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拉上遮光帘的房间,被逐渐升高的日头照得一片亮堂。
床上的人睁开眼后偏了下头、望着窗外炽白的阳光,眯了眯眼,感觉全身都很放松,懒散得一动不想动。
眼前纯白的床品有些陌生,被酒精和药物混沌搅拌一整晚的大脑、又过了几秒后才重启成功。
醒来后躺了好几分钟,苏扬从被子里慢慢翻身坐起,脑袋转了转,四下张望着。
好像没人?
房间空荡荡,没有衣服、没有包,桌上的饮用水摆得整整齐齐,垃圾桶里隐隐能看到两个空瓶……
唇齿间过渡而来的冷水逐渐升温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脑海里,目光有些呆滞的Omega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感觉不太妙……
虽然昨晚到后面酒精和药效都开始侵蚀理智,但她觉得,从酒吧将她带到这里的女人,的确是辛弦……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在酒吧靠触的一瞬间,她察觉对方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那么……她还会乖乖任对方将她抱上车,配合她模模糊糊办理入住登记吗?
大概,是不会的。
所以,不用觉得……那个女人就是她那位消失已久的前任。
一觉睡醒,苏扬也记不太清昨晚自己脑子里都产生过什么令人尴尬的想法。
但她记得被海岛延迟的输球烦躁,记得被搭讪下药的心烦意乱,记得……被那盏小球灯映得朦胧的女人面庞。
还有被对方压在床上时,熟悉的身体记忆……
苏扬捂住眼睛,感到些许头疼。
她是个成年人,就算偶尔在一些放浪形骸的场所做出了放浪形骸的事情,也可以归于酒精上头和情绪波动。
但……
在明明看清对方的情况下,还要抓着对方的手,求那个人标记自己……
脸颊升腾而出的热意像岩浆水,快要把她的羞耻心和自尊心、一起给烧成灰烬顺手埋葬在地底。
床上的人维持着捂脸不想见人的表情呆了许久,才慢慢放下手。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自己。
她如今的状态,也确实很需要被这样安抚一次。
哪怕对方是辛弦,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也不可能会原谅的人……
苏扬抿直唇线,掀开被子下了床。
找到被整齐挂在柜子里的衣物,拿起吧台旁的手机,用已经泛红的电量给自己叫了辆滴滴。
五分钟穿好衣服,戴上口罩、墨镜、帽子,换鞋出门。
‘咔塔——’
被甩在身后的房门自动回关,高挑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廊道尽头。
坐在回家的车上,苏扬找司机借了充电线,插上后给周千秋打过去电话。
这会是早上七点,对方肯定还没出门。
“啊?你怎么这么早,昨晚玩得还开心吗?”周千秋不仅是还没出门,甚至很可能还没起床。
苏扬觉得她这话听上去有些怪异,却也没多想。
“你昨晚跑那么快,我行李还在你车上呢啊,你找个时间给我送回来呀。”
她的大部分行李在赛后就被生活助理打包带回国内了,留在身边的不过是些衣物日用品,没有要急用的东西。
周千秋似乎清醒了:“没问题,今晚不行,明晚去找你。”她迟疑片刻,还是没敢在电话里问。
苏扬不觉有异:“行,出发前和我说一声哦。”
“好……”
周千秋心有余悸快速挂了电话,缓缓偏过头,对上一双已经清醒的眸子。
崇潇潇的眼里有和她相同的惊恐:“我天,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千秋:“我也想知道,但我刚才确实不敢问,万一被听出来咱俩是一丘之貉,今晚上苏扬可能用火锅把我辣煮了。”
崇潇潇:“可她昨晚应该是和辛弦姐待在一起的,对吧?”
周千秋:“是啊,看着抱上车、看着俩人进的酒店。”她脑子一转、发现事情不对,“你说……有没有可能,苏扬没认出人来?”
“啊?”
崇潇潇的第一反应是‘苏扬怎么能醉到认不出人的程度’,随即就觉得……这说法好像还挺合理的。
不然,如果知道自己和早已分手的前任在酒吧里碰上、还一起去了酒店……
正常人可能都会感到膈应,怎么会一路表现得那么乖顺。
换做苏扬,那可能会直接把房顶子给掀了。
毕竟……当年的确是辛弦一走了之,抛弃了一只可怜而无助的羊。
想到苏扬当年抹泪能哭出一条苏州河的架势,崇潇潇也不由得迟疑起来:“呃、要是……没认出来,那这……要怎么弄?”
周千秋果断掀被子起床:“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明天下班后就去接你!”
