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脑海中思绪翻涌,实际上不过一瞬而已。
见兰小郎君双目灼灼地望过来,一副等待自己为他“伸张正义”的认真模样,陆醇强压下心底些许失落,拉起对方的手笑道:“既然是我丞相府招待不周,那就是我们的过错,该由我这个主人赔礼道歉才是。”
拍了拍少年细嫩的手背,陆醇引着他向前走:“来来,我亲自给你带路如何?这次一定让你满意......可别再生气了......”
陆醇语气亲昵,神态柔和宠溺,从刚进宴厅时的雷霆震怒到现在的温柔以待,不过片刻而已,显然对兰家小郎君十分喜爱。
周围众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大为惊奇。
众所周知,陆丞相性格刚硬,什么时候见他对人这么温和过?
大概兰小郎君也是有些受宠若惊吧,被牵着往前走,整个身体都显得僵硬起来。
陆醇正暗自得意,多年沙场征伐拼杀出来的直觉却令他瞬间凛冽了眉眼,猛地往宴厅一角望去。
可那里却很平常,毫无异样。他再往别处扫了一眼,也是一样,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陆醇心下生疑,暗道:刚才的杀意那般刺骨,应该不是错觉......到底是谁对自己心怀恶意?
“丞相?”
见陆醇刚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兰小郎君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歪着头奇怪地看过来。
陆醇被这一眼看得心中柔软,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宝儿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猫儿来,于是笑着宽慰道:“没事没事,走吧。”
陆醇把陆茗引到卢烈卢阳两兄弟上首,笑道:“便在此处给宝,给茗之加一席吧,如何?”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陆醇径直让人加了新席,其他人的席位依次往后挪。场面顿时一阵忙乱。
陆茗满脸感激之色,急忙行礼道谢,趁机把手从陆醇手里挣脱出来。见这老贼面上遗憾之色一闪而过,陆茗心中大骂,借着衣袖的遮挡把手一顿猛擦。
加新席的事情毕竟拂了卢氏的面子,就算这是陆醇的意思,陆茗也免不了跟卢烈卢阳两兄弟告一声罪。
卢烈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显然很是介意,卢阳倒是仍旧笑眯眯的一副无害模样,只说无妨。
陆茗暗自感慨,怪不得卢氏家主后来狠心换了继承人,卢烈这个行事心性确实还需要好好修炼修炼。
坐定后,陆茗不着痕迹地往丞相府的掾属佐官们入席的地方瞄了一眼,心情很是玩味。
——刚才跟在陆醇身边的中年文士应该就是陆氏谋主晁汶了吧?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目光却十分阴冷,倒是跟他向来的行事风格很一致......
不过,这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敌视?自己在明面上有得罪过他吗?
再想到陆袖那张被自己抽开花的脸......
嗯......陆茗眯起了眼:之前那个被阿善当成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现在看起来也并不是毫无价值。
如果真是这样,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想了想,陆茗低声把阿风唤过来,从袖中取出炭笔和小本子,在上面快速写下几行字,轻声吩咐了几句。
阿风点点头,接过那张撕下来的小纸条,没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了。
另一边,陆醇安顿好兰家小郎君后,立刻让心腹再去仔细核实一遍今夜参宴的宾客们的身份。方才那道充满杀意的目光让他十分在意,担心有什么可疑之人混了进来。
回头扫见跟随他一起列席的几个儿子,陆醇的面色不免又阴沉下来。
陆醇后院姬妾众多,可惜子嗣不丰。唯一的嫡子去年也夭折了,只留下几个庶子,学识品性可以说是良莠不齐。
只是今日夜宴的宾客实在太多,陆醇不得已只好下令所有陆氏郎君一齐上阵。出现个把不长眼的,非要去怠慢兰家人也不算稀奇。
不过这件事不宜现在追究,还是等宴会结束后再说吧。
经过这么一出,倒是让陆醇又考虑起续娶的事情来。毕竟嫡妻已去世多年,而他还需要一个嫡子,尤其是他将来登上那个位置,总得有个合格的继承人才是......
这么思忖片刻,陆醇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往四周一打量,他才想起刚才被兰小郎君抽了几鞭子的陆袖来。
陆醇抬眼,见到伺候陆袖的一个小僮还在,于是招了他过来,问道:“元绣呢?”
陆袖不久就要及冠了,陆醇亲自给他起了字,正是“元绣”二字。
“回丞相,袖郎君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临走前说,‘要是阿父想起我,问我去了哪里,就这么回复便是,要是阿父不问,就不用提了。’”
陆醇闻言有些不高兴,心道:就算你吃了点苦头,也是你先去招惹别人造成的,怎么现在还耍起性子了!
