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对每一次见面的机会不以为意,以为再见就是想见就能得见。长大之后即使隔得不算远,再见这个词挂在嘴上念了一遍又一遍却总不能实现。
苏淮向他们告别,回到自己学校的队伍里去。
下一次见面会是在什么时候呢?到时候还会有一个“我还是老样子没变”的信号吗?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在想什么?”盛醉发现他走神了。
俞央像是自言自语,“在想一个很哲学的问题。如果每天都面临分别,那见面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如果注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是不是从来不要开始比较好呢?”俞央喃喃道,“可是深入想想又不对,照这个道理,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死亡,可进化和自然选择依然push人类来世界上走一遭。也许寻求意义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必要。”
盛醉看了他一眼,“那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俞央不解。
盛醉道,“后悔遇到我,后悔让我拦住你,后悔认识你家‘小朋友’。”
他没忍住呛了一句。俞央知道他吃醋,牵起他的手掌揉了揉。
“不会。”俞央摇头。
“所以你这不是有了答案嘛。”盛醉朝他弯了弯眼睛。
人生这道题从来没有正确的解析,是非、得失、黑白…都交给每个人自己判断。哪怕一生只有一个时刻觉得值得,这辈子也算是存在过意义的。
这是一个很简单,却很少有人理解的答案。
“你说得很对。”俞央点头。
联合考试一共两个半小时,生物试卷涉及范围从植物生理学、动物行为学到生物化学不等,已然超越高中知识范畴,考场上不断响起叹气声。
熟悉又陌生的知识点。
俞央撑着脑袋,头顶的巨大风扇吹得他头疼。考场被安排在一中实验楼,墙壁厚重,走廊里阴风阵阵,只有白炽灯微弱的光芒。他跟盛醉被分在两个不同的考场。
“以下哪张图片不属于动物的伪装行为?”俞央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在心里默念题目,这样有助于他集中注意力。
试卷里动物行为学的内容最简单,占比百分之二十,就算完全没学过竞赛的人也能半蒙半猜得到正确答案。联考初选赛的卷子是分类专题卷,第二部分是植物生理学,占比百分之三十。从这里开始试卷难度上了一个台阶,开始出现类似“木质部”“Cytb6-f复合体”等专有名词,对把看大学教科书当做乐趣的俞央来说倒也不算难。
第三部分是生物化学,占比百分之五十,是整套试卷中最难的部分,很多题俞央只能靠猜,半知半解去蒙答案。题目倒是眼熟,不过他从没有背过各种化合物的英文名称,只对一些常见化合物的英文有印象。此刻俞大学霸难得有种恨铁不成钢、懊悔自己没有好好背英文单词的感觉。明知道糖酵解第三步的生成物是什么,却不知道选项里哪个才是正确答案的英文。
俞央在心里默默给生物老师道歉,大笔一挥选了个A。此时考场里已经有不少人选择放弃交卷走人了,容纳量不小于五十人的考场上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个还在奋笔疾书。
他没有参加竞赛的打算,本来参赛也只是为了见苏淮一面,所以他并不打算跟剩下的人死磕,只是抓耳挠腮想把最后一个反应过程补全。
俞央交卷时又引起了一小波交卷热潮,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三个人。
教室外站着不少人,大多是本校生,正等考试结束见一见朋友;另一波则是外校来参加考试提前交卷出来的学生,三两个凑在一起小声讨论试卷。
俞央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摸到盛醉考场外,朝里瞥看一眼,正好与盛醉对上视线。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盛醉的眸子猛地亮起,板凳被他突然直起的膝盖推到身后发出咯吱的声音。下一秒,他已经交卷冲出教室,小狗一样循着味道找来,取下俞央的书包背在自己肩头上,毫不顾忌握住俞央的手,同他并肩朝外走去。
盛醉做完试卷后一直在发呆,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外,令讲台上的监考员三番五次到门口喝退围观的学生,生怕给他逮到一丝作弊的机会。其实不然,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在等主人带他回家而已。这不,俞央一出现,不需要叫他的名字也不需要朝他招手,他自个就眼巴巴贴上来,仿佛有分离焦虑症一般,将俞央的手握得牢牢地不肯放。
当俞央被握住手腕的时候,无论盛醉使了多大的力,他都不会挣扎,仿佛手腕放到对方手中就成了一件死物,怎么把玩都可以。
“为什么你每次都不回应我,是不喜欢我这样吗?”
小狗又开始撒娇了。俞央心里发笑,问他“我怎么没回应你了?”
