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航班很快就要起飞喽,您需要毛毯、餐食或是其他服务吗?”
直到耳边响起空姐柔声的提醒,宋池冬才恍惚地回过了神。
她望着手掌心里那本陈旧的日记本,上面的字迹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有些斑驳。
“不用了。”
“好的,那我帮您把阅读小灯打开,如有需要直接找我就好,就先不打扰了。”
空姐留下了一些茶点,便礼貌地退了出去,座舱内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宋池冬扫了一眼窗外繁华喧闹的机场跑道,随即,便继续将目光挪回了日记本上。
日记前后的记述她并没有过多翻阅,视线却始终停留在中间的几页,无法挪开。
那上面记录着她和温卿的第一次相遇。
她们第一次相遇时,彼此不过都是少不经事的孩子。
一直到读完了当初这些稚嫩的文字,宋池冬才终于记起了一切。
也终于才后知后觉地领悟,为何那日温卿会红着眼控诉她将她忘了。
原来,早在数十年,她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宋池冬合上日记本,闭着眼,任凭陈旧的记忆再度流淌,褪色的往事也终于变得鲜活。
宋池冬想起来了。
她见到温卿的第一眼,是看见她倒在血泊之中,小奶猫柔软的身体,受到剧烈的撞击,而变得血肉模糊。
那时候,她一度以为温卿要死了。
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她的肋骨被撞断,刺进了脾肺里,五脏六腑都是脓液,躺在手术台上,连眼神都是灰暗的,奄奄一息的模样,就像是快要挺不过来了。
年幼的宋池冬被如此血腥的画面吓得红了眼,却忍着哭腔坚持道:“医生,我有钱,帮我救它!”
手术算不上很顺利,只简单处理了一些血块和伤口。那晚,医生沉痛地摘下口罩,亲自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宋池冬哭了一宿,面对死亡,孩子总是那么无助。
但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
第二天,小三花竟然惊奇地苏醒了过来。慢慢地,她的所有指标开始有所好转,后来,她变得可以自主进食,规律排便……到出院的前一天,她甚至还有余力为自己舔毛梳洗了。
把小三花接回家的那天,宋池冬心情特别好。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宋池冬现在也还能依稀记起,接小猫出院的那天,她抱着小三花坐在出租车上,小三花完全信任地窝在她怀里,在她的抚摸下陶醉地打着享受的呼噜。
幸福。
宋池冬第一次对这个概念有了具象化的感觉。
也是第一次,宋池冬有了想养猫的念头。
但事情往往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郑振东不喜欢猫。或者说,他不喜欢一切带有毛发的**动物。宋池冬明白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向父母坦白,直接暗自将小三花安置在了黑暗的阁楼。
阁楼又潮湿又阴冷,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养伤的地方。
但小三花却浑然不在意这些,睡在湿冷潮臭的纸箱子里,却也乐得其所。每次宋池冬上楼去看她,她都会欢快地从那个烂箱子里跳出来,高高竖着尾巴,撒娇似的主动蹭她的脸,以十分的热情迎接她。
她那样地信任宋池冬。宋池冬一度怀疑,若有一天她把毒药喂给她,小三花也会甘之如饴地囫囵吞下。
从始至终,宋池冬只叫她“小猫”。
因为,她觉得一旦赋予了名字,也就意味着必须要承担责任。
而宋池冬自知她那时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她还不敢轻易许下什么承诺。
因为在意,所以小心翼翼。
讽刺的是,多年后,她已经长成了足以承担责任的大人,为别人取名也是随口就来。
可从前那份患得患失的失落与狂喜,却再也消失不见了。
后来,东窗事发的那天,郑振东大发雷霆,扬言如果不把这猫丢出门去,他就要罚宋池冬半年的禁闭。其实偷偷养猫这个行为本身不值得一提、并不关痛痒,但这件事的性质威胁到了郑振东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次向父权宣战的反抗,最终以惨败收尾。
衣服能遮住的地方,都留下了浓重的淤青,铁丝的衣架都被抽歪了几根,宋池冬疼得好几天不愿见人。
后来的好几天,她都再没有去过阁楼了。
一直到养好了伤,她才步履缓慢地推开了阁楼那扇阴暗的门。
这一次,小三花没有欣喜若狂地翘起尾巴来迎接她。
宋池冬走近几分,只见小三花像是感知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也瑟瑟地蜷缩在纸箱子的角落里,露出一只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
宋池冬突然像是和她有了心有灵犀的默契。
她感觉到,小三花在害怕。
她……在担心被抛弃吗?