于是随口道:“既然这样,就随他吧。”
“唯。”
夜宴很快开始了。
美酒、羔羊、鱼脍、炙肉、时鲜等等美味佳肴流水价地送上来,丝竹弦乐声声,妩媚的女伎们舒展着柔美的身段,在宴厅里翩然起舞。
觥筹交错,笑语纷纷。陆醇很快沉浸在不绝于耳的恭维声中,笑得志得意满。
他怎么会不得意呢?
庄老贼和他那太后妹妹,还妄想着借举办寿宴的机会挣扎一番呢,却转头就被他囚禁起来,只等把小皇帝换下来便要他们的性命!
王氏、卢氏、袁氏等世家大族原来不是看不起他吗?此刻还不是对他弯下了他们骄傲的脊梁,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
以后这群人想要活命,也只能看他脸色!
原琅琊王,现在的越江王姬翎,姬氏皇族仅存的血脉之一,现在也只能乖乖任自己捏圆搓扁。自己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他还不是忍气吞声,只求能窝囊地活下去吗?
......看,他又在低声下气地给自己敬酒了!
陆醇哈哈一笑,仰头,一樽酒便顺着喉咙滑进了腹内。放下酒樽,陆醇放眼一望,只觉得大周满朝繁华,已尽被自己收入掌中,心中顿时生出无限豪情!
今夜宴会,主角本就是陆醇,席间众人频频向他举杯敬酒,越江王也把姿态放得很低,陆醇意气风发之余,不免就多喝了些。
好在他酒量很大,喝了许多酒也不过只是微醺而已。
席间,陆醇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被不远处的兰小郎君吸引。
兰家少年原本就生得极好,唇红齿白,眉目秀美,如今灯下看美人,美人容色更胜平常。看他与其他人举杯谈笑,神采飞扬,闪耀出的灼灼之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陆醇恍惚地想,这兰家小郎君,比宝儿生得更好。或许,这是上苍不忍心见自己痛失所爱,所以把这个少年郎送到自己面前?
可一会儿清醒过来,陆醇又忍不住怀疑这个漂亮少年出现的太过蹊跷......可要说兰老头拿自家小辈做诱饵,酝酿什么阴谋之类的,陆醇又觉得不可能。
宝儿原本就是被他藏着养大的,不用说外人了,就连他的几个亲生儿子都没见过。何况兰氏向来十分看重子嗣,断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各种思绪接连不断地在陆醇的脑海中沉沉浮浮,让他有些心神不定。一时胸中充满了想要把兰家少年拥入怀中轻怜蜜爱的念头,一时又有些顾忌对方贵重的身份。
最终,陆醇把美酒一股脑儿灌进了喉咙里,酒杯重重地放在案几上,目光贪婪地移向兰小郎君,心道:这妙人儿,我就是要了又怎么样?!
此时夜宴气氛正浓,陆醇乘兴让刚跳完一支舞的艳丽舞伎们给宾客斟酒。
女伎们爱兰小郎君的好颜色,都争着跑过来给少年倒酒。
陆醇见到这副场景十分不高兴,正要下令让那些舞伎们退下,却见一个年轻郎君跑了过来,把那群争先恐后要往兰小郎君身上靠的女伎们都推到了地上。
陆醇定睛一瞧,隐约想起这个年轻郎君好像是袁家的某个小辈......大概是叫袁柏的?
兰小郎君见状显然生气了,眉目间染上一抹愠色,瞧起来竟也异样的好看。袁小郎君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整个人都看呆了。
陆醇沉下脸,正想找个由头把袁家小郎打发了,这时候心腹却急匆匆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悄声回禀核查夜宴宾客身份的事。
陆醇心不在焉地听完,知道没有身份可疑的人混进来,就把这件事暂时搁到了一旁,下意识又往兰小郎君的方向看去,却没想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而已,佳人居然不见了!
再仔细一看,袁家小郎君也不见了!
陆醇一愣。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小婢上前禀告,道是兰小郎君说他头有些痛,所以暂时离席在外面随便走走,等酒意散去一些再回来。
小婢道,兰小郎君说他本来想亲自跟丞相告罪的,不过见丞相刚才正忙,就没有冒昧打扰,只让她代为禀报一声。
陆醇问小婢知不知道兰小郎君具体去了哪里,见小婢一副茫然的样子,就挥挥手把她打发下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陆醇说自己有点累了,要去内室休息片刻,请宾客们不必拘束,尽管畅饮,就带着几个忠仆匆匆离了席。
陆醇当然不是真的去内室休息,而是想去找自己心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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