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将容翊尘交给她的密信仔细折好,指尖轻颤着抚过纸页边缘。
她转身走向书房角落那排檀木书架,熟练地抽出那本早已翻旧的《诗经》。
书页沙沙作响,停在第七页——那里压着母亲生前最爱的《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母亲用朱砂笔圈点的痕迹。
明昭将密信沿着诗句的折痕小心夹入,又抬手抹平书页间细微的褶皱。
当书脊重新没入书架时,她忽然按住微微发抖的手腕。
"娘,"她对着虚空轻笑,齿间碾碎一声呜咽,"昭儿要让他们——"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咬出血印的唇。
——
清晏堂内挤满了求医问诊的百姓,抓药的队伍一直排到了门外。
伙计们来回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李执蕙提着裙摆在街上疾行,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身后丫鬟小跑着追赶,气喘吁吁道:"小姐,再耽搁老太爷怕是要不好了!"
转过街角,终于望见清晏堂的招牌,可门前早已排起长龙。
李执蕙急得直跺脚,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轱辘辘——
这时,身后传来轮椅的声响。
温辞川推着轮椅来到她身旁,温声问道:"李小姐可是要抓药?"
"正是!"
李执蕙急道,"家祖父荨麻疹发作,情况危急,可是……”
"随我来。"
温辞川推着轮椅转入后门,李执蕙迟疑一瞬,快步跟上。
"我与东家是故交。"他轻叩内室门扉,朝里间唤道,"翊尘。"
容翊尘从药架后转出,瞥见二人,眉梢微挑:"你倒是自觉。"
却已抬手示意伙计速去备药。
李执蕙连声道谢:"多谢容公子,多谢温公子。"
她绞着衣袖,突然压低声音,"温公子,那□□支发簪可还在?"
温辞川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一叩,温声道:"还在,只是今日未带在身上。改日定当登门奉还。"
他未曾说,那支雏菊银簪此刻正贴在他心口的暗袋里,花瓣纹路早已被摩挲得发亮。
李执蕙接过药包,匆匆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去。
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微风,发间珠钗叮咚作响,转眼已消失在街角的人潮中。
容翊尘倚在门边,望着那道远去的倩影,淡淡道:"明日我亲自去李府为老太爷诊治。"
温辞川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的位置。
容翊尘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温相,喜欢就勇敢去追啊。这般藏着掖着,可不像你的作风。"
温辞川收回目光,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我心里装着家仇,眼里盛着国恨,哪有位置容得下儿女私情。"
"正因为如此,"
容翊尘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瓷药瓶把玩,"才更需要有人替你守着那点人间烟火。"
温辞川垂眸不语,只听得心口处的银簪与心跳轻轻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执蕙一路小跑回到尚书府,裙角沾满了街上的尘土也顾不得拂去。
她径直冲进祖父的卧房,只见老人躺在床榻上,原本威严的面容此刻布满红疹,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
"祖父,药来了!"
她连忙扶起老人,亲手将汤药一勺勺喂入他口中。
药汁苦涩,老人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用浑浊的眼睛慈爱地望着孙女。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些骇人的红疹果然消退了不少。
老人虚弱地拉住李执蕙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蕙儿啊...你如此聪慧懂事,祖父只盼着...能亲眼看见你找个好人家..."
站在床边的李天阳闻言,不由得轻叹一声。
那叹息里藏着太多说不出的心事——家道中落的忧虑,女儿婚事的为难,还有对老父病情的担忧。
"若是像妹妹那般,嫁错了人,这一辈子可就毁了..."李天阳低声喃喃,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愁绪。
这时,珠帘轻响,明昭悄然而入。
“舅舅。"她轻声唤道,裙裾拂过青砖地面,不染纤尘。
李天阳颔首示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昭儿来得正好。"
明昭缓步上前,在老太爷榻边坐下,她三指轻搭在老人腕间,指尖如蝶栖落。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更漏滴答。
老太爷浑浊的眼中浮现出信任的神色,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昭昭医术,我是信得过的。"
李执蕙站在一旁,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阳光透过窗纱,在明昭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她专注的眉眼愈发沉静。
明昭收回诊脉的手指,眉心微蹙:"祖父这疹子反复发作,怕是屋里有什么东西让他过敏,这才迟迟不能痊愈。"
"过敏?"
李执蕙闻言一怔,连忙问道:"可祖父平日饮食用药都很小心,从未听说对什么过敏啊。"
屋内众人都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明昭起身在房中缓步查看,指尖轻轻拂过案几上的茶盏、窗边的帘帐。
突然,她的目光停在床头那尊青瓷花瓶上——瓶中插着几枝新折的梅花,底下培着的却不是寻常花泥,而是一捧细腻的黄土。
"这土..."明昭眼神一凝,伸手捻起一撮黄土在指间摩挲,"是从何处取来的?"
李执蕙这才恍然:"前些日子庄子上送来几株西域奇花,说是要用故土的黄土栽培。我见这土质特别,就留了些给祖父插梅..."
明昭指尖的黄土簌簌落下,在阳光下泛起细碎的金芒。
“这土若是潮湿的,倒也无碍。"
她抬眸看向众人,声音清冷,"可一旦干燥,便会散出细尘,吸入肺中便会引发咳喘,碰上肌肤便会生出红疹。"
她转身走到窗前,将花瓶中的黄土尽数倾倒在掌心。
阳光透过窗纸,映得那些细小的土粒如同金粉般闪烁。
”西域的黄土与中原不同,性燥而烈。"她说着,指尖微微收紧,"尤其对年长体弱之人,最是伤人。"
李执蕙闻言脸色骤变,急忙上前:"都是我疏忽了!快把这土拿出去——"
明昭却轻轻摇头:"不急。"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绢袋,将黄土缓缓装入,"这土既是西域来的,倒也是个稀罕物。晒干研磨后,可入药止血。"她系紧绢袋,抬眸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只是放在祖父房中,确实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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