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浑浊的血液从方齐栩雪白清瘦的手臂下淌下。
这时他正在医务室里倚着门轻轻喘息着,纤长的睫毛凝着血珠,模糊了方齐栩的视线。被成功逃出教室的方齐栩关在门外的怪物学生尖啸着用力撞击着医务室紧锁的铁门,巨大的撞击声污染着人的神经。
“呵……”方齐栩的指尖由于剧烈运动后还有些不受控地颤抖,他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把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摩挲了一下南瓜籽。那里有十来颗南瓜籽,聚在一起散发出温和的暖意,安抚着方齐栩冰冷的指尖。
“要是有烟就好了……”
方齐栩刚说完就感觉指尖的南瓜籽似乎冷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温暖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门外有怪物学生似乎听到了方齐栩的话,一个皱巴巴的烟盒从门缝里那一堆森白的手指里挤了进来。方齐栩有点惊讶地看着那个烟盒,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倚着门蹲下把烟盒捡了起来。
他打开烟盒,里面放着几根皱巴巴受潮的烟和一个生锈的红色塑料打火机。方齐栩把烟放在鼻尖闻了闻:
似乎一切正常。
但是这么正常的东西,让他潜意识感觉非常异常。这是他“苏醒”这么久以来,在这个学校第一次有人给他塞想要的东西。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思索了一阵,他把手指放在了打火机的按键上,在他即将按动的瞬间,这个学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下课声:
“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同学们请有序上下楼梯,注意安全。”
话音刚落,医务室门外的学生尖啸声分贝至少放大了四倍,坚固的铁门受到的撞击也变得更加剧烈,表面逐渐变形凹陷。医务室窗外,无数学生尖叫着擦着窗落下,少数几个抓住了医务室的窗沿,趴在窗玻璃上用力拍打,留下无数个猩红的血手印。
见状,方齐栩也顾不上研究什么打火机了。门估计撑不了五分钟,他只好从门边撤走,抄起校医的铁椅子躺在胸前后退。他刚退没多久,后背突然碰到了医务室的储物柜,里面的医疗用具哗啦啦一片响。
听到这个声音,方齐栩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塑料打火机,眼睛噌一下亮了。
窗外和门外的怪物学生不知道医务室内发生的一切,只一味地试图撞开门窗。力量增幅四倍的他们三四分钟就把门窗撞开了一条大缝。
就在门窗推倒的瞬间,熊熊大火突然在窗户、大门处冒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怪物学生在接触火焰的那一瞬间,便被烧成了灰烬。其他学生见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盯着火焰中心的那个人嘶吼着不离开。
那个人是浑身湿透的方齐栩。
方齐栩看也没看它们一眼,自顾自地继续把酒精、医用棉、床帘之类的易燃物继续扔进窗口和门口的火堆里,等扔无可扔了之后,他掏出烟蹲坐了下来,优雅地用打火机点燃,夹在手指里笑道:“居然这么怕火。”
他又懒洋洋地垂眼看向点燃的烟头:“虽然按理说校内不允许抽烟,但是我都放火了,也不缺这一个两个处分了。”
因为大火,医务室内的温度也逐步上升。方齐栩额头也逐渐冒出了汗珠,放在嘴边的烟顿时也没了意思。他将烟掐灭放回烟盒,把饮水机剩下的水全部浇在了头上,静静地等待着上课铃。
“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
“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门口窗口的学生闻声,仿佛被抽筋的木偶,纷纷卸了力量,齐齐往教室跑。走廊上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一个个的,上课铃响了才知道回去!”
怪物学生们似乎都很那个声音的主人,很快就跑没影了。那人咳嗽了两声,然后像是发现了这边的火情走了过来,皮鞋在地上啪啪响。
等他走到医务室门口,火也刚灭了。方齐栩抬头看向医务室门口,一个穿着条纹短袖的胖男人捧着保温杯站在灰烬前:“这是……你弄的?”
“嗯。”方齐栩干脆地承认。
“啊!!我想起你来了!你是那个拿奖学金和助学金的小子!”胖男人苍白的脸上爆出青筋,“狗娘养的,你给我滚出来!这个要记处分、赔偿!!你怎么总是惹事,之前小打小闹就算了,这次是放火!叫你家长过……”
他话没说完,就被方齐栩干净利落地一椅子砸晕了。
“不会说话就别讲了,”方齐栩踩着胖男人的脑袋,他脚上再一用力,红白交织的脑浆顿时像山竹一样迸裂出来,粘上了他鞋底脱胶的地摊货布鞋,“反正你明天也不会记得,一切又会被刷新。”
话音未落,粘上布鞋的脑浆仿佛有了生命逐渐凝结,然后像一群蠕动的蛔虫般缓慢地爬回了胖男人破裂的头颅。随着其他飞溅的脑浆也爬回了原地,胖男人的头颅碎片才极缓慢地拼回了原状。
看着脑袋恢复原状后依旧昏迷的胖男人,方齐栩啧了一声,又扫了一眼他还残留着烟味的条纹短袖,咂舌道:“品味真差。”
由于教室里的怪物学生是因为惧怕这个胖子才乖乖回的教室,方齐栩很遗憾地打消了把他直接从顶楼推下去看全方位爆浆小视频泄愤的念头。虽然这个胖子在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怎么惹过他,但是看到他的脸,方齐栩总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才好。
可惜了。方齐栩腹诽。
方齐栩虽然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但是他相信自己如果能正常生活,一定是个守法公民,这种可以杀人之后随地大小刷新的机会很难得有。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方齐栩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守法公民,做新时代好青年!”