崇潇潇试图拒绝:“我得去表妹家里……”
收到Alpha锐利的眼神,Omega只好点了点头:“行行行,去给你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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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给手机充上电,苏扬洗过澡换好衣服,拿上包、开车来到位于西郊的网球训练中心。
这片集球场、体能、康复等模块为一体的训练基地,是为了女儿向来挥金如土的苏哲先生、在她拿到职业生涯第一个大满贯时斥巨资建造的。
训练中心有三分之一是封闭区,专供苏扬使用,另外一半是开放区,限定部分合作球员、以及通过申请考核后的青少年选手使用,部分特殊时期也会举行商业性质的比赛。
一向精明的苏议员和H市政府、体育局签订了合作协议,让这座训练中心既作为其本人的‘政绩’之一,也和苏扬一起成为了H市发展网球运动的‘门面’。
作为如此‘善举’的回报,这片地块得到了税收优惠、用地宽松政策和专项资金支持。
当然,这项工程是经过了申报、公告、公式、审批、招标后,才正式开始施工的,手续流程一切合法合规。
这年头,有点手段的政客谁还会搞违规建筑啊。
苏扬自小走职业的路子,对此类事情的概念模模糊糊,而苏家在H市树大根深,即使刚回国时听闻此事觉得有些不妥,后面真用上后觉得方便也不再提。
和从小到大一切被塞到她手心里的那些礼物一样,对于苏扬而言,这些都是父母沉甸甸的爱。
算着时间踩进会议室的人抬腕看了下时间,正好九点。
谢女士和她的团队已经排排坐好,桌上是一沓沓的资料和五颜六色的饮料。
苏扬自觉坐到谢女士对面。
从小到大,不限于网球运动,她的一切基本都是谢女士包办的。
谢岑云精明强干、手腕极硬,早年是某顶级投行的MD,现任全球顶级体育经纪集团IMG亚太区域的执行总裁,也是她如今的‘首席经纪人’。
‘首席’这个词是谢女士自己加上的,毕竟她不可能亲自为苏扬处理那些细节商务事宜,下面还有苏扬专属的的经纪人——此时就坐在谢女士右手边。
苏扬探身拿了罐可乐,刚挑开易拉罐,气体冲出的声音还没结束就被制止。
谢岑云头也没抬:“喝运动饮料吧,补充一下电解质。”
苏扬‘哦’了一声,把已经开罐的可乐放到一边,重新拿了营养师配好的运动饮料扭开,‘咕咚咕咚’喝起来。
此时身体确实有点缺水,但她更想喝可乐……
不过算了,谢女士说得对,醉酒后的确不该喝会对胃部造成刺激的碳酸饮料,难受了不还是自己扛着么。
放下手上的册子,谢岑云扫了一眼她身上刚入秋就裹上的高领薄毛衣,没多在意。
苏扬是个成年人了,她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对女儿过于严苛,只要不耽误正经事,和朋友在外找点乐子都不是什么大不了。
谢岑云淡然开口:“阿瓦罗教练家中生故,不能再继续执教,正好合同也快到期了,我为你重新找了一位新教练。”
苏扬握着圆滚滚的塑料瓶,眼神平静无波。
阿瓦罗是她自四年前开始合作的主教练,本人是三个大满贯得主,男子单打世界排名最高至前5,技战术和备赛策略都非常持重,帮助她在拿到温网奖杯之后快速稳定了个人打法,并在其后分别将美网和澳网冠军收入囊中。
可以说是一路将她从职业上升期带至顶峰的关键人物。
不过对方性格并不强势,是个挺和蔼的大叔,喜欢和她讲听不懂的地域特色冷笑话。
“教练已经走了吗?”苏扬问。
“事出突然,他着急回家解决麻烦。”谢岑云答。
苏扬眼睫微微颤了下,垂眸问道:“那我的新教练呢?”
谢岑云颔首,苏扬的实际经纪人陈今就迅速翻开面前的资料,笑着为她介绍。
“苏小姐,接替阿瓦罗先生的人选我们已经做好洽谈,您可以放心,她的个人竞赛和执教履历都非常优越。此前曾担任过斯齐亚沃内、埃弗特的主教练,并与吉布森短期合作,帮助其获得了个人生涯的首次大满贯……”
陈今的语气满带自豪,毕竟这个教练人选真的很难谈下来,她和谢总前后飞了两次美国,还处理了非常复杂的合约事宜,才最终拿出了面前这份堪称完美的合同。
因此她认为、在苏扬面前需要好好铺垫一下这位教练的实力,以缓解原教练过于突然‘不告而别’给对方带来的失落和尴尬。
然而她念履历念得轻快,却没注意到,对面的苏扬眼神中已经开始流露出惊恐。
“辛小姐本人昨日已经抵达H市,今天上午就会到这边和您见面。”
陈今微笑合上资料簿,抬头看向苏扬,发现对方的脸色一下子淡了下来,像被泼了一层白漆,正淅沥流动着强烈而浓郁的不安。
她愣了下,迅速转头去看谢岑云,却发现对方泰然自若盯着苏扬,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房间里静默了很久,直到外边有鸟飞过来、停在窗沿叫了几声。
在‘叽叽喳喳’的鸟语里,苏扬仿佛倏然回神,眼珠子颤动了下,目光重新聚焦,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
“你请了辛弦做我的主教练?!”
