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向后半夜过度，留了几个人站岗，其他人都去休息了。楚湘王坐在千寻嘉身边看着她，不知不觉也迷糊起来，眯着眼睛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深夜的荒郊野外，寒气渐渐茏了上来，透过肌肤侵袭进人的血液里面，身体一阵寒冷。
他抬起手臂抱住自己的肩膀，却忽然被人拿了下来，紧接着，一条毯子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全身都盖住了，手也被放在毯子里面。他清醒睁开眼睛，见千寻嘉坐在他对面。
“什么时候醒的？”他活动了一下太久不动而僵硬的推荐，发现两条毯子都在他身上，将他全身都盖住了。
他把其中一条还给她，她没有拒绝，接过，盖在自己腿上。楚湘王刚才的问题，她却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
她的白玉簪和面纱都拿下来了，头发全部散着，垂到脸颊边，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呼吸不顺畅，眼神也有些浮动，一点也不像平日那个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稳重的她。果然，睡梦之中的她是最无防备的，这种无力会持续到睡醒之后好一会。
“我来守着，你好好休息吧。”她的气息总算顺畅一些了，这才开口，“外面的人我也通知了，他们都去休息了。今夜我一个人守着。”
“你一个人可以吗？再休息一下吧。”楚湘王看着她明显不正常的状态，并不放心。
“没事。”千寻嘉低喃，拿了一件袍子披上，抬起手要拢头发，然而头发已经抓到了手里，动作却停了下来，呆了一会，放开。她伸手去拿簪子，怔怔地看着掌心里面的簪子，很费力地回忆着什么，一脸的茫然。
她该不会连怎样梳女儿的发式都忘了吧。楚湘王看着，惊心。
“白天要走很远的路，快点去休息吧，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身体拖大家的后退。”千寻嘉已经放弃梳头了，拿起头纱和面纱带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候估计注意到了楚湘王不安的目光，停下脚步，侧过脸冷冷地说了一句。
“……好。”楚湘王也无话可以辩驳，只好顺着她的意躺下了，闭上了眼睛。
千寻嘉在门口站了一会，忽然转身回来，在他身旁跪坐下来，抬起发着光的手向他的额头按下去，楚湘王还没有睡着，一抬手便拦住了。
“干什么？”楚湘王眼中写满了戒备——倒不是担心她有怎样歹毒的心思，只是她如今的状态，说完全放心是假的。
“帮你入睡而已。”千寻嘉的手腕在他的手掌里，脸在光的照映下越发苍白了。
楚湘王这才注意到她的掌心中跳跃着一只纸人，泛着白光，如同活了一般。
“不用——”他拒绝，可是刚说出口两个字，纸人已经自己从她的手掌中跳下来，准确地落在他的额头，钻了进去。
困倦铺天盖地袭来，楚湘王心里满腹疑惑，可也无可奈何了，眼皮慢慢合上，陷入了睡眠。千寻嘉深呼一口气，在楚湘王身旁目光呆滞地坐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把自己的毯子也盖在他身上，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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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湘王睡得很好，连梦也没有一个，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响起了侍卫小心翼翼的声音：“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你们把行李挪到那边，一切正常就好了。”千寻嘉已经恢复了素日的状态，声音里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改变的淡漠。
“是。”侍卫却仿佛吃了定心丸，欢喜地去执行命令去了。
楚湘王从帐篷里面出来，见千寻嘉背对着帐篷站在空地上。她前面，侍卫正忙着将马车和物资转移过去。大家在他之前都起来了，周围的帐篷已经收起来了，只剩他的那一个孤独地立着。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明明很快就要启程继续向前走了，为什么还要特地将物资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去呢？
楚湘王不解，环顾的时候一眼瞥到脚下，大惊：昨夜搭帐篷的地方明明是距离水很远的坚实的土地，何时变成湖面了？还是结成冰的湖面！
千寻嘉已经发现他醒了，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一丝异常的情绪：“过来吃早饭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说完，自己先走过去了。
楚湘王疑心，是不是只有自己花了眼。侍卫过来拆帐篷了，他只好离开，到河边洗漱了一番后回来，坐在了千寻嘉旁边。河水和昨天还是一样，只有地面变了。看大家的神情，也都看到了，并不是他一个人糊涂，只是大家的紧张和安心并存，似乎那个稳如泰山的女子已经给他们吃过定心丸了。
