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牵丝线 > 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第 1 章

世上的一切都有始有终,唯有两件事不同。

一件是情,一件是缘。

缘不知所起,情不知所踪。

与迟雨珩的第一次见面是在A大的开学典礼上。他是A大最大股东的儿子,他爸在主席台上讲话,他就站在一边,整个人懒散随性,偏偏又染了一头红发,极尽张扬。

掌声交替,一轮余声还未消散,一轮又起。我和他擦肩而过,他下台,我作为优秀学子上台发言。路过时我微微偏头,看到了他极尽优越的侧脸,而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不存在一般。

我自嘲一笑,随后跨步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那时他还是富家子弟,而我是从落后小山村里的福利院爬出来的贫困生,即使加上学校发的奖学金也还是不能从这个“吃人”的城市里立足。我只能不断往前跑,仿佛只要停下明天就不会到来。每天计算着柴米油盐,勒紧裤腰带过日,没有一点休息时间。

第二次见面是在高级会所,他坐在主位上,周围围着一堆狐朋狗友,那些人都挂着谄媚的笑容,举着酒杯恭维他。他手里端着酒杯,笑得肆意又凉薄,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往下一扫感觉谁都被他放眼里了,但结果却与之相反。

没人能让他真心对待。

这就是他,仿佛天生就高高在上。

而我,是会场的侍应生。

我们云泥之别,像两条永远都交不到一起的平行线,没有现在,没有未来。

他没有认出我,而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干。

那一晚上我特意和别人调了班,一直到他们走出会所我都没进过那个包间。

第三次见,是我把他带回了家。

那一段时间他们家的事闹得满城皆知——迟总一家被弟弟陷害车祸身亡,一家四口到头来只剩个因为赌气而没有出门的草包二少——迟雨珩。

草包的名号名不虚传,从小被宠着长大,直到18岁都是顺风又顺水,爸妈看得紧,哥哥可劲宠,别说上班学习了,在家连厨房都没进去过。自然也就没有与人抗衡的能力。

后来迟氏被他伯伯霸占,财产被瓜分。他大冬天流落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从前的天之骄子就这么变了样。

我遇见他的那天是除夕。

在市井生活里苦苦挣扎,连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天空下起飘雪才意识到一年已经到头了。

那天是迟雨珩的生日。

刚看到他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没想到他们那家的亲戚能如此狠心,能在最冷,全家最应该团圆的日子里把他赶出来。

那天应该是他顺风顺水的九年生活中最苦的一天,全身单薄,发着高烧,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床上流着生理性的眼泪。

小姑娘刚见到他的时候吓得躲到我身后去,过了一会又探出头来,指着他对我说:“哥哥,这个人好像有点死了。”

我的脸本来都冻麻了,结果听她这话硬生生扯出来了个笑容,“别乱说,写你作业去。”

我拍了下她,把她打发走,又独自守着他。

“你听到了吗,妞儿已经敢嘲笑你了,所以,快点好起来。好吗……”

“求你……”

没人应答,只余满室寂静。

我尽心尽力照顾他了一周,硬生生把他从死门关里拉了回来。他睁开眼的第一分钟什么都没有干,只是安静躺在床上保持同一个姿势,静静地望着我那破败不堪,甚至隐隐渗着水渍的天花板。良久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

我看着他那干裂的嘴唇,良久开口,“白思雨。”

他动了动,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好听的名字。”

那天后他过上了比较命苦的日子,虽说生活没有难到让他上街流浪的地步,但总之不像他之前一样潇洒。

我马上要毕业了,现在正在为论文发愁暂时也没能顾上他,偏偏就在这时出事了。

他被人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没伤到表面,专挑看不见的地方打,下手也狠,腹部位置差点打成内出血。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就这么双眼无神地望着高高的巷子。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当我蹲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时,无意间抬头一看,看到了他眼中的画面,高高的围墙,暗红色的砖头,四周堆满杂物,留给我们的就只剩视线所及的那一四角方正,视野逼塞暗无天日。

