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门口到市医院的公交车乔煕坐过很多次，和周玱一起。
——他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
这几年市政翻新，动工的地方比较多，倒退的风景里熟悉的画面一年比一年少。
就连路灯也换上了太阳能两用的黑帽子款。
——开着那么贵的车还有闲情去买麻球有什么不开心的。
乔煕开了一点车窗，呼呼的风带进来一片枯叶。
H市的秋很少有落叶。
乔煕扫视路旁的绿化，想看看是哪棵树背叛了组织。
脑子里突兀地响起一声：“乔煕，你还是这么懦弱。”
失败了。
乔煕索性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开始回忆。
.
周玱说乔煕懦弱。
但乔煕以前是很执着的人。
乔煕意识到自己应该要走迂回道路，冥思苦想后和周玱说自己需要一个寒假补习老师，请他过来带带自己。
恰好那段时间周莉阿姨精气神都不错，他空闲时间也多，乔煕整天围着他絮絮叨叨：“周玱，学神，周老师！我选了理科诶！但是我的化学还是好差！”
“你来嘛你来嘛，我们家对老师待遇可好了，包吃包住，我天天给你吃麻球！”
“我感觉我的化学需要再切一个阑尾才能好了，你救救孩子吧！”
不知道被乔煕哪句话打动，周玱按住原地乱转的乔煕，叹气妥协：“行了行了，明天我们去市图吧。”
……
“嗨～”
宛若和将湜两个人笑眯眯地坐在对面打招呼，乔煕扭身把羽绒服脱了挂到靠背上，听到周玱艰难地发问：
“将湜也要补？”
乔煕打开书：“将湜补什么补，但是他也是来学习的。”
“学什么？”
“学习怎么给别人补习。”
乔煕恭恭谨谨递上昨天写的练习册，周玱接过翻了翻，片刻后又抬头，看着对面两个人：“你们没有自己的作业吗？”
宛若撑着下巴嘿嘿怪笑摇头：“我这不是正在学习吗？”
将湜看了宛若一眼，慢条斯理地拿了一个笔记本：“若若，那我们来讲讲你的错题吧？”
乔煕握着笔，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周玱的不自在。
那明天还是不和宛若若他们坐一块儿了吧。
当然在乔煕开口之前，下午将湜就把宛若提走了。
这些都是小事儿，宛若若就是来看热闹的，有人会制裁她。
乔煕和周玱每天上午在市图碰面，和他分享自己的麻球——当然他吃馅少的那一半，中午吃乔煕从家里带的阿姨做的双人份便当，傍晚周玱就送乔煕回家再去医院。
尽管乔煕一再拒绝，认为他们在市图门口分别坐车就好，周玱一句话就给她堵回来：
“我们可以在这一路上背化学公式。”
想起那些忘恩负义的字母组合，乔煕含泪同意。
周玱，对自己真好啊。
周玱把乔煕的试卷练习册全部看了一遍，将重心放在了之后的预学习上，每天带着比乔煕还重的书包过来。
乔煕这才知道他为了给自己补习提前把化学后面的部分全部学完了。
南方的冬天是潮湿冰冷的，乔煕围着厚厚的围巾把下半张脸挡住，穿着笨拙的羽绒服背着书包，和周玱一个问一个答的走着。
冬日里天黑得快，路边的树虽然没有落叶但是也没有夏天绿的那么亮，乔煕悄悄侧头看周玱，他没有戴围巾，穿了件黑羽绒，黑书包把衣服压的紧紧的，鼻尖冻得有点红，心里惴惴地想起趁他上洗手间的时候放进他书包的补习费。
为了防止周玱生气乔煕还写了小纸条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想了想，乔煕开口：“周玱。”
“嗯？”周玱侧头。
乔煕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你这么厉害，这么优秀。”
“你以后一定会很成功的！”
“啪”一声路灯亮起，昏黑的天空变成了暖黄色，乔煕微抬头看周玱，严肃地盯着他，灯光打在少年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光晕，周玱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很柔和，藏起了一些面前女孩还不太懂的情绪。
他露出一个笑，哈出一口白气，也说：
“乔煕，你这么努力，这么优秀。”
“你一定会有想要的未来的！”
乔煕严肃点头，握起拳头：“成为CEO，走上人生巅峰！”
对视一眼，两个人忍不住在路灯下开始哈哈大笑，引得路人侧目。
……
天天待在一起，乔煕很难察觉到周玱的变化，还是某天周莉阿姨打量着两个人，突然开口：“崽崽，是不是衣服短了？”
乔煕稀奇地退后一步，伸手比了比：“真的诶，周玱你长高好多！”
