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你怎么说话的?”一句暴喝过后,周思邈已经是有点吹胡子瞪眼的状态了。
讲真,周序认识她爸十八年,除了公司岌岌可危的那段时间,周思邈有点控制不住脾气,其余时间,他还算是个中规中矩的父亲。
家庭氛围嘛,也还算和谐。无论公司里有多么难以处理的麻烦,周思邈和裴佑月都有个共识,那就是他们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里。
这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外人对她大呼小喝。
可偏偏,她还是个最爱脸的。
整个高中生涯,她一颗心似乎全系挂在了谢祁之的身上,苦追无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主动远离对方了。这个时候,对方逃不过真香定律,居然开始想浪子回头了?
周序就没有经历过这么狗血和无语的事情。谢祁之精准踩在了她的雷点上,所以,周序不得不选择放弃。
这么曲折的心路历程,周序从来不想提起,它本来就该偷偷藏在心底深处,一辈子见不了光才是。
爸爸怎么能……当着谢祁之的面,让她连最后一点底裤都没有了呢!
周序原地怅然了好久,只觉得眼底一直发痒:“以前也没见你们走得这么近。什么意思,我和人闹掰了,你们开始好了是吧!行!那我走……”
话放得挺狠,行动上就稍显怂包了。
周序根本不敢抬头。她怕自己一抬头,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眼底不争气的泪珠。
眼泪这种东西,并不仅仅是生理反应那样简单,它更是一个人所有内化情绪的集合。
该死的!周序真的很讨厌无力的哭泣。因为事件依旧没得到任何解决,反而还在他人面前流露出了自己脆弱难堪的一面。
那本来就是一个人最私密的东西,又怎么能……怎么能表露出来呢?
她真是,讨厌死胳膊肘往外拐的周思邈和裴佑月了。
周序转身,任凭身后父母如何呼喊,人已经夺门而出,跑没了影。
“谢祁之!回头再和你算账!”陈嘉禾定定地瞪了谢祁之几眼,便慌不择路地追了出去。
这完全不像是从小就习惯了独立生活的人能做出来的行为。寄人篱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看主家脸色,即便这个主家成员会有很多个,但这些对于早已将察言观色融会贯通的人来说,应该就像像呼吸一样简单。
是早就刻在基因里的下意识。
陈嘉禾自打来周家的第一天起就十分地拎得清。
周家,这个三口之家,有着大男子主义很严重但同时又很公正的严父,常年温柔可亲的慈母,和一个被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娇气小公主。
这样的组合搭配,使得这一家子得以维持着最为稳固的关系。波澜不惊的日子里,小公主周序就是天,她的喜怒哀乐将会牵动着整个家庭情绪的走向。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刚来的那段日子里,陈嘉禾总是不遗余力地讨好周序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但,周序会一直是家里的天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很残酷的一个真相就是,只要这个三口之家遇到一些什么风浪,那么周序就会瞬间跌落到最底层去。
因为她只是一个没有经济权,住在父母家里的小孩子。在没有生长出完全的羽翼从而高飞翱翔的日子里,周序其实只是以爱之名被豢养的金丝雀。
这些隐藏在表象之下,几乎从不会有人提及的真相是陈嘉禾一早就感受到的。所以他向来小心翼翼地哄着周序,更从方方面面,想方设法地让周叔叔和裴阿姨这两个长辈感到满意和舒心。
尤其是在周思邈这个人到中年,拿着家庭当公司的“传统”男人面前,陈嘉禾更是如此。
如果说周序是他要哄着的第一选择,那周思邈就是第一选择之上,无法视而不见的至高无上。
但,即便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陈嘉禾也做不出来这一聪明选择。只因一切都已经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只知蝇营狗苟的少年人,他也有奋不顾身要奔赴的挚爱和赤诚。
“陈嘉禾!周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周思邈对于两个孩子不听话的这种行为,是感到震惊的。
他根本想不通,作为一个父亲想要见见女儿随便扯个谎就怎么了?再说了,人家小谢同学那么诚恳,都提着一堆礼物专程上门了,他行个方便,帮着两个孩子牵个线搭个桥,不知道怎么就触到了周序的神经上……
这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叔叔阿姨,等一会儿回来我再向你们道歉!”陈嘉禾即将消失的身影终究还是稍稍停顿了几秒,但几秒的时间真的很短,短到他都不足以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屋里的几人只能听到空气中传来的余音“但我现在必须要去找她了……”
陈嘉禾真的很担心周序。
姐姐她一直以来脾气就不好,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在她爸妈那里受了委屈。就那么没头没脑地跑出去,万一……
“周序!周序你在哪儿?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陈嘉禾沿着记忆里,他们曾经上学前放学后最爱去的那些地方一个个找过去。每回都抱着一种近乎于直觉的感觉在期待着,但结果就是一次次地失望。
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大白天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更是连周序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在作祟,陈嘉禾绝望地眼前都模糊了,可他依然不敢停,从一开始的头脑清醒到后面的漫无目的。他只是在想,他不能停,早一秒找到周序,他就能早一点安慰到她了……
“周序!你出来见见我,好吗?”