我沉默不语,把他扶起来,检查好确定没伤到骨头后把他带回了家。我知道那是他的仇家,再不济就是些看不惯他以前高高在上的那些人,猜都能猜到,没必要问。

到家后给他忙前忙后处理伤口,整个过程急急忙忙只为了他能不说出多余的话来,但事与愿违,整个晚上都没开过口的人在熄灯前最后一秒说了第一句话,“白思雨,我想退学。”

我整理床铺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当做没发生过,继续干自己的事。

他见我不回答又叫了一声,“哥……求你……”

“你退学想干什么!你会什么!你不上学你能干什么!你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前十几顺风又顺水!你会干什么!你能干什么!”我突然吼出声,把他吓了一跳,不说话了。

压抑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我缓和了语气,“你想干什么?”

“……明星吧,在学校里待着也没什么用,只会多花一份钱罢了,我是个草包,连大学都是花钱上的,留在学校没有用。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会,只有脸能看,我缺钱,特别缺,我没办法了……”他望着虚空喃喃说。

我没说话给他盖好被子出去了。

那一刻我甚至在庆幸小丫头高中住校不在家,要不然指定就要开始闹了。

那天晚上是大雪,一个不会抽烟的人从门口坐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决定冒着风雪去门口的超市买了包烟。

那老板嘴里叼着根烟,脸颊不知道是喝的还是热的,总之一片酡红。

他眯缝着眼,挺着个啤酒肚躺在躺椅上看着那老旧的电视机。不知道看得什么,想必他自己也是不清楚的。但总之是要有点声的,这样人心里也就能安稳点。

他看见我也是很意外,可能这个时间段也没有别人会来这里了。

“小白啊,大半夜的怎么冒着雪来我这里了?”

我抬手想拍了拍肩头的落雪,却发现它们早就化成了水,手只好在半路转了个弯凑到脸旁呼出一口气,又用冻红的手搓了搓脸,等身体好不容易有了些知觉后才开口,“叔,要盒烟……你们这儿最便宜的。”

他睁大眼睛开了我一眼,那双本就不清明的眼里浮现震惊,倒映着模糊的我。

我望进那双眼倒是迷迷茫茫一片。

“哎呀,怎么这么好的孩子学会抽烟了呢,有什么事啊?”

“没……就……”

就是有点累。

“没什么,叔,给我拿一盒你们这儿最便宜的就行,贵的买不起。不用特意给我拿贵的,我多少认识些牌子。”

那老板叹了口气,转身从身后的墙上挑了一盒扔给我。

“一块五,可别多抽啊,这烟不好,伤人。”

我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来纸币放在桌子上,道了声谢往门口走去。

我不信世上有什么是学不会的,直到坐在台阶上的时候内心也都是如此想法。但看着手中的烟盒心里多少还是迷茫,但又想了想迟雨珩和林殊,心里又一阵郁闷,好像今天不抽这烟,明天就能从这楼上跳下来一样。

但……又没办法做到真的这么心无旁骛。

我生来一条贱命就算了,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死了就算了,但偏偏身后还拖着两个小鬼。

那心里就有了牵挂,怎么也做不到之前那样了当。

第一口烟是苦的,紧接着漫上鼻腔的,是带着烈性的呛。

这烟不好,是伤人,吸了一口,整个肺和气管都有种灼烧的感觉。

呛得我疯狂咳嗽,恨不得把肺也给咳出来,生理性眼泪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呛得,哗哗流,流了满脸。

我压低了声音,往屋里面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别的动静后,又重新坐下,缓了缓,揉了揉鼻子,重新吸第二口。

第二口比第一口好很多,应该是习惯了。除了一开始的灼烧感也就没别的了。

不知不觉,一根烟抽完,脑子也随之放空,我站起来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往里面看了一眼,看了眼我一生都想护得人。

就这么站了会,眼神望向窗外,风还在刮,雪还在下。

这里不是北方,下雪也就只下点小雪,多半是雨,雨夹着雪,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啪啪作响,雪到地上也就化了,根本熬不到明天。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林殊,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玩雪,不知道她在学校里能不能玩雪,不知道她看到雪化了会不会伤心……

