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蔷薇花前,风轻轻拂过,花瓣上的露珠像泪,却只说泪尽无悔。
北方的雁阵划过湛蓝的天幕,一声长鸣撕裂云层,请一定捎去我沉淀多年的思念。
你可知道我的名字?我是张兮,一个在四月的蔷薇花影里,把整个青春都典当给一场雨的人。
四月,蔷薇花开得不管不顾,像一场盛大的暗恋,终于憋不住说出了口。
学院的时光总是慢的,慢到可以看清每一朵蔷薇绽放的轨迹。
那条穿园而过的小溪是我每日必经的路,溪水清浅,金色的鲤鱼在夕阳斜照时会跃出水面,鳞片上缀满碎金,一闪,又没入水中。
睡莲慵懒地卧着,莲叶田田,铺展成一片柔软的绿毯。
而蔷薇,就那样静静地开在溪岸,一丛丛,一簇簇,春风吻过时,她们便微微颤动,像是羞涩,又像是欢喜。
我总爱在那条溪边小道上徘徊,感受风如恋人般拥抱我,阳光如母亲般抚摸我。
我爱蔷薇,爱到偏执。
有时我会想,或许我的前世就是其中的一束,在溪边等了百年,才等来安晚——她是雨,是四月最温柔的雨,是浇灌我、也浸透我全部生命的雨。
安晚就是在这样一个蔷薇初绽的四月,来到了学院,也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我的生命。
那年的春天,雨水格外丰沛,淅淅沥沥,总也不停。雨水打湿了匆匆光阴,也打湿了蔷薇娇嫩的花瓣。
许多个午后,我就靠窗坐着,看雨珠从花瓣上滚落,像等不及的诺言。我也爱雨,爱它那种不问缘由、不顾一切的降临。
然后,就在那样一个寻常的、被雨声填满的下午,我一回眸,看见了安晚。
她站在讲台上,身后是水汽氤氲的窗。雨水仿佛是她带来的背景乐。
她穿着一条蔷薇色的短裙,裙摆刚到膝上,衬得肌肤莹白。最惹眼的是她左边腿上,系着一根纤细的红色丝带,打成一个精巧的蝴蝶结,像一句无声的密语。
安晚的脚上是一双亮面的黑色小皮鞋,沾着些许水渍,却更显得整个人灵动得惊人。她含着笑,目光扫过全班,那笑容里有一种明亮的自信,像初阳穿透云层。
“我叫薛安晚。”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点柔软的尾音。头发被一个硕大的、酒红色的丝绒蝴蝶结高高扎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那一刻,我觉得她不像是走来,倒像是被一簇无形的蝴蝶拥着,翩然降临。而她,本身就是一株最夺目的红色蔷薇,瞬间吸走了教室里所有的光与目光。
我看见她的视线在教室里流转,然后,毫无预兆地,定格在我身旁的空位上。
她绽开一个更加绝艳的笑容,径直朝我走来。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书页。阳光穿透云层,恰好落在她身上,也落在我骤然发烫的脸颊上。
她选择了我。她真的走向我,带着四月所有的芬芳和雨水的清冽,坐在了我的身旁。
我闻到一种混合着青草与淡淡甜香的气息。
我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她。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翘,像含着一汪清泉。睫毛又长又密,垂眸时,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两弯小小的、扇形的阴影。
她转过头,温柔地对我笑,那阴影便轻轻颤动。
“你好,我是薛安晚。”
“我知道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刚才说了的。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她又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安晚很喜欢笑,这是我后来才彻底明了的。
她的笑不是礼节性的,而是从眼底漾开,像石子投入静湖,一圈圈扩散,直到盈满整张脸庞。
而我,在最初的那个瞬间就注定,会很喜欢很喜欢看她笑。她一笑,我心头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园子,便仿佛瞬间被春风踏遍。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她凑近了些,好奇地问。
“张兮。”我轻声回答。
“张兮?哪个‘兮’?”她追问。
我拿起笔,在摊开的笔记本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这个兮啊,”她看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笑起来,“真好听,有种古典的、很安静的感觉。”
我的心里像被投进了一颗糖,甜意无声无息地化开。从来没有人这样认真地品味过我的名字。
安晚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她的皮肤是上好的白瓷,又像初绽的白蔷薇花瓣,细腻得看不见毛孔。而她的唇,是不点而朱的,饱满得像一枚浸润了晨露的红蔷薇花苞。
可她却看着我,无比真挚地说:“张兮,你真好看。”
我愣住了,随即慌乱起来,血液仿佛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
“怎么会?”我几乎是在反驳,“我不好看的,你才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这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笨拙的急切。
安晚却摇摇头,她的眼神清澈而专注,不像在开玩笑:“我说真的。你的皮肤好白,看上去又软又嫩,像刚煮好的牛奶布丁。”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俏皮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摸摸吗?”
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涌出温热的泉流。
从来没有谁像安晚这样,如此直接又如此真诚地夸赞我,靠近我。
同学们大多觉得我沉默寡言,像个躲在眼镜和书本后面的影子。只有她,穿越了所有屏障,看到了我,并且,说喜欢我。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交付了我的全部好感。
安晚见我没有立刻回答,眼神黯淡了一下,轻声说:“不能吗?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没有!”我急忙否认,声音比预想的大了些,引得前排同学回头看了一眼。我窘迫地压低声音,“你想摸就摸吧。”
安晚的眼睛立刻重新亮了起来。她像只准备偷吃的小猫,飞快地抬起眼帘瞄了一眼讲台上正在写板书的老师,然后伸出右手食指,以一种极其迅疾又轻柔的姿势,蜻蜓点水般在我的脸颊上掠过。
指尖的触感微凉,却在我的皮肤上点燃了一小簇火焰。
她迅速收回手,凑到我耳边,用气声小小声地嘀咕:“哇,真的!像牛奶一样滑呢。不行,从今天起,我要每天都敷面膜了!”
她语气里的羡慕和认真让我受宠若惊。“你真的很好看了,”我连忙再次强调,试图让她相信,“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孩。”
安晚却噗嗤一声笑了,带着点不信邪的狡黠:“真的吗?你才多大呀,能见过多少人?”
我沉默了一下。我见过很多很多人,在书里,在画上,在荧幕中。
她们或艳丽不可方物,或清丽如同谪仙。可她们都离我太远,她们的美丽像博物馆橱窗里的珍宝,有着明确的标签和距离。
她们全都不像安晚。安晚的美是生动的,是带着体温和呼吸的,是蔷薇花在雨中摇曳的姿态,是能照进我灰白世界里的、唯一的一抹亮色。
我低下头,假装被书上的内容吸引,手指无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用以掩饰内心翻涌的浪潮。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像自言自语:“真的。你就像……蔷薇花一样。”
“蔷薇?”安晚也学着我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似乎在咀嚼这个词。
“嗯,”我鼓起勇气,补充道,“蔷薇是我最喜欢的花。”
隔了几秒,我听到她轻轻的、带着恍然大悟般的欢欣笑声响起:“巧了,”她说,“我也很喜欢蔷薇。”
那一刻,窗外雨停,云层散开,一束完整的阳光斜射进来,恰好笼罩着我们这一方小小的课桌。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安晚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甜香。
遇见安晚,是我贫瘠青春里最盛大、最措手不及的欢喜。
那么,安晚遇见我,是否也是她漫长人生中,一件哪怕微小,却也值得她微微欢喜一下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从那个午后开始,我的四月,我的蔷薇,我的溪流与夕阳,都被赋予了全新的、唯一的名字——薛安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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