周序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叫时,心脏是猛地紧了一下的。原因无他,实在是印象里的陈嘉禾的声音算是标准的少年音,清澈可爱,怎么会有这么沙哑的时候……
“A021,你的奶茶好了!”店员小姐姐把新做好的奶茶放在了柜台上。
“谢谢!”周序着急忙慌地抓过袋子就冲了出去。
绿化道边,陈嘉禾额前的发丝微微汗湿,帅气俊俏的面容上不仅有焦躁的神情,还闪着点点泪光。
当年初见他的第一眼,哪怕他的穿衣打扮相当朴素,可给人的感觉至少也是干净清爽的。周序还从来没有见过,陈嘉禾这么狼狈的一面。
突然间,她就觉得自己怪不是东西的。刚刚只顾着一时爽了,又哭又闹地发泄完就准备暴饮暴食,居然都没想到跟身边人知会一声什么的。
于是,短暂地犹豫了几秒,周序怯怯地开了口:“陈嘉禾……我在这儿……”
少年人的身形僵住,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嘴角如预想中的那般疯狂上扬,可眉梢之间却是深深地蹙起。
还不等周序从他那张脸上看出更多的表情,自己就已经被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跑掉,你当我是什么人!”
周序是心虚的,更是惭愧的,因此她全程一言不发,只默默地接受着陈嘉禾声泪俱下的控诉:“周序,你到底当我是你什么人!”
她想,在这一刻,他应该是恨极了自己的吧。否则,也不会在她肩膀上这么用力地咬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上头的情绪稍稍退散,陈嘉禾冷静了许多,他的啃咬又变成了讨好一般的亲吻,“刚刚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我怕我越解释越乱,对不起。”周序第一次十分用力地回抱起了陈嘉禾,然后将自己不值钱的眼泪全部都蹭在了陈嘉禾的脖颈间。
“不会的……交流和沟通永远都是有效的。而且你只要愿意和我解释,我才会知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陈嘉禾认真地摸了摸周序的发顶。他好开心,姐姐愿意跟他敞开心扉说这些……
正如她在周家说的那一番话。如果她不说不表态,那也许他会一直觉得自己这段爱只是趁人之危偷来的结果。
正如他们两个像现在这样紧紧相拥在一起,周序才会懂得,自己咬她的出发点和本质从来都不是恨,而是爱。
“你就这么出来,我爸妈没说什么吧?”抱够了,也冷静了许多,周序定定地瞧着陈嘉禾。
现实还有厄待解决的事情要处理呢。
“说了,怎么可能不说!”陈嘉禾刮了下周序的鼻头,就像聊什么闲天一样,“叔叔说我不懂事,我答应了他会道歉的。”
“谢谢你……”周序踮脚,轻轻在陈嘉禾的唇角印上一吻。
其实她知道,她太任性了。她的爱和恨从来都没有什么缘由,来得快去得也快,为此牵带出来的麻烦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所以,无论别人是讨伐她,还是咒骂怨恨她,似乎总能找到那么点道理,也不算师出无名。可她就是很固执也很自私,就想有个人可以不站在道理那边,单纯站她这个人。
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可以以她的情绪为出发点,为她感到开心而开心,看她难过而难过吗?
周序一直都在幻想着可以找到这样一个灵魂伴侣。只是说出来都有点太不切实际了,还不如找个赏心悦目的帅哥听上去靠谱呢。
于是她渐渐地把这些都埋葬在了心底深处,深到连她都不会轻易想起。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层层的泥土开始塌陷,她终于又想起来了……
谁说世界上没有这样一个人呢……
或许她早就找到了。也或许根本不用她去找,他其实一直都站在那里,只是她发现得太迟太迟了……
“姐姐,你……你怎么哭了?”陈嘉禾有些慌乱地想要伸手去揩掉这滴泪。
可周序的眼泪就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滴接一滴地狂涌而出,吓得他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姐……”
后面关切的话语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因为微凉又温热的唇瓣已经堵了上来。
“别说话,我现在只想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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