我又坐下了,从烟盒里抖出来一根烟又点上了 。

烟头猩红一晚上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给遮盖住。

天亮了,我该回去了,趁着他没醒还能洗个澡。我闻了闻身上,被熏的皱起眉。

两个小鬼都不喜欢这个味,从小就是这样。

离开后,只余一地烟头。

从浴室出来,我看着在床上麻木躺着的人叹了口气,"你去吧。"

他一晚上没睡,他哥在外面抽了一晚上眼,他就从屋里保持同一个姿势躺了一晚上。雨雪混杂着烟味就这么飘进他鼻子里,他也就闻了一晚上。

但是他哥不知道,他装的太好了。

我最终还是同意了,但为此的代价是我卖掉了我们花一年时间创造的设计,其他人早就想获得这笔钱,原本只剩我一人苦苦坚持,本来还想赚点钱给小丫头攒学费,想换房子,想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了必要。

两年时间,我没有固定场所,每天穿梭在这座城市的最底层,那种按小时计费且低的离谱,苦的要死的活都没人接,这倒是便宜了我。而那些钱也毫不例外的被我砸在了迟雨珩和林殊身上。

林殊上大学了,她打小就聪明,考上了我们的母校,A大。虽然入学已经免了不少,但剩下的那些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而迟雨珩,是迟家的少爷,蜜罐里长了九年,自然不知道明星是最费钱的,而我也从没有打算告诉他。因为我曾暗暗许下承诺,如果能相逢,那我将报喜不报忧,为了让他安心。

晚上十点从最后一个学生家里出来,满身疲惫。恍惚间抬头望向那硕大的电子屏幕,情不自禁靠近。当我手不受控制抚上他的脸的时候我才恍然发觉﹣﹣原来我是如此思念他。

迟雨珩生来就耀眼,他这样的人本身就应该出现在大屏幕上受万人喜欢。我恍然离开,回到家,面对空无一人的黑暗时,才想起他已经半年没有回来了。而林殊学的医学,现在正好赶上期末周,根本没时间回来。破旧的小家就剩我一人,如当年一样。

迟雨珩在跑龙套的第三个月因为脸过分出众,被拉去饰演了个角色却发现他演技意外的不错,半年后剧大火,他也跟着水涨船高,直到现在也可以饰演大制作里的主角,他的身影也开始频繁出现在大屏幕里。

我捧着一碗饭打开电视,熟练地调到迟雨珩的电视剧,黑暗的屋子里,唯有电视机那一点亮光照耀。

当他说出"我们在一起吧"的时候我下意识张了张嘴,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嘲一笑,往嘴里扒了口饭。但可能是耽搁的时间太长了,饭也早已变得冰凉。

我25岁的时候已经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而迟雨珩那年23。他也成为了红火的明星,我们终于不必再为钱而发愁,我也带着林殊换了个大点的房子,好像之前所想的一切都有了,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迟雨珩24岁生日的那一天,是他主导的电影提名最佳导演奖和最佳男主角奖的日子。那天我顶着13个小时的时差观看直播。

结果不负众望,这次没有白跑一趟,至少拿了个最佳男主角奖。

我听着主持人邀请他上台,镜头给到他,完美无瑕的脸上挂着笑容,优雅起身,信步往台上走。

转播的主持人也激动地开口。

“迟思白主演的《延年》恭喜荣获最佳男主角奖!”

我看着他上台,发表获奖感言,他感谢了所有人,包括我。

……

典礼结束的那一秒,分针跳转到59。时钟上显示出时间11:59。

这时电话响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迟雨珩。我面露迟疑,长久的沉默,但还是在挂断的最后一秒接起了电话。

接通的第一秒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太过于安静,我甚至能听到话筒那边的喘气声。

最终迟雨珩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率先打破沉默。

"哥,我获奖了,最佳男主角奖。"

"嗯,很厉害。"

"……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嗯。"

"你没有想说的吗?"