周玱伸了伸腿，一大截脚踝漏了出来：“好像是有点。”
周莉掀开被子拿衣服，兴致勃勃：“刚好要过年了，走吧孩子们，我们去逛街。”
乔煕就这么被跟着抓进了商城，她刚开始有点紧张，担心周莉阿姨这种状态能不能出医院。
但是没想到周莉阿姨的战斗力比起陈女士毫不逊色，逛到后面两个少男少女一脸疲惫，病人还在挑穿搭配饰。
一旁的周玱已经完全焕然一新，剪了个利落的头发，羽绒卫衣，带着少年气的五官不笑的时候像个臭屁酷哥，高挑的个子已经一路吸引很多目光。
如果他的手没有被大大小小的袋子占据，大概会更符合。
周莉又杀进了新店，两人在门口等她，乔煕戳着小丸子，自己一个顺手垫脚喂周玱一个：“我们要不要提醒莉姐早点回去啊，护士姐姐会生气吧？”
周玱低头够竹签，嘴里含糊：“她没尽兴不会回去的，没事。”
“那对小情侣好养眼啊，等下也给你这样穿吧。”
“什么小情侣，兄妹吧。兄妹，肯定是兄妹。”
“你好酸啊你，住嘴。”
“……”
哪里有小情侣？
乔煕好奇地绕过周玱，探头看过去。
“乔煕！”
正在拌嘴的男生眼睛一亮，开心地跑过来。
乔煕也高兴挥挥手：“任仁，啊，还有茹茹！”
任仁盯着乔煕，眼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一叠声地发问：“乔煕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是不是又在学习啦？别学啦我养你啊！”
少年学着最近电影台词里的话络绎不绝，一旁的林茹最看不得他这幅傻样：“谁要你养啊，你养得起人家乔煕吗你！”
乔煕好脾气一个一个回答：“我过来逛街，我不想回你，不是在学习，我爸说要养我的男生都是不怀好意。”
默默打量两人的周玱闻言勾了勾嘴角，主动搭话：“你们好，我是周玱。”
林茹抬了抬头，又平视转头看任仁，憋笑回头：“我是乔煕同班同学，这家伙是10班的，你是年纪第一的那个周玱吗？”
乔煕狠狠点头：“没错没错，学神！”
没法无视了的任仁接话：“知道，打球很烂还要坚持上场的那个学霸。”
怎么这家伙才十几天长这么高，为什么自己每天打球还不长个啊可恶！
“乔煕，你们两怎么会一起出来逛街啊……”
林茹八卦的视线来回扫视，任仁跟着开口：“就是啊乔煕，怎么拉你出来逛街耽误你学习啊……”
“是我邀请的哦。”
周莉从店里出来笑眯眯开口。
林茹抓着任仁胳膊：“哇……大美女！”
任仁：……
最后四人被周莉一起拉进餐厅，知道是乔煕学期初阑尾炎住院认识的周玱，任仁懊悔不已，怎么那个时候要请假出去旅游！
被这个周玱趁虚而入！
周莉笑眯眯地看看使劲一脸懊恼的任仁，又看看自己不说话的儿子，最后看看认真吃饭的乔煕。
再对使劲盯着自己瞧的林茹绽放一个迷人的微笑，看对方默默脸红。
小朋友，可太有意思了。
……
那天回家的时候，周玱递了一个礼盒袋子给乔煕。
雪下得单薄又安静，少年的脸被冻得微红，他说是新年礼物。
“是什么？”乔煕满脸惊喜接过来，衣服袋子砸在地上，站在小区门口开始把层层包装的礼盒大卸八块。
周玱满脸无奈捡起沾了泥水的纸袋：“乔煕煕，你不冷吗？回家拆吧。”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这个礼物啊。”乔煕咬下手套，拉开丝带，开始扣粉色纸盒的开口。
擦着纸袋泥水的少年站直了身体，认真看星星银链缠上乔煕细长的手指，看蓝色的晶光和少女的闪亮眸光争相辉映，看细碎的雪花贴上她绽开的笑脸。
“我知道了。”
我看到了，你有多喜欢。
......
后来乔煕才知道，那条漂亮的星星项链，是周玱用补习费给她买的，甚至还超额了。
乔煕有点生气，但是陈女士让她收下。
于是第二天乔煕当着周玱的面咬牙切齿地塞红包，言之凿凿：“不许不要，这是你的劳动成果，这是我乔氏集团的投资！”
说完就刷题，不看他就不会被拒绝了！
当然周玱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乔煕。
不仅仅是补习。
那个高二的寒假，他们一起走过很多很多次从市图到乔煕家的路，也一起看过很多很多次路灯亮起的瞬间，每次乔煕都很开心，她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能看到光亮起，是一种幸运。
周玱，恭喜你，你的光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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