宋池冬心中酸酸的,情不自禁弯下腰来,轻抚小三花的毛,语气像往常一样的温柔,“放心吧,你不用在意他们怎么想,你还有我呢。”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
宋池冬猜想,她捡的这只猫是不是真的具有灵性,能够听懂人类的话。
在她的安抚下,小三花竟真的褪去了愁容,开始去亲近地蹭她的脸,用尾巴缠着她的手臂,像是无声地诉说着依恋。
“喵……喵。”
一人一猫亲密地扑倒在一起,仿佛再没有了隔阂。
回忆渐渐失去颜色,车窗的投影里倒映出如今的景象。
宋池冬忍不住嗤笑一声。
年少无畏的妄言,最后果真是失约了。
当初觉得痛彻心扉、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事……这么些年过去了,最后终究也还是被留在了岁月长河里,渐渐褪色。
曾经那么心潮澎湃想要养猫的冲动,后来不也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宋池冬开始明白了,为何面对温卿,她总是难以控制地出尔反尔、摇摆不定。
为什么,她明明一向最不能容忍背叛,却还是不愿真的将温卿放开。
为什么,温卿对于她是那么的特殊。
或许,是她的潜意识在作祟。
其实,宋池冬从没想过。
有朝一日,她还会和温卿重逢。
她原以为阁楼里的那只小三花死去了,死在了那间冰冷潮湿的空房子里,死在了她离开后无人照顾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
多年后,她遇到了温卿。自然地将她对记忆深处里那只小三花的感情,投射到了温卿身上。
给温卿食物、住处,给她一个家,让她成为被圈养的幸福傻瓜。
但原来,温卿就是那只小三花啊。
原来……兜兜转转,小三花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
宋池冬情难自已地露出一个笑容,脑海中只浮现出三个字。
太好了。
她早已搬离了幼时的住处,数百里的距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她无法想象,温卿是怀着怎样的信念,再次找到她的。
也就难怪三年前那个重逢的夜晚,温卿哭倒在她怀里,双眸噙泪,嘴上却是笑着说:“冬冬,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
温卿一定很爱她吧。
爱到不惜奋不顾身,付出一切,放弃自我,也要朝她奔赴而来。
其实,在此之前,宋池冬无法接受温卿的主动离开。她内心是矛盾挣扎的,对于强行留下的温卿,只觉留着无味,弃之可惜。
于是,便将她锁在房子里,不闻不问,不去见,也不关心。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宋池冬此刻,只想快点到温卿身边去。
快点见到她。
宋池冬轻笑,抿一口空姐送来的热茶,薄绒毛毯盖在膝盖上,在余温袅袅中,戴上了眼罩。
飞机就在此时起飞了。
……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漫漫寒夜。
风雨欲来风满楼。凛风肆虐,将阳台上枯萎的盆栽吹倒,瓷罐的碎片掉落下来,温卿本能地想躲避,却一不小心被划破了肉爪。
瞬间皮开肉绽,汩汩流血。
温卿麻木地望着血迹染红了她的毛发,只能任凭血流,什么也做不了。
长期的饥饿,让她已经有了些许脱水的症状。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前一片发黑,好似随时都要昏倒过去。
还好鼻子被砂砾塞满了,痛得她再也闻不到任何味道,也不用再去体会自己的粪便、□□与尘土混在一起,沾染在身上挥之不去的恶臭了。
要结束了吗?
好想换个……不那么痛苦的方式啊。
温卿忽然想起,她遇见宋池冬的那天,不小心被轿车撞倒,好像也是这么痛。
她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可是,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好不容易有了灵性,却只是为了来这人世间受一遭苦便潦草离场吗?
她还没有闻够花香,还没有享受过人生的美妙,还没有恣意地做过一回自己。
若还有一次机会,她不想再囿于任何桎梏,不想再为了任何事去委曲求全。
没有任何人能救她。
她要自己救自己。
温卿抬起沉重的眼,面前的阳台虽然空旷,眼前的视野却悉数被一张细密的铁丝网笼罩。
想逃,只有豁出去。
温卿颤抖地抓住铁丝网,张开尖锐的牙齿,猛地撕咬了上去!
这一次,她要堵上一切,只为了自己而活!
……
已经是深夜时分。
钟羽萱仍没有放弃,骑着快要没电的电瓶车,在空荡无人的街头游走。
她心中不断地涌现一种强烈的预感,无论如何,她今夜都要在这里死磕,绝不能半路退缩。
否则,否则……
她真的不想去猜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温卿!温卿!”
狂风呼啸,暴风雨就要来了。钟羽萱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却还是继续大声呼喊着温卿的名字。尽管那些叫喊最终都像一块石子扔进了大海里,全然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钟羽萱喊着喊着,忍不住就带上了沙哑的哭腔。
“温卿,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你能再见我一次么……”
“自从认识你,我总是忍不住关心你,你难过,我也牵肠挂肚……我想,我一定是喜欢上你了……”
“温卿,我一定会变得更好,我会找到你,我会救你出来的……未来就让我来照顾你……好么?温卿……”
钟羽萱眼睛被风吹得红彤彤的,电瓶车也终于耗尽了电量,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钟羽萱抬起头,突然,注意到了一处奇怪的建筑。
从外表看,这件库房和其他楼房别无二致。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在二楼的角落处,铁丝网破开了一个小洞。
洞口不大,却足以让一只猫咪从中挤出。
钟羽萱屏住呼吸,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把腿狂奔而去,来到了楼下,四处张望。
“温卿?温卿?温——”
忽然间,她的视线落在了一处阴影上,动作猛地僵住。
小猫咪失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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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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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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