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木回带着江江与见冰回到坎江之畔,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欢乐自由的时光。木回专心修炼不问世事,江江与见冰一直陪伴在他身旁,时不时还要比划几招。
等事情过去,天元山放松戒备,江江又按耐不住偷偷往人界跑,他没有敢深入人群,只在人界附近的大山中与妖族玩乐。
但是,从那个秋天平凉村饿死人开始。一切都注定要在魔族的诡计中走向毁灭。
江江与狐妖成为朋友理所应当,两人志趣相投,同样心思单纯。
狐妖的洞府被烧毁,弟弟失踪,江江感同身受,无比担忧。他联络一众好友,各展所长共同全力寻找。就连帝白听说后也来帮忙。
后来诸妖与人族起冲突,江江始料不及。帝白本就厌恶人族的虚假,用残暴的方式当众人面杀害平凉村里长。
江江还没有来得及出手阻拦,里长就已经成为一具干尸,把百姓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江江与帝白为此大吵一架。
预感到要酿下大祸,江江连连呼唤木回,不知发生了什么,对方一直没有给予回应。
帝白负气离开,她刚走,魔尊北宵就带领麾下亲信夜袭平凉,须臾就把平凉变成人间炼狱。
北宵与江江缠斗绊住他的脚步,叫他无法脱身去拯救被魔族屠戮的百姓。魔修吸干人们的阳气,把他们一个个穿肠破肚,用长刀和战戟叉住碎尸随处抛撒。
更有甚者,当着父母亲的面活活剖开孩子的胸膛,吞噬稚童的心脏。
直到无人生还,血流成河,北宵才心满意足地率部下离开。
江江本有机会离去,回到坎江,在木回的羽翼下避险,但他总想着能有人幸存,身负重伤还要在血泊中来回行走翻找,他的泪水从未停过。
枯荷与星原是最先闻讯赶到的,冲天的血气叫他俩根本不敢靠近。
只在村子的外围一遍遍巡查,直到乙阳率天元山的几位长老赶到。
后来各大门派的长老都到了。
人人都看见江江身负重伤,人人都看见他一身杀戮之气,人人都看见偌大的平凉村只有他一只妖。
各大仙门的掌门、长老合力迎战这位暴虐的“妖皇”;扶风率各派首席弟子外围护法;其他普通弟子全数回山门避让。
乙阳明白事有蹊跷,但平凉村的惨状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妖族已经过于壮大,不早日剪除江江,他日木回与江江合力,人族决计没有反击之力。
乙阳内心也曾摇摆,几经煎熬,他不能不为人族谋划。
平凉内充斥妖魔气息,往更坏处想,妖族与魔族联手,那整个天下就会成为下一个平凉。
未焚徙薪,江江必死无疑。
“江江,为什么没有逃?”
纵然人间绝顶高手林立,木回相信江江逃回昆山不是难事。
乙阳满含愧疚的双目,只敢望着一刻不停息的瀑布,“我等将天元山护山大阵挪至平凉村,他逃不掉。”
木回沉默良久,乙阳观察他,确认他愿意听下去才继续道:
“各大仙门的长老全力以赴,单枪匹马我们任何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合力夹击。他拼死反抗,齐云山长老在此战中率先殒命,我们伤亡惨重,付出沉重代价毁了他的护身法宝金钟印。生死一线时,他用一片龙鳞破开护山大阵的一条裂缝,我们都以为要功亏一篑之际,受千年供奉的长明灯灯油卷积烈火属性压制才再次困住他。”
木回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衫,他的衣服除了南玉虹送的那两身,其他全是灵力所化,上面的鱼鳞花纹全都是他的龙鳞,坚不可摧。而这所有龙鳞都不及护心鳞重要,得道的龙族大多是不死之身就得益于这片护心麟。
有护心麟在,木回根本无惧天罚雷劫。即便如此,他的护心麟还是没有护住江江。
“最后,是我用屠蒙剑给他致命一击。”
乙阳并不后悔合力斩杀这位所谓的“妖皇”,如果再一次,他还是会优先保护人界,提前剔除他们无法抗衡的潜在危险。
“之后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
妖不似人,除了少数种族,妖大多都喜欢独来独往,这也是妖明明更强大,却没有成气候的原因。所以,乙阳没想到木回对江江有着那么深的感情,能为他罔顾天地理法。
屠魔道、杀北宵,引山洪、毁人间。
“你知道江江不是妖皇。”木回凝视乙阳这双一直都平静淡然的眼睛。
“我知道。”
妖怪以武力为尊,互不信服,木回一架一架打下来,硬生生把所有妖怪打服,才以万花谷为首,尊他为妖皇。
“你知道,祸起魔族,北宵才是罪魁祸首,人间皇帝才是始作俑者。”木回坚信,就算平凉村血腥污浊,煞气冲天,魔道作恶的气息绝不会消弭,只要仔细考量就能知道江江绝非主犯。
“我知道。”
“你们故意杀了江江,一来重创妖族势力,二来万一我寻仇,北宵首当其冲。”
乙阳沉默,木回只当他默认。
“你们故意,杀了我的江江。”诉说最后几个字时,木回已经哽咽。
乙阳摘掉发冠,脱掉外袍,只留下一身纯白素衣,“我欠你一条命,你拿去吧。”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木回双目猩红,紧盯乙阳,大声控诉,“我只想要回江江的命!”
