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闻约深思熟虑的决定，背对乔郁舒同学不太礼貌，且傻子也知道她的那把椅子不能随便乱坐，这会打乱他的计划。
他已干坐二十分钟，不知她何时才会醒来，窗外风已成势，吹得野草烈烈，窗户紧闭，玻璃却间或震动，今天的窗帘没拉紧，光线可以，这样也能睡着？
突然，远处手机震动了一声，铁架整个“咣！”抖了一下，像病人被心脏除颤。
闻约立马屏息，立在窗边一动不动，打扰人睡觉是很可怕的！谁这么丧心病狂！
他看着乔郁舒同学皱眉，勉力摸到手机，直接盖到了眼睛上，五分钟过去，他以为她睡着了，正要悄悄回到座位，突然听她开口，“拉一下帘子可以吗？”
她大概挺久没喝水了，声音轻哑，闻约无声点头，摸到帘布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一激灵——
刚刚给他发消息的人是乔郁舒！
不不不不不不不——！！！消息现在还能撤回吗？他保证这次一定可以完美！
踝间传来握力，闻约诧异地低头，见乔郁舒拽住他脚踝借力站起，震惊却不敢移动，目瞪口呆地看她艰难地撑住桌子，他现在确定她皱眉是因为光线太刺眼，她只盯着他的回复看了一眼，就去喝水然后到椅子上继续眉头紧皱地躺下。
闻约：我罪该万死。
他咬咬牙刚帘子拉上，就听见女生说，“把帘子拉开吧”。
……
等他坐回桌前，平心静气地等待面前的她真正醒来，脚想舒口气似的往前伸，却刚好鞋底抵到她鞋底，像击了个掌。
闻约：计划全乱了……
待郁舒一只手从眼上拿开，问他“有什么事吗？”闻约心弦顿时绷紧，“郁舒同学你有看到我的校园卡吗？昨天你还给我的时候我没收好，不知道是不是掉在这里……”
他作为难状，像笃定她一定知道答案。
“没有校园卡你是怎么进来的？”郁舒拔出一支笔，笔帽滚到他面前，“那个地方的门，晚上才开”。
闻约心里开始发大洪水。
她没有看他，从书脊贴墙的一摞里提出一张纸，也不避他，现场开填。
是“燕安奖学金”申请表。
中文两个班，中文教育四个班，都是一班一个，一个七千，跟其他奖学金不同，每个学期初教务处综合全校个人上一学年的学业、社团活动、职务各方面的表现，公布综合考评分数，后由学生本人自己申请，学校审核，发放奖励。蒲扬跟他说过想进中教班，“提前批得拿奖才能报名，但中教竞争太厉害了，不如继续待在中文拿奖，也能当老师”。
提前批是什么？
应届毕业小白的保护利器，教师进小初高工作得考试，跟社会上那群当年应届失败的范进竞争太惨烈，招聘院校把就业名额划出大部向应届生倾斜，奖项是入场券，提前批相当于保送。
中文系可以当老师吗？
当然可以，但毕业证上少两个字到底不一样，门槛多岗位少，还有师范生跟你争。
蒲扬你想当老师吗？
一般般。
郁舒也想当老师吗？
闻约看她填姓名性别年月日，GPA满绩，笔锋在总人数前划下两个“1”，笔墨流淌在获得奖项下，第一学年的一等、学业和燕安奖学金，得主都是她。
闻约移开视线，触到手背前的笔帽，简单的直液走珠笔盖，却是咖色的，于是往事浮现。
抛去蒲扬对她的科普，他慢慢想起，在过去因为转专业狂补大一课程连轴转的那一年里，他应该碰到她很多次，只是因为低头，从未看过她的脸。
她在追逐什么呢？必修选修课前课后，走路带风，鼓荡起他衣角发梢，她的鞋敲击地面声音很特别，每一双都如此，而每个人走路声音不同，闻约听出是她，怪狭路总相逢。
教务处对个人各年修的学分要求既有下限也有上限，大二的他必修课表空隙里插进大把的大一课程，选修课闻约想多修，蒲扬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教务处就让蒲扬提醒他已超了额度，闻约只好撤了几门，空出周四下午的公休日，和他课表一样满的便是郁舒，她把大三大四的选修课也全部压进了大二学年，蒲扬也是这样提醒她的，但在今年的学分自检里，她只剩下了实习、毕业论文和两门大三课程。
狠、直、不听劝是郁舒的关键词，事实证明她一路生花，闻约被她一句话噎得无话可说，语流断节，但看她收了刀锋不再管他，知道她讨厌假话，若说回击他，不如说她意在谎言，顺便败掉印象。
眼前这张纸比他更值得她花时间精力，她很忙。
闻约悄悄把单肩包拉开，打开笔盒，拿出一支跟女生握着的一模一样的笔，推到郁舒面前。
她已经填完一整张表，翻到正面检查，眉一皱，在姓名那里添上一个字，为不碰到表格框线，挤压得厉害，上下两横檐角飞起，极其古怪。
