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计得成,傅时溟却没有等到蒙面的男人。
直到翌日,他推开房门,才看到男人独自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天刚破晓,晨光还很微弱,笼罩在他周身,竟透着一丝落寞。
“你喝酒庆祝去了?”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傅时溟坐到他对面,嫌弃地挥了挥手,“不过这次这么顺利,确实你的功劳最大。”
男人没有搭理他,仍沉默地看着远处。
傅时溟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只是有件事很奇怪,死的人不应该是傅时清吗,怎么变成了傅时灏?”
按照他们一石二鸟的计划,本该是傅时灏用带毒的烛台杀了傅时清,然后因谋杀之罪被革去太子之位。
“还有那个顾丞衍,非要横插一脚。好在他也离死不远了,傅时清没了他的庇护,本王倒要看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男人任由他絮絮叨叨,许久才沙哑出声:“他真的……没有心吗?”
“他是谁?”傅时溟疑惑抬头,正对上男人迷醉的双眼。
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却让人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男人怔了怔,似乎清醒了一点,“你会知道的。”
他的目色渐渐清明起来,“你也别开心得太早,顾丞衍还没死,傅时清也不会善罢甘休。”
“除了被封的金禧阁,其它证据早就销毁了。”傅时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顾丞衍必死无疑。”
“那王爷好自为之。”男人懒得和他分析当前的形势利害,踉跄起身,“我回去睡觉了。”
“你一宿没睡?!”傅时溟有些诧异,这个一身谜团的男人似乎并不是简单的想要报复。
一宿没睡的还有傅时清。他昨晚潜进金禧阁,意外地发现那几个莲座青铜烛台上都涂了绝心散。太医做了鉴别,和剑上的黑蔻露不是同一种毒。
显然,下毒的是两个人。能进入金禧阁的只有皇室的成年男性,其中一个多半是傅时溟,可另一个会是谁呢?
他正暗自思忖着,远处却传来萧遇清亮的声音,“时清哥哥,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有事吗?”傅时清淡淡抬眼,“本王可没时间陪你胡闹。”
萧遇却不管不顾地坐到他身边,“我不是来胡闹的,我想帮你。”
“帮我?”
萧遇认真点头,“我相信衍王是被冤枉的,我可以帮你找到真正的凶手。”
“那帮本王的条件是什么?”傅时清可不认为他会无缘无故地帮自己。
萧遇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愣了愣才低头轻语:“因为他死了你肯定会难过……而我不希望你难过。”
结果他刚说完就被抬起了下巴,傅时清半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遇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十足的委屈和伤心,“难道只有顾丞衍可以对你好,别人都是另有所图吗?”
傅时清被他的孩子气弄得哭笑不得,心里的猜忌也消散不少,“对,只有他可以。”
他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就你这么容易哭,还想帮本王。”
“我……我才没哭。”见他笑了,萧遇连忙抹了抹眼睛,“前两天晚上,我出宫闲逛,看到溟王的亲信在城西的药铺买东西,买完就放火烧了药铺,不过我偷偷救下了老板。”
“老板现在人在哪?”
“在我的行宫,我问过他,他说溟王买的是绝心散。”
“那就对了,那烛台上涂的确实是绝心散。不过,大哥并不是中绝心散死的。”
这次轮到萧遇惊讶了,“那是因为什么?”
“是黑蔻露。有人另外下了毒。你要真想帮忙,不如帮本王寻一个面圣的机会,今早父皇就已经托病不肯相见了。”
“这没问题,我好歹也是梁国太子,陛下会给我这个面子的。”萧遇拍了拍胸脯。
傅时清感激地按住他的肩,“想不到你这么讲义气,本王以前真是错看了你。”
萧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是真的把你当哥哥,帮你是应当的。”
大理寺,地牢。
顾丞衍根据天窗外微弱的光,推测现在大概是未时时分。
去乾州最快也要一日时间,肃风昨夜便赶去了,现在差不多该到了。
陆闻之是他四年前救的,救的时候已经半昏迷。为了不被傅峥发觉,他让人偷偷把他送去了锦州养伤。
说来可笑,奉旨烧文渊阁的是他,救人的也是他。
“王爷,我们大人请你喝杯茶。”耳边突然传来狱卒低沉的禀报,伴着牢门打开的声音。
顾丞衍猜到不是好事,但还是起身跟了出去,沉重坚硬的镣铐在地上拖曳出沉闷的声响。
果然,狱卒带他去的并不是喝茶的地方,而是地牢用刑的房间。
房间四面密封,摆放着各式刑具,地面洇黑,空气中充斥着他熟悉的物体腐烂味与萦绕不开的血腥气。
“封大人就是在这里请本王喝茶吗?”
封拓斜坐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睨着他,“你现在可是身负死罪,还想喝茶?来人,把他绑到刑架上!”
一旁的狱卒闻言忙将顾丞衍押过去,将他手上的镣铐分开绑在两边。
顾丞衍并不挣扎,只冷冷看着封拓,“你可想清楚了。”
他眼中是常年嗜血的冰冷。
封拓虽然心存畏惧,但仍取过一旁浸泡过盐水的皮鞭走了过去,“你敢威胁本官,看我不打得你跪地求饶!”
说完,他便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
这皮鞭是特制刑具,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但会让人感到深入骨髓的疼痛。
顾丞衍闷哼了一声,神色却无改变。
封拓最讨厌他这视万物如蝼蚁的目光,又下狠劲连抽了数鞭。
沉闷的鞭打声响在一室的寂然里,光是入耳便让人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腥红的血从唇边缓缓溢出,顾丞衍紧咬薄唇,颤抖着阖上了双眼。
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他恍惚想起十年前他刚被选为傅峥的死侍时,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洞里,也是这般日日被鞭打至奄奄一息。
那时他还是孤独的一个人。
封拓看到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凄惨模样,骨子里的暴虐被激发到极点,几乎是带着兴奋一鞭一鞭地抽打下去。
他正打得起劲,门外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守卫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慌张跪地,“大人!大人!不好了,清王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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