盛醉不依不饶,“我每次握住你手的时候你都不会回握我。”他语气淡淡的,仿佛发问的人不是他,他一点都不在意。
“哦?那我回应一下?”说完,俞央忽然发力,手腕扬起,反手想要握住盛醉的胳膊,却被误解为他想松手,惹得盛醉愈发加重了力气。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应你了吗?”俞央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也没露出被捏痛的神色。语调轻而缓,带着安抚的意味。盛醉没反应过来,愣站在原地。俞央并不催促,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看这只傻狗什么时候能明白。
“对不起哦。”盛醉闷声闷气地道歉,手上力道卸了几分,刚松开俞央的手腕就被他反手抓住中间的三根手指捏在掌心。
他在回应。
“是在装可怜还是真的道歉哦?”俞央歪头看盛醉,表情不变。“装可怜的话,我很吃这一套。道歉的话就没那个必要了。你的行为已经得到了我的默许,不然你现在已经被我打趴下了。虽然我不一定打得过你。”
俞央就这样抓着人的手指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碎碎念:“你不需要使小计谋让我心软,当然,如果你乐在其中的话我很乐意配合。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觉得累不想这样做了,那也没关系。我真的不会在某天一声不吭消失,所以不要担心了。我知道你可能有事瞒着我,虽然我暂时不知道是什么,但那都没关系。”俞央认真道,“我相信你,你也许有些荒唐又不合时宜的想法,但你不会真的伤害我,对吧?所以我愿意等到你自愿对我坦白的那天。”
盛醉一时间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暴露在阳光之下的过街老鼠,他动了动唇,差点就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告诉俞央自己那些不可见人的隐秘心思和过于癫狂的爱意,让他感受自己失控后的不安和嫉妒,让他承受这一切,如果他能承受这一切却不离开,那——
那就真的太好了。
可俞央以为那些不合适的想法只包括家中的摄像头,而事实远比他知道的更加复杂更加可怕。没有哪个人类受得了这样过度的监视和掌控。没有人例外。
或许自己应该去找心理咨询师聊聊。这个念头出现了一瞬间,又被埋了回去。最后,盛醉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得到俞央一句没关系,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俞央交卷子的时间接近考试结束,去盛醉考场接到人再去找苏淮的时候,教室已经人去楼空。于是他决定去食堂偶遇苏淮。
云城一中别的不说,单校园环境这一条就甩了不少学校一大截。从学校大门进去一眼能看到池塘,池塘大得像一潭人工湖。
白色长廊绕水面一周,靠近正门的湖岸没有修亭子,进校的人能一眼望支出水面的荷花,边上的柳树,湖水里游动的五颜六色的锦鲤。
通向食堂的回廊正正与学校大门面对面相望。教学楼被一门一食堂分成两个半圆,呈现一种圆满的对称美。俞央和盛醉在右边实验楼考试,苏淮在左边教学楼考试,两个教学区之间着实隔了些距离。
食堂里十九中的深蓝色校服无比显眼,学生们凑在一堆,占了整整九张圆桌。相比之下,其它学校的校服挤了六七张桌子,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扫视一圈,没见着苏淮人影,俞央皱眉给苏淮打电话,没人接。他神色一凛,转头就要出去找人。
“先吃饭。”盛醉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好,“要是不放心就让我去找,你先吃饭,饿久了对胃不好。”
盛醉正要往外走,这边叶常姝叫住他俩,说有人给他们留了东西拜托自己转交。
俞央接过塑封的纸口袋一看,里面有两包真空密封的干竹笋,还有一大一小两封信,大的那封写着他的名字,小的那封写着盛醉的名字。
“是个男生让我转交给你俩的,他说他叫苏淮,他还说他们考完试立刻返校,没法再见你们一面。但他留了信给你们,让你们分别好好看,尤其是盛醉同学。”
“我怎么?”盛醉听到自己的名字,接过信立马打开了。
信上只有两句话:
拜托请好好对我哥!
千万不要让他难过!
连称呼和落款都没有,盛醉瘪着嘴“哼”了一声。俞央接过信一看也乐了,既无奈又想笑。
“好笑么,嗯?”盛醉的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苏淮懂得避嫌,其实他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挺不错的,起码他能确认对方对俞央不是那种怀有不轨之心的喜欢,就只是把俞央当做哥哥而已。
他也能看出来苏淮希望俞央好是真的发自肺腑。接过信的时候他都做好接受一段长篇大论的准备了,甚至想好了要不要写几个字意思意思回个信,毕竟跟自家男朋友的朋友打好关系必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谁想到…
盛醉:(咬牙,握拳)
那边俞央觉得好笑,他着实没想到苏淮给盛醉也留了信,虽然这看上去更像挑衅时下的战书。可真是难为苏淮在自个感情不顺的时候还要替他操心了。
心里又苦涩又甜蜜。
认识你们都很好啊。俞央在心里感叹到。
收好礼物后就是上桌吃饭的时间,大家有说有笑地聊天。吃着吃着俞央明显动作一滞,一瞬间脸色骤变,猛地埋下头。
“怎么了?”盛醉无论在做什么都有半颗心放在俞央身上,因此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没事。”
“吃鱼卡着了?要给你倒碗醋来吗?”叶常姝注意到俞央的表情,关切问道。
“他没有碰过鱼。”盛醉替他回答,“不是因为鱼刺。”
俞央摆摆手,“行了行了好好吃饭,真没事。”
他面上镇定,内心皱巴巴团成一团。
痛,太痛了,谁能想到吃鱼从来不会被刺卡住的人有朝一日竟然栽在了鸡骨头上!说出去不得让别人笑掉大牙!