"……成名快乐。"

"哥,我想听的不是这句。"

"那……自由快乐。"

一时无话,甚至那边的呼吸声都小了许多,仿佛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我没有再听他说话,迅速挂了电话。

这时时间跳转到12:00,墙角放的老式钟表开始发出“铛铛”的声音。

我突然感到一阵心累,把脸深深埋进臂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迟雨珩,24岁快乐,自由快乐,成名快乐。

可你最想听的那一句话我始终说不出来,我没办法正视自己对你的感情,我没办法带你走这一条崎岖没有尽头的小路,你和林殊都应该一生健康又顺利,不应该去冒任何险。

所以……别再见了。

那天后,我给家里留了一笔不少的钱,接受了李总发来的邀请,一路北上拓宽公司业务。

这位李总长得也是惊为天人,可惜总是耷拉着个脸,活像没了媳妇,但据我所知他好像从未传出过什么绯闻。

所以外界对他的感情史可谓是一概不知。

但关于他的传奇事件却多得不能再多了。

李新风,S大金融系学生,自己专业的学分修完后又跨专业去辅修心理学。

这一番操作我没看明白,想必是天才的基本功吧,反正我这辈子是体会不到了。

虽说辅修心理专业,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比我还忧郁,不知道他学的有没有用,能不能把他自己给治好。

在外跑前跑后颠簸了一年,我们最后的落脚点定在了京海,一个处于南北交界线的北方城市。

我不大喜欢这里,但李新风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淡淡看了我一眼,又淡淡开口,“放心,你的小朋友找不到这里,你从这里住不了多久,国外有个竞标项目,邀请了我们两家公司,但我不想要了,所以你去。”

这人比我大几岁,言行举止有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场,看人总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很像……之前的迟雨珩。

我愣了愣,心里不可抑制地漫上一阵酸涩。

“白思雨?”

“嗯,我在,我明白了,但是我是否能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不想去了吗?”

长久的沉默。

“我到家了……你知道的,人一旦到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地方就不想再走了。”

“我也不例外。”

“即使有钱也不愿意?”

他就这么看着我,黑沉沉的眸子望不到底。

“我不缺钱,白思雨。”

我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跟着他这么久都要忘了他本来和我就不是一路人。

听说他有一个哥哥,从小就宠他,想必大了也一定。

这种人自然也就不知道没有钱的痛苦与无奈。

“抱歉,是我唐突了。”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立马跟我道了歉。

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这里是我之前的故乡,人总要回去的,落叶归根,人死回乡,我不打算再走了,从这定居挺好的,还能陪着我哥……”

最后一句他说的声音太小,我根本没听清,想让他再说一遍又觉得冒昧,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半个月后我带着我们公司的核心人员踏上了去N国的飞机。

离别的前一晚可能是思虑过重,我竟然罕见的做了个梦。

我又梦到了我们小时候。

那时候迟雨珩还叫白知雨,林殊还叫白听言。

我们三个都是同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从小就一块生活。

那个福利院说好听点是福利院,专门养小孩的,但说难听点就是一个穷的地方养了一群更穷的人。

那年还很早,福利院疏于管理,上面发不下钱来,导致一群小孩穿得破烂,只能出去捡垃圾。小点的认个哥哥姐姐,出门捡点废品,总不至于饿死,大点的出门找个敢雇佣童工的黑店,一天拿着几十块的工钱,如果不提上学的话倒也能在这个福利院里过得比较滋润。

那时候别说读书了,温饱都是一大难题。

我当时卡在中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尴尴尬尬。

认别人当哥哥姐姐还真不习惯,但赚得多的活又轮不到我,所以只能上街干些别人不要的工作。

就那一次我捡到了白听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比我小,个头也就只到我大腿的位置。

头发干枯,打眼看上去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儿,全身上下就一双眼睛能让人多留意几眼。

我本来可以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去,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世上那么多流浪儿难不成我还能都捡回去吗?