在社会主义的熏陶之下,五好青年方齐栩重新心平气和地坐在胖男人的身上,开始梳理自己接下来应该会遇到的状况:
现在是第二节课,等这节课下课之后应该是课间操时间,待在胖男人身边应该可以逃过课间操,但是中午午餐、午休时间,作为有大量走读生的高中,怪物学生将恢复自由状态。
那个时候的胖男人保不准就要醒了,一种可能是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开着他的奔驰美美下班回家吃饭,然后方齐栩又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第二种可能是今天的记忆不会被刷新,他会选择直接留在学校里叫方齐栩的家长。
叫家长。
想到家里那个怪物,方齐栩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毫不手软地往昏迷的胖男人头上又抡了一棍子,接着拧起昏厥得不能再昏厥的胖男人一条腿,就这么走出医务室,在昏暗的教学楼长廊里一路缓慢地拖行胖男人到楼梯间,一脚一脚地让胖男人滚下了一层又一层。
等终于下了教学楼,方齐栩又拖着胖男人到了不远处的办公楼底下。站在办公楼的楼梯口前,方齐栩看着长长的楼梯皱起了眉头:
校长办公室在六楼,胖男人起码也有两百斤重,怎么弄上去成了个大问题。
他甩开胖男人的腿,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肌肉:“一天到晚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十年老猪都没这么重——”
“需要帮忙吗?”
一个陌生的、沉稳的男声在方齐栩的背后突然响起。
方齐栩没有回话,只是戒备地回过头,一只手悄悄地握住宽松校服口袋里的美工刀。
随着他的回头,刚刚还一片死寂的红白世界大风四起,校园里光秃秃的树干猎猎作响,地上的落叶也被卷起,刮到了来人的脸边——
是个二十来岁的、军人模样的年轻男人。
男人伸手拂过落叶,在狂风中坚定地向方齐栩走来。他身高将近一米九,肩宽腰细,站在那儿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迷彩作战服下的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乌黑的短发下是一张轮廓很深、骨相利落、眉眼浓烈的脸。
他天生嘴角向下的薄唇紧绷,唇线拉的很直、微微发颤,一双极亮的丹凤眼牢牢地盯着方齐栩的脸,像一团终于追寻到归处的鬼火。沉默一阵后,男人终于声音微哑地再次开口:
“方学长,我是周昭彻。”
方学长?
方齐栩莫名其妙,他压住心中的疑惑,看着高自己大半个头的年轻军人,不动声色道:“嗯。”
“学长,您还记得我吗?当初新生军训,您就是我的教官。”自称周昭彻的青年走上前想接过胖男人的腿,结果方齐栩直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周昭彻的手落了空,只好顶着狂风僵立在原地。
双方一时间陷入了略显尴尬的沉默当中,好在方齐栩在多年的锉磨里已经养成了打破尴尬的本能:“咳咳,你是哪个学校的?”
有一说一,按照之前的惯例,方齐栩面对这么可疑的、略显低劣的搭讪方式,早就三二一跑了,现在还能赏脸给个机会让对面自我介绍一下,已经是他莫名其妙看周昭彻有些眼缘——哪里来的眼缘他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潜意识告诉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对面的周昭彻却“啪”一下立正了,毫无挑剔的军姿让五好学生方齐栩目瞪口呆:“报告学长,燕州大学。”
看起来有点冒傻气。方齐栩不合时宜地想。
不过,方齐栩很快又把想法扯回正事上,他说燕州大学?黑石四中这种破民办高中只敢挂在墙上但是从不敢奢求的大学?虽然之前方齐栩偷溜进档案室的入学资料显示,方齐栩是黑石四中以三年免学费加奖学金诱惑进来的黑石县中考第一,对于他而言燕州大学也是只出现书上的地方,像他这种小市民阶层对名校光环总是发自内心地敬佩,那可是传说中首都乃至全国最好的大学啊!
根据方齐栩在路人、县地方图书馆和报纸查到的资料,黑石县作为扶贫工作的八百年钉子户,穷得县政府掏不出仨钢镚,倒是当地民营企业仗着天高皇帝远富得流油。例如黑石四中,好好一个公办高中直接被民营企业收管了,教学环境不见改善,倒是各种费用直线上升,不然也不会让校长和董事会吃成一副猪样。尽管这个世界如此诡异,黑石县的底层逻辑倒是很普通——万恶的资本!
而且,最重要的是,“燕州”是属于「外面的世界」,周昭彻是方齐栩第一个遇见的“来自外面”的人。
看周昭彻的样子,尽管刚刚的行为确实像只憨厚的大狗,但是举手投足也是地地道道的燕州贵公子,让穷得每天白粥配榨菜的乡巴佬方齐栩仿佛闻到了不同于这个小县城暴发户的“大城市”味,加上他还有利用价值,于是他含混道:“别‘您您您’、‘学长学长’的,担不起。”
这句话仿佛给对面的人泼了一桶冷水,周昭彻顿时冷静下来,斩钉截铁地说:“您不记得了我了,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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