俞央小心试探着闭合牙齿,上下齿贴合的一瞬间,那小块骨头更往肉里去了几分,疼得他想倒掉那盘该死的口水鸡,一开始就不该嘴馋点这份菜!
“真没事?”盛醉担心道,“不方便说的话就悄悄告诉我,没有别人会知道。”
我谢谢你哦。俞央哭笑不得,可这件事他谁都不想告诉,要是说出去,他就真的要挖个洞跳进去把自己埋土里了。
太尴尬了…年芳十七的高中生,啃个骨头能把自己卡住…谁能想到那盘口水鸡骨头这么脆,鸡腿部分只需要轻轻一咬,整个骨头就碎成几块。
不幸其中有块裂成小针一样的尖锐骨头,等他意识到想把这玩意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小骨针竖着夹在鸡肉里被他一口咬住,下一秒,尖锐的骨头破开牙齿内侧的皮肉,深深扎入其中。
俞央摇了摇头,控制牙齿闭合,卡在一个能让食物变碎但不会碰到另一边牙齿的位置。这样做倒是不会痛,但跟囫囵整个吞下食物没什么区别,要是就这样吃完饭,他回去高低得胃痛三天。
忍痛能力亟待提高啊。俞央愤愤然,反正痛不死,为了美食低头也不是不行。思及至此,他一不做二不休,选择性忽略口腔内部的刺痛感,把注意力集中到味蕾,让大脑注意力集中在嘴里食物的美味从而忽略痛苦。
一顿饭吃得不算索然无味,但也兴致缺缺。
“你们慢慢吃,我出去下。”俞央两三口扒拉完餐盘里最后几口米饭,跟饭桌上剩下的人打了招呼便走出食堂。盛醉碗一放也跟上来,追问俞央要去哪里。
“就去下卫生间而已。”俞央耸耸肩,“菜还剩这么多,你不吃啦?不饿吗?”
“先告诉我你怎么了。”盛醉丝毫不退让。
“拜托拜托,给我留点面子吧…”俞央讨饶,“真的很尴尬。”
盛醉犹豫不决,他怕自己逼得太紧惹俞央反感,但是方才饭桌上俞央脸色太差,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看得明显。
盛醉退让道:“不尴尬,不笑你。实在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帮上忙。”
要命啦。
俞央在心里呐喊,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比小狗更像小狗啊!这种满心满眼只有你的狗狗,谁能做到不心动!谁能做到不被蛊惑!
反正他做不到。
“我真是完全受不了你撒娇。”俞央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刚才不小心卡了一根小骨头到牙龈里有点痛。我想着去卫生间对镜子看看骨头卡了多深。”
盛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但得尽快取出来,一直卡着不好受吧?”他气还没松到底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过来我看看,我帮你弄出来。”
“别别别!”俞央一连后退好几步,“脏。我自己来!”盛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充满压迫感地靠近“我们都亲过多少回了?现在嫌我脏?哥哥,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说的明明是他自己脏!
俞央连忙解释说,刚吃完饭呢,会有味道,觉得不干净,怕弄脏盛醉的手。
但盛醉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你又不是没弄脏我的手过,我哪次嫌弃你?”
他这么一说,俞央耳朵像燃起了火,不方便描述的限制级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令他恨不得一棒子打晕盛醉好让这个人不要再开口说话。
最终在盛醉的坚持下,俞央只要跟着他到学校超市买了矿泉水漱口,顺带买了口香糖,剥开外壳丢嘴里嚼了不到一分钟就被盛醉抢走,说什么哥哥吃过的才是最甜的。
的亏盛醉长了副好皮囊得了副好嗓子,要是换个人这么做,大概已经安详地躺在医院了,被俞央揍的。
最后那块骨头还是卡在肉里没被弄出来,于是考试结束回到出租屋后,俞央又被盛醉以剔除骨头的名义好生占了番便宜,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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