况且,捡回去谁养?我一没钱二没工作的怎么养?

保不齐明天我们谁先饿死。

所以,我没有看她一眼,手里攥着今天打工刚赚来的五毛想去买个馒头。

但偏偏那个小丫头攥住了我的衣角。

那时我长得也不算多么和蔼,福利院的孩子都怕我,一脸凶相,看上去就不好惹。

但偏偏这个小丫头抓住了我,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抓住了我。

我当时在想,她但凡装个可怜,选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人,卖一卖乖,保不齐那人一心软,就把她带回家了,就能供她上学了,她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是她没有,她选中了我。

一个没比她大多少,看起来就没钱的人。

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把她甩掉,你没钱!你不是多么善良的人!把她的手甩掉!

但当我真的攥上她的手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恐与失落。

心尖就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样,从此再也没能冷下去。

我把她带回去了。

她很乖,看着小小一个,平时就跟在我身后,也不乱跑。

我给她带回去,洗干净倒也好看,看着心生欢喜,也就当养了个妹妹。

一开始她看我的眼神都是怯怯的。

这姑娘有勇气拽我衣角,没勇气跟我说一句话,好像那天就像是她例行完成的一件公事一样。

思及此,我心里也漫上些许怨气,连着三天没跟她说话。

但在第四天,我看着她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到底是不忍心,凑到她面前,放缓了语气,说了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

“你叫什么?”

她抬起头,说,“我没名字。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把我的名字也给别人了。”

我愣了下,没想到这么小的姑娘能经历这么多。

思量半天,开口,“跟我姓好不好。”

“叫白听言好不好。”

她表现的满脸惊喜,连那双眼睛都多了些神采。

“好……谢谢哥哥。”

后面她终于是对我亲近了些,愿意主动找我说话了。

再后面我就开始带着她打工,而她又捡回来个小孩,那个人就是白知雨。

后来我拖着两个小鬼,长大了,白听言被一家小康家庭收养,白知雨也被迟家找回,过上了富贵日子,而我却因为年龄太大,没人领养,最终独自留在福利院。

但往后日子也不算痛苦。

迟家为表示对这家福利院的感谢——找到了他们走丢的二少。捐了好多钱,够我上学了。

在我梦里中间好些事情都已经记不住了,分开的这几年像走马灯一样,利用几秒时间在我脑海里走了一遍,好像只是为了不让我忘记,但也仅此而已了,再多也就没有了。

后半夜,我梦到了现在。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捡到了白听言,哦,现在应该叫林殊了。

刚见到她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都不正常。

后面把她带回去一查才知道她得了抑郁症。

我养了她三年才把她养到之前的状态,继续去上学。

而她把我忘了,据医生的意思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开启了,之前的一切都忘了,后面好好保护的话有几率会想起,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他当时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直白地提醒我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我不在意这个,我只要她一世健康,就算把之前的一切忘记也没关系,只记住美好的事就更好了。

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那一家子能把人逼成这样,想起来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后面我梦到了迟雨珩,我听见他说爱我。

他的眼中深情都要溢出来了,我看他是如此欢喜。

明知这是一场梦,不是真的,但我就是不愿醒来。

但在梦里都不能如我的愿,我还没答应他梦就醒了。

……

睁开眼时又是新的一天,美梦破碎,又该往前接着跑。

李新风送我到机场,一路上我心惊胆战,好说歹说不用送,这人就是不听。

我真服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倔呢?!

登机前他递给我一部手机,是我之前为了躲他们换掉的。

我抬头直视他,“李总这是什么意思?”

“白思雨,你不能不面对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面对过去?你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我看着他一脸淡然的表情一阵来气,低吼出声。

“我怎么不知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辅修心理专业,是我的爱人!他学的心理学!他现在不在了,不在了!我一直在逃避!但我发现这根本没用!你让我怎么办?啊!你的爱人至少还活着,你让我怎么办!”