闻约于是再想起郁舒原是有姓的，小桥流水去掉木。
他发真心不知道她的名字和班级，否则半年之前，他大概就能认识她。
现代写作考试有一道大题，要求学生写一篇小说体裁的2000字文章，写到半路，闻约仅带的一支笔告罄，他怕监考老师判定他作弊，只能举手示意，结果老师也没有，现场为他求救，左边没有，老师挪到前边，只说了“同学……”两字，那伏案疾笔的女生便机械般靠到椅背，直接反手夹住笔管下段飞呈至闻约面前，她是真没回头，一丝一毫未偏，以至敲到不及躲避的闻约镜面，极清脆的一声，力道不小，待他睁眼女生仍旧伏身疾书，仿佛一切没有发生。
闻约见她笔管动得极快，莫名其妙也紧张起来，明明还剩一个小时，他也埋头提速写，铃响停笔收卷，闻约才发现前座位子空着，摊着一张写满的试卷，这笔由他保管半年，闻约从此带上笔盒。
如今物归原主。
“这是你借我的笔，谢谢你。”
郁舒拿走它，静待他下文。
他要怎么说出这个请求？闻约心如慢火烹调，从郁舒的眼里他看不到嫌弃或者欢迎，但总归……不那么友好。
女生掌心托住下巴，连带绷住黑直长发，隐住半边嘴角，歪头疑惑，“你是想来这里学习吗？”
闻约很久没听过“学习”这个词了，被郁舒耳前两侧轻轻晃动的厚重发脚恍了下，问她，“可以吗？”
女生笑了，“为什么要问我啊？”
她明明只把东西堆在她这边啊，对面那张完整的桌面就是留给另一个人的，可惜五楼半一直人烟稀少，500室的门不常有人推开，推开的看到在里面有人九成会走，闻约是剩下的一成。
这两年陪伴郁舒时间最久的活物是门外的图书管理员。
“你好像很怕我？”郁舒好奇。世界对他很烫眼似的，眼眸像惊慌的小鹿，亮澄澄黑漆漆时刻跳跃，她点开台灯，光条便流转于男生的黑框眼镜，就是个温润性子吧，一滩清水再搅也只有浮沫。
闻约灰溜溜坦白，“我有点恐女。”
对面答，“那我恐男。”
真的假的？男生惊异抬头，女生目光已离开他，闻约感到自己认真。
他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无声拿出，包顿时恢复到原来重量，被拒绝就回宿舍，闻约是这样想的。
桌子他用湿巾擦过一遍，水杯、笔盒，闻约拿着草稿本弯腰，郁舒看到桌子一边悄然抬高，顷刻眼前桌面已平，一只拿着《浪客行》的手悄悄按上桌面，她把视线挪开。
起身的闻约呼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被发现，郁舒同学是真好同桌。
他打开手机，看到班长贾芝芝几分钟前的“@全体成员”。
每学期初班里都有重新竞选班委的机会，只要敢报名又有人投票，“篡位”不是不能，闻约记得班里有位蒋姓女生就是侯姓女生转班后出来竞选的组织委员，虽然上台好像忘词了，但当时没人跟她竞争，就很顺利地当上了。
上次竞选是线下开展的，候选人要上来演讲，这次倒没有，大家选修课不一样，也确实很难凑到一块儿，可以理解。
投票小程序是蒋同学发布的，标题是“班委竞选”，但班级大群只有班长和班主任有管理员权限，蒋同学的“@全体成员”，只在寝室长的小群里有发挥空间。
为了方便消息通知管理，一人独住的闻约也在寝室长群里，他看到蒋同学一分钟前@乔郁舒，提醒她监督寝室成员投票，看到消息扣个1。
闻约悄咪咪抬眼看面前这位眼睛不抬一下的主，头埋进手机。
郁舒手机第二次震动。
滑椅骨碌碌滚过地板，郁舒点开手机。
“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下一条消息是男生从□□转发来的小程序，郁舒点进去。
是班长竞选，第一候选人是现班长贾芝芝，她的室友，另一位是——
蒲扬。
齿轮开始转动
郁舒：网不快，谅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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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想和你做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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