人族素来标榜仁义道德,宣扬众妖自私无情。现今被他们夺走挚爱,却以为随便找个人偿命就行。即便杀再多的人,他的江江也是回不来了。
木回撑着蒲草编成的蒲团勉强起身,他怀中凭空出现一捧槐花,正当季的槐花,白嫩清香。
他凌空而起,越过九天而下的飞流和绿幽幽的深潭离开仙人渡,黑色的衣衫随风翻飞。
来到天元山主峰,门下诸弟子立即将他团团围住,严阵以待。木回抬手,灵力飞窜,原本好生放置在藏宝阁的四块妖皇灵骨仿佛受到召唤,纷纷飘到木回身旁。
木心、藕根、柿果、凤叶、槐花。为了找到它们,木回替自己偷了两年寿命,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五块灵骨在木回手中凝聚,化作一柄与易水一模一样的槐木剑,木回看着主峰之上冠冕堂皇的天师法旨,忍不住发笑。
木回调动周身灵力,举起槐木剑,虎视眈眈盯着象征天下修道之人志向的刻石。
跟过来的乙阳妄图挡住他的剑势,“我欠你的以死偿还,不可动此山石。”
他摊开手掌,引颈待戮,等着木回的剑朝他落下。
这石头是白玉京的旨意,动了这块石头,木回会重蹈引山洪的覆辙,招致雷劫缠身。刻石被毁,那人与妖的和平就会被真正打破,日后世事就会更加艰难。
“那就,都不必活着了。”木回对这一天早已迫不及待,全力一剑挥下,霎时间山崩地裂。
“师父!”尾随他们过来的南玉虹甚至还没有理清发生了什么,就亲眼看见木回剑斩天元山,至亲的师父在他剑下从容赴死。
正在镇守山门的扶风随后赶到,眼睁睁看着师父陨落,来不及悲痛,他立刻提剑刺向弑师的仇人。然而木回的灵力外放,扶风根本无法近身,招招式式都落空。
南玉虹拦住平白浪费灵力的大师兄,执负雪剑上前,与木回隔空相对而立。
所有人都被这变数打得措手不及,除柯长老外没有人注意到刻石被毁的同时,天元山外围妖族大军已然压境。
“玉虹,对不起了。为你的师父报仇吧。”木回笑着看南玉虹,见他握剑的手不断颤抖,木回摇了摇头很是惋惜,“你这样,怎么成气候?”
不等南玉虹开口,木回低垂眼眸不再看他,用灵力操纵槐木剑毫不犹豫刺进自己的心门,一阵刺目的白色光辉后,木回粉碎妖皇灵骨所铸就的剑,让其与自己骨血相融。他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双手掐水诀,毅然决然自绝性命,散修为灵力于天地间。
形神俱灭。
“!”南玉虹下意识伸手去抓,木回消散于风中,灰飞烟灭,让南玉虹扑了个空。
他的灵力凝成一片片乌云笼罩人间上空,本来晴空万里霎时遮天蔽日,人界阴云密布。
淅淅沥沥的小雨无声无息地落下,就好似这只是顺其自然,本该此时落下的一场雨。
蛟妖的灵力伴随着小雨润泽万物,就连被绝了地气的平凉都受雨丝影响从土壤里冒出嫩芽。
天元山外,鹿蜀怀中的万花泪眼滂沱。他们身后的见冰伸出手掌欲接住雨水,落进她手里的雨水瞬间化作冰霜。
封灵城中,伴着蒙蒙雨丝,一对闺中蜜友同时生产,一男一女,手腕处都有一条白色丝线状胎记。
在晴了六百余日后,南地的月坠泽久违地落下一场细雨。
酆都城,非三元节以外的普通日子,北帝君却赐下恩典,点燃阴火,百鬼共享。
春雨贵如油,京城内月将带领群臣亲自春耕,恰逢天降甘露,朝廷借机改革土地政令,造福万民。
作为帝师,同时负责护卫月将安全的无涯远远站在角落,雨水淋湿他身上的甲胄。
大战之际,遭逢变故,这对天元山而言是灭顶的打击。
将掌门陨落的仇恨愤怒累积,柯长老率领其他长老在山门与妖族对峙,一并清算。
“没有时间难过了,迎敌吧。”积微掌门不知何时赶来,默默来到扶风身旁。
扶风没想到他会来,脸上痛苦的神色凝滞,“你怎么来了?”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与你同生共死。”
积微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他转身看向山门外气势浩荡的妖族大军。
天元山孤身对上整个妖界处于绝对的劣势,积微此时能来,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来到阵前,枯荷立即来禀报:“师父,天元山集结完毕!”
扶风环视一圈,他明显察觉到人数不对,远超天元山可用的弟子人数。
随后:
“天岳山集结完毕!”
“天净山集结完毕!”
“崂山集结完毕!”
“君山集结完毕”
……
“仙家诸门,戮力同心,赴汤蹈火,视死如归!”
“视死如归!”
“视死如归!”
气势如虹的呼喝震荡整个天元山,各门各派各有难处,但无一人退缩,全数立下死志来援天元山。
众志成城,戮力同心,天元山是最后的底线,决不能再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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