梦。
老实的父亲怎会是魔教叛徒?
魔教不杀他们,又要带他们去哪?
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父亲的后手是否就藏在这样的秘密中?
如果他真有后手的话……
她一概不知。
在这不安的夜色中,她带着父亲被迫奔向未知的远方。
而路再长也有走尽的一天,夜再长也有日出的时刻。
待到东方破晓,她和父亲已离开生活了十数载的苗寨,随着魔教之人进入一座宅院。
马倒在院外,人已进入院中。
庭院错落,曲径通幽。阡陌纵横,宛如迷宫。
凶眼人扛着李承岳,健步如飞走在最前,瘦长人落在最后,赶着佘恩倩。
一行人七拐八弯进入了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间柴房。
吱呀一声推开门,灰尘和木屑便在阳光下纷飞。
佘恩倩挥手拍开,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咳嗽间不及细看,也不知那些人按动了什么机关,地上豁然破出一个黝黑密道。
密道内又暗又凉,还有一股土腥味。
他们在这密道中蜿蜒蛇行,老鼠一般穿行在地下。
走出这密道,四周也依然是阴暗的。
出口好似在山洞中,四周都是岩壁。他们站立在窄细的石道上。
环形的石道围个大坑,坑中暗影幢幢,翕翕窣窣响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到了这里,凶眼人便将李承岳扔到了地上。
这石道本就不宽,李承岳身长八尺,这一扔两条腿自膝以下就悬在那坑上。
佘恩倩疑心里面有危险,当即将他拖离那坑。
可是已晚了,只见他腿上缠着三条细长软物。
——是蛇!
那坑中竟是密密麻麻,五颜六色,曲结缠绕的蛇群!
佘恩倩头晕眼花,心慌腿软。
三条蛇正绞缠着李承岳的腿而上,离膝窝的伤处只有两三寸。
饶是佘恩倩在苗寨见惯了蛇,也不敢冒然触碰,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那瘦长人笑道:“呵呵,想来他们已饿久了,正好拿你们打打牙祭。这份厚礼可还满意?”
听到这话,佘恩倩反倒笑了,却是在笑他,“这么小的蛇可吞不下人。”
她很了解蛇的性情,蛇牙不能咀嚼,以人庞大的体形,根本不在蛇的食谱上。
蛇毒倒是一大顾虑,可除非应激自保,否则蛇只会躲着人走。
瘦长人却神秘一笑,道:“我们灵蛇教的蛇却不同。”
佘恩倩撇撇嘴,坚信无论人怎么驯化,蛇都不会改变本性。
那蛇不过是菜花蛇、乌梢蛇和灰腹绿锦蛇,都无毒。
且天性胆小。
她鼓起勇气,挥手驱逐它们。
万幸的是,这些蛇并没有应激,都闭着嘴,乖乖后退了。
她赶紧抱拖着父亲后退。
瘦长人却突然扯落她的手,神色激动:“竟然真是你!?你就是灵蛇契!”
一向静默的凶眼人也激动大喊:“快!快去通知教主!”
瘦长人这才如梦初醒,喃喃道:“是啊是啊,我这就去告诉教主,我们终于找到灵蛇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火急火燎地沿着石道绕行半圈,嗖得窜进一个石洞。
而驻立原地的佘恩倩却觉血液冰凉,她似已见到一个巨大的阴谋冲她显露獠牙。
灵蛇契是什么?
父亲知道吗?
失血过多晕厥的李承岳当然不能回答她。
她又看向那凶眼人,他已回归了一惯的冷肃。
佘恩倩不死心地问道:“灵蛇契是什么?”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这两人的武功已如此高了,那教主又该有多厉害?
他们已经如此无耻毒辣了,那教主又该有多阴狠?
绝望的阴影已笼罩了佘恩倩的心头。她耳中砰砰直响,她甚至分不清那是心跳声,还是死神逼近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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