李新风发出类似于被困住的小兽一般的低吼,嗓音沙哑,刚开口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一面,一时间没有回话,愣住了。

有些尴尬。

他大概也察觉到了,别过头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我能看到他胸膛起伏程度慢慢变小,直至最后归于平静。

这过程仅仅不到一分钟。

“抱歉,失态了。”

我摇了摇头。

“没事,刚才是我唐突了。”

“没有,但还是拿与不拿自己做决定,我没办法干涉你的思想。”

我看着那部手机,耳边不自觉萦绕李新风说的话。

手慢慢地就伸过去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被我抓在手中,而李新风早已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我看着那手机眼神复杂,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开机。

刚开机的时候手机闪了几下,最后又归于平静。我刚想疑惑,紧接着几万条消息弹射出来。

我被消息提示音震得差点把手机扔了。

我点开消息,有林殊的也有迟雨珩的。

两个人加起来起码得发了上万条了。

我神色复杂,手指在消息界面上停留,抖着手不敢点下去。最后还是登机提示音猛地响起,吓我一跳。这才点了进去。

先看的是林殊的消息。

我往上滑到头一路看下去。

看她从一开始的疑惑我为什么不回消息,到惊慌猜疑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这中间起码发了几十条消息。再到后面应该是到了家,看到我留给他俩的纸条,开始质问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说去哪,为什么要抛下他们……

应该是看发消息不管用,她又开始给我打电话,微信,电话,打了一长串。

……

后面就成了她的日记实录,每天给我发她干了什么,结束的最后还要加上一句,“哥,你回来好不好?”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是她跟我说她可以出去实习了,她说她也可以赚钱了,她恳求我不要丢下她……最后是她发给我的一条语音。

我点开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还有那声近乎破碎的呼唤,“哥,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我突然感到有些后悔了。

她病情刚好,我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又让她经历一遍创伤……不知道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这和我原来的计划背道而驰,但……这好像是我当时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我终是不忍心给她发去一条消息

“哥没事,妹妹厉害,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钱不够了给哥说。”

那边应该是有事,迟迟没有回消息,于是我就退了出去,转而去看迟雨珩的消息。

可以说那小丫头当时没捡错人,迟雨珩和林殊发的消息大差不差,只不过还带有一些威胁的话语。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想不到一个事事都要黏着我的孩子现在都能威胁我了,虽然都是一些无意义的话语。

“哥,你为什么要走?”

“哥,求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我可以挣钱了,我养你。”

“哥,我找到你后要把你关起来。”

“哥,我要把你关在我身边,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

我看了几眼笑了,随后摇摇头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这小子还是没明白我的软肋是什么。

他说他马上要死了,明天就会从这座最高的楼上跳下去,都比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屁话管事。

我的软肋从始至终都是他。

从未改变。

从那天后我和林殊恢复了联系,但前提是不能告诉迟雨珩。

她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于是我的身后多了个小跟屁虫。

倒也不是真的跟过来了,只是她的存在感太强,简直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每天消息成百上千条的发,想不看见都难。

来到N国的第一周,拿下了竞标。

来到N国的第一个月,工程开始动工。

来到N国的第二个月,公司开始扩建,现金流开始重新活泛,我手中终于不再是那一点不动产,公司终于开始有流动资金。

我眉眼也随着这些事而舒展,公司里有些胆子大的年轻人也不怕我,逮着空就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之后再来一套彩虹连环屁狂吹他们的老板有多么的帅气。

临近年终,我实在被他们烦的受不了了,就在群里发了个十万的红包让他们抢个乐呵。

附加一句话:后面几天别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没事干的话我再给你点?