谢岑云微微点头,苏扬瞬间拍桌暴起,手背上青筋剧现。
“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和我事先商量过!”苏扬克制着情绪,声音中隐隐带着慌乱地颤抖。
谢岑云淡然看她:“扬扬,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最好的给你,你只要认真训练和比赛就好……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理智被冻结过又破开,苏扬压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攥紧,颈部筋脉绷紧凸起,她忍不住压着音量低声吼道:“我的主教练,我自己都没有选择权吗?”
谢岑云耐心解释,声线平静。
“你平日里训练比赛已经很辛苦了,不用在这些事情上耗费精力。从你开始打球以来,什么时候我给你的不是最好的?公司有专门的分析员会结合你的情况多维度比对筛选,他们是专业的,而且有全面的数据库,辛弦就是如今最适合你的教练人选。”
母亲的声音总是冷静自持,说出的话语永远是客观事实,正确地让人无法反驳。
连她举例的结果都无法反驳。
从小到大,从训练营时期到转职业,从WTA500到大满贯「1」,从默默无闻到如日中天……谢岑云给她的从来都是最好、最合适的选项。
她是她的母亲,她了解她的一切……
哦,是吗?
谢岑云了解她的一切吗?
应该也不是吧。
不然,她怎么会把辛弦带到她的面前?
咬住不自觉微颤的牙关,苏扬拧着眉慢慢站直身子,沉声道:“我不会签字的。”
哪怕有公司有她的经纪约,但教练的合约也是要同她本人签的。
她不会签字,不可能让辛弦来做她的主教练。
谢岑云神色不动如山,淡然道:“我说了,这种事情你不用操心。合约已经签好了。”
“什么?!”苏扬闻言大惊失色,失声反问道:“你怎么可以不经我允许在合同上替我签字?这是无效的!”
谢岑云似是叹了口气,向后靠了靠,抱手道:“那你去告我。”
苏扬:???
好无赖的嘴脸,好离谱的行为!
一时之间,苏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需要一个律师!
“扬扬,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谢岑云微微抬首望着她,语气平静又温和:“让你去海岛休假是调整心态,如今回国了就该立即投入训练。十月还有在H市举办的巡回赛,你必须好好发挥,不然你爸爸出门见人都脸上无光。”
那双锐利的眸子似乎看穿了女儿心中此刻的想法,她接着说道:“不要做无用功,只会影响你的备赛状态。”
这一通话听下来,苏扬遍体生寒。
谢岑云如此笃定地说这些,不过是吃准了她自小除网球以外、没有其他兴趣,不可能短时间内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比赛在即,她就算是闹脾气也不能影响备赛。
脑子里快速理清如今的状况,苏扬沉着眉,一句话没说,掀开椅子就奔着门口走去。
满室寂静,团队成员门围观了一场炸裂的闹剧,此时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吱。
‘嗡嗡——’
桌面上传来震动声,谢岑云低头看了一眼,对已经走到门口的苏扬说:“辛教练到了,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
门口的身影僵硬了一瞬,随即拉开门,大步迈了出去。
‘咔哒’一声,会议室的门轻声自动关上。
陈今满脸错愕地扭头看谢岑云:“谢总?”
她真的没想到,千辛万苦谈下来的教练,会让一贯小绵羊似的苏扬冒出这么大的火气。
是有仇有怨?
谢岑云拿着手机回消息,低着头道:“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陈今冒冷汗:“可……合同还没签呢?”
虽然谢岑云说是已经‘帮’她签好了,但事实上如苏扬所言,这的确是没有法律效力的,甚至还是违法的,情节严重的情况下,甚至可能构成‘伪造文书罪’和‘诈骗罪’!
谢岑云是什么人,口头上说说也就罢了,怎么可能真的违法犯罪。
“辛教练想必不会介意……在没有合同的情况下提前开工。”
谢岑云放下手机,语气几分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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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观架空背景:C 国是共和议会制,本文有大量背景魔改,不用纠结现实
现实中网球运动员对教练的选择权是很大的,羊的情况比较特殊
羊的生活构成:高官的爸,强势的妈,抛弃自己的女朋友,乱糟糟的家
1. WTA(Women’s Tennis Association):指女子职业网球巡回赛的组织方,赛事体系包括 WTA1000、500、250;大满贯(Grand Slam)指的是网球的世界四大顶级公开赛,由各国网协主办。大满贯不属于 WTA 自己的赛事,但 WTA 球员参加大满贯时,积分会计入 WTA 世界排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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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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