他想了早晨的那个声音。
“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楚湘王忍不住问她。
“没什么，跟咱们无关。一会收拾了东西走便是了。”千寻嘉稳稳地往嘴里送着米饭，神情不动。
她的心里，明明装着事关他们性命的秘密，却不肯说。楚湘王知道她打算藏起来的东西，是不会被人挖出来的，只好放弃，草草吃了饭，大家收拾好行囊走了。
他们走后的一刻钟，这里发生了震动，仿佛封印被解除，到处都是喀喇喀喇的声音，原来只有行人几座帐篷面积大小的冰面迅速蔓延，将周围的土地攻破，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视线之内已经看不到土地了。
轰的一声，冰面中央处发出巨响，冰面下一股怪力冲出，撞破冰面冲向天空，在空中翻了一个身以后重新落回来。它落回来的刹那，坚硬的冰面也迅速融化，成为一片水域。
它在水里面欢快地游了一圈，偶尔露出来一下，是一个长相很诡异的人身。一会又猛地跳出来扎一个猛子潜进水底，露出的下半身竟然是鱼尾！
人身鱼尾，仙源的传说中，那是鲛人的形象。
天空一阵鸟鸣，是乌鸦嘎嘎的叫声，黑色的翅膀划过天空，飞走了。
另外一个空间，另外一批人，四处石壁，石壁上点着灯，灯光跳跃着照亮了潮湿的屋子，滴滴嗒嗒的，不知道哪处还在滴水。面向门的一面墙体旁边放着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坐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不过他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光，脸埋在阴影之下，看不清楚容貌。
门开，一个虎背熊腰的人背着一个大口袋进来，将口袋扔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大人，蛇死了。”他一开口就是噩耗。口袋自动打开，里面滚出来一堆被碎掉的骨肉，他踢了踢口袋，“他去收魂魄好久也没回来，我就去看了一下，结果只剩下这个。”
“不知道对手吗？”座位上的人开口，声音里面透着一股阴森森的诡异。
“完全看不出来。那里被破坏的很彻底，这些骨肉我还是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找不到作法的痕迹，也没有遗留下任何一点兵器。”虎背熊腰像熊一样的男人跺着脚，一下一下，整个石室都跟着震动，他的名字和身形是划等号的，就叫熊，力大无穷，一拳能拆掉一座房子。但是缺点却是不会控制情绪，这回因为同伴莫名其妙被杀不看场合就生起气来，差点把整个屋子跺塌。
一道锐利的目光闪电般剜过来，落在他那只脚上，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只有冰冷的杀气，却一下子就将爆棚的怒气封住，熊讷讷地收起脚不再乱动。
屋内的气氛微妙地变化起来，椅子上的男人眯起眼睛笑了笑，开口：“魂魄呢？收回来了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了。”熊又抬脚踢了踢同伴的尸骨，里面除了一堆臭肉，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他嫌弃地收回脚揉揉自己的鼻子，“瓶子被打碎了，魂魄也没有，只剩下一些飘来飘去还没跑远的怨气，都被我吃了。”
他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刚才吃了点小点心，这回里面还闹腾着呢，似乎要将他的肚子破开冲出来。可是都是白费力，他们很快就会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外面，嘎嘎的叫声由远及近，大门开，一阵黑风卷进来，在大黑熊的身上停了下来，又嘎嘎叫了两声，是一只乌鸦。
“有入侵者！”乌鸦用那难听的嗓子叫起来，在黑熊的肩膀上跳来跳去，“是个厉害角色，进了鲛的地盘，中了埋伏还全身而退，把水结成冰，鲛被困了半夜。嘎嘎！”
“是同一股势力吗？”椅子上的男人喃喃自语，抬头问乌鸦，“他们从哪个方向过来？”
“不知道，还在查。那附近路况复杂。”乌鸦跳得黑熊烦了，被黑熊扯住了翅膀要拔它的毛，它一边反抗一边大叫，“不过很有可能在咱们的路线之内。”
一根翅膀上的毛猛然被拔了下来，乌鸦惨叫一声一嘴啄向黑熊的眼睛，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小不点，两团黑色打作一团。
门忽然开了，一股强风从男人的方向刮起来，卷起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家伙扔了出去，轰的一声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门关上。男人旁边，一只纤细的手放下。
“真是一群蠢货，只知道吵闹！”男人对于下属之间的争斗并不挂心，只觉得厌烦，此刻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满意地去看做出这些的女孩，夸奖，“还是你最好。”
旁边静默，只有一双纤细的手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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