这句话一经发出可谓是相当有效。反正后面那几天一直到放假都没人再跟着我了。

于是,我一个心情大好又在群里发了个十万的红包。

那群人又炸锅了,在群里夸的我天上有地上无的,等意思到了之后红包抢的比谁都快。

N国靠近北极圈,冬季从十月份就开始了。

雪从十月下半个月就开始陆陆续续地下。

说来也是奇怪,前几周冬季刚开始的时候雪呼呼的下,现在临近年关反而下的小了。

天空只是飘着小雪,但胜在几乎全天都在下,就这么连着下了一周多,一直到除夕。

“哥,我要去找你,我想你了。”林殊在电话那头鬼哭狼嚎,嚷嚷着要来找我。

“你和小珩乖乖呆在漫城,这里太冷了。”

“我不要,哥,我要去找你。”

“你来了小珩怎么办啊?”我无奈问道。

“他去拍戏了,你忍心就看我一个人在这过年吗——”

“……”

马的,小崽子就会拿自己威胁我。

“你来吧。”

“嘻嘻嘻,谢谢哥,我要爱死你了。”

说完,像是怕我会反悔一样迅速挂了电话。

我看着逐渐黑下去的界面叹了口气,把心里那满涨的思念往下压了压。

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日子我想你想的煎熬……

林殊跟我约的时间是除夕那一天,本来她想提前来过来,但耐不住她那边还有个会,偏偏她还走不开,只好苦哈哈地继续在漫城多当一天牛马。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我坐在沙发上整理公司文件,外面飘着小雪,但看着有隐隐加大的趋势。

我买的这个房子自带一个院子,据说是上一任房主为了方便朋友聚餐而特意修的,但好像轮到我这里就荒废了,平日工作繁忙也没什么闲空去打理。现在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雪,心绪一动,便穿了件大衣往屋外走。

到了院子,里面杂草丛生,但幸亏还有个下脚的地方。

我走下去,一阵夹杂着雪的风吹来,我冷得打了个哆嗦,但又实在不愿意回屋多穿衣服,所以就把大衣裹得紧了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那万千灯火。

我又想起了迟雨珩,当时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天气,但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这四年发生的不多,却也够物是人非了。

恍惚间,我看到一个人影摇摇晃晃朝我走来,我瞬间警惕起来,想回到屋里,但眯眼看去却觉得他的身影格外熟悉。

我慢慢停下了后撤的脚步,睁大眼睛震惊地看他离我越来越近。

我终于看清了他,

是迟雨珩。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他大冬天找到这里是要干什么,但理智告诉我要快点回屋,快点远离他。

可是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我眼睁睁看他走近,走到门口后停下,隔着个木门对我说:“哥,我想你了。”

话落,就想摇晃着倒下去。

我的心登时一紧,不知道怎么就冲过去拉开木门接住他。

他扑了我满怀,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和满身的酒气。

“小珩,你喝酒了?”

他哼哼唧唧就是不回答,无法,我也没继续问下去。

按理说断就应该断的干净利落,像我们这种的只能说……拉扯。

但我看着他的脸却始终忍不下心来。

他瘦了,当时满脑子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最终还是遵从本心把他带了回去。

到了屋里他又像突发恶疾一样抱着我不撒手。

我使劲从他怀抱里挣出来,故意板着脸强硬地抬起他的头,却发现他眼中一片清明。

我愣了愣,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我被耍了。

“迟雨珩!装醉骗我?怎么这么大胆子啊?”

他眼眶一瞬间红了。

我刚攒起来的气愤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被恐慌与心疼取代。

“哥,我不装醉骗你,你都不让我进家门。”

我一瞬间尴尬,“……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

“你为什么只跟林殊联系,而不跟我联系。”

“……”

“哥,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不敢去面对?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吗。”

我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心胀被一只大手攥的死紧。

不喜欢这话我死活说不出口,到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他不问了,只是红着眼眶倔强地盯着我,双手还抱着我的腰,眼泪糊了我一身。

“小珩,漫城不好吗?怎么来N国找哥哥了?漫城暖和,从那里过年不好吗?你不是从小就怕冷吗?”我僵硬地扯开话题。

“可是漫城没有你。”

我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很想你,从你离开的那一刻算起,我想念了你730天,17520个小时。我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我想看你是不是在认真吃饭,是不是又很晚才睡,我在想,我没你可怎么办啊……”

“……”

“但我又害怕去找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躲着我才走,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不对,我不知道那件事过后你是不是会讨厌我,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是家人,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要我……”

“哥,你又一次不要我了……”

最后一句话环绕在我耳边。

对啊,怎么是又呢……

思绪翻飞,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冬天……回到了那片苦海……

他十一岁那年迟家千辛万苦找到了他们的小少爷,但迟雨珩已经认定我了,死活不肯跟他们回去,甚至放下狠话,说只有我跟着回去,他才会回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还小,他可能看不明白,但从小从这底层挣扎的我怎么会看不明白?

他们看我的眼神和那些人并没有差别,嫌弃,厌恶,虚伪,甚至……可怜。

我不需要!

他们或许会因为迟雨珩是迟家的少爷而爱戴他,补偿他,宠着他,但我和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往上扯十代我们的家庭都不一定能有联系,那他们又怎么会,凭什么会尊重我?

所有我没有同意他们伸来的“橄榄枝”。

也幸亏没有同意,要不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复杂多了。

但迟雨珩那里又不好解释,他不肯回去。

但他又必须回去,他不属于这里,他是迟家的少爷,他生来就应该泡在蜜罐里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不受任何苦难的过一辈子。

所以,他要走的那天我给他下药了,安眠药,剂量足够支撑他到家。

他对我从来不设防,很轻易地就喝下了那杯水,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他们带回了家……

“哥,不要推开我,我很想你,真的很想……”

他把头埋在我肩膀上低声哭泣,很快,我肩膀那一片布料湿了。

我喉咙干涩,嗓音沙哑,开口的一瞬间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还记得……你原来都还记得……我一直以为你忘了……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十五那年出了次车祸,伤到脑子了,忘记了很多事……我……”他欲言又止,喉咙发紧,感觉马上要呼吸不畅了,“我把你忘了……我竟然把你给忘了,哥,我怎么能忘记你呢?为什么会忘记你啊……为什么……”

他自己低声喃喃,声音凄苦,听得我心脏一抽,疼得要命。

原来他没有嫌弃我……原来只是出事了……原来他是爱我的……原来……

我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凄凉,一同我的心,胸腔发出共鸣,震得我眼眶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顺着脸颊就往下流。

我们被那片海耽误太久了,我们在那片海里飘荡了十二年,原本都是掌舵者,但因为时间太久,我们早已在里面迷失了方向。突然有一天船裂了,我们掉进了那片海洋,浮浮沉沉又四年,终于,海水干了,幻境碎了,梦醒了。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

他不说话了,我瞪了他一眼,他才慢慢腾腾开口。

“……你走的那一天。”

这下换成我沉默了。

“你那天不是在拍戏吗?”

“林殊联系不上你,就给我打电话了,我就提前结束戏份出来了。”

“发生什么了?”

“……出车祸了。”

……

“傻子。”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飞快抬头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又迅速低头,哼唧出声,“我在你手机里装了定位器,当时你开机了,我找人去查了。”

“……”

真厉害。

“哥,我爱你,超出亲情的爱,此后半生我想和你一起度过了,你能不能答应?”

我其实还是有点犹豫,但就在我不说话的空挡里,迟雨珩就开始掉眼泪。

我忙手忙脚乱地去哄他。

但刚给他递过去一张纸,他突然猛地抓住我的手,抬起通红的眼眶看我,“哥,你着急了,你是不是也有点在乎我。”

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我就定定地看着他,身体猛地一放松,认命了。

我爱他。

我在乎他。

他难过我会伤心。

所以我点头了。

他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成了欣喜,看得我想笑。

但还没真的等我扯扯嘴角,他就突然凑上来吻住了我。

“哥,我爱你,永远。”

今年的除夕是跟林殊和迟雨珩在N国一起过的。

当时两个小崽子看到对方都非常惊讶,反应过来后又都十分委屈地看着我。

我无奈,只能答应他们趁机提出来的各种无理要求。

比如:回满城。

——正文完——

来了来了[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六十二年冬

还有此等好事?

在全A男团中假装Alpha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