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贤奈何不了这个不孝女,最后只得伸手点了点善凊的额头。
前头引路的小厮,手里的灯笼煌煌,照亮了夹道。
乔贤牵着善凊,温声地嘱托着,“明儿那绣娘就过来了。你要以师礼待之,不要把你那套‘匠人’的理论拿出来,以致于慢待了人家。”
善凊握着父亲厚实温暖的手掌,不乐地努了努嘴,“我在父亲眼里便是如此不通人事?”
乔贤摇头苦笑,对并肩而行的小李氏道:“你看这丫头!”
“你让她不乐意,她总是有成千上百的话搁那儿等着你的。”小李氏接过他未曾言尽的话道。
“阿姐是这般的。平日里我是不敢与她顶嘴的。”重明趁着话头也补了一句。他最小,也只敢趁这个时候,夹带一句自己的私货。
只是他话音刚落,善凊那双俏眼就带着利色横了过去,重明往小李氏身侧一躲,拉了拉小李氏衣袖,轻声嚷道:“娘,你看阿姐……”
“好了好了,你们姐弟俩分又分不得,合又这般多事,真是……”小李氏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嗔怪的话音在夜色中轻轻漂浮,只是她轻轻柔柔的语气听起来少了些许生硬,多了些许柔软,便将这副嗔怪的话裹上了些许温情。
“你也无须多恼。凊丫头明儿就有师傅了,至于重明嘛,”乔贤顿了顿,然后道:“我想着将他送到顾家去,好好练练身子骨,省得成天同重静瞎闹,误了心性。”
善凊原本脚下轻踢着石子,闻言止住了动作,越过乔贤的身子看了一眼隐在小李氏身旁的重明。
这时,小李氏的话传入耳畔,“是那个镇守黥东的顾家?”
顾家祖上是同太祖打天下的,凭着这份功劳,新朝始立之初,顾家就被封了王。这是大魏唯一的异姓王,不会降世而斩。偏生大魏历任帝王对顾家宠幸有加,按理说,凭着这些恩泽,顾家想不恃宠生娇也难,可偏偏顾家子弟从未出过岔子,盖因一点:顾家子弟不丰,所以也旁生不了枝节。
乔贤颔首,“听说顾家大公子要从黥东回来了。”
小李氏不解,“可这同重明有何关系?”若是想学些拳脚功夫健体,这京中武将众多,何须仰仗这千里之外的顾家?
乔贤看了一眼前头领路的下人,至于小李氏的问话他听而不答,他想起了父亲在书房的吩咐。
“孩子大了,就丢出去练练。好歹是我乔家的血脉,不要囿于内宅之中。短了眼界不要紧,若是失了血性……”随着一道遒劲墨迹落下,乔惟光在画案前抬起身子,那双清明的眼里,是洞悉世事的从容,“顾家人回来了,将重明带过去。”
“我们府上和顾家从未有过来往……”乔贤犹豫。
乔惟光用笔沾了沾新墨,平静道:“无来往便无交情吗?你且去就是了,顾家不会拒你的。”
乔贤便不再二话,至于和顾家的交情,他却是没有详问。
善凊轻声问道:“重静呢?”
乔贤一怔,低头看她,他抬手抚了抚女儿头顶,“这不是你管的事。”
*
翌日,善凊早早地被李妈妈叫醒了,她睡眼朦胧,嘴里叫苦,“这金乌都还未出来,何苦叫我这般早?”
“夫人交待了,这该有的规矩是不能少的。奴婢听说今日来的这位,手里的本事是拨尖的。您若是怠慢了人家,人家看家本领若是不教与您,这岂不是白费功夫。”李妈妈挑拣着榉木衣架上的衣裳,一旁的折竹怀里还抱着些许。
善凊起身,好笑道:“她凭借吃饭的手艺,难道就会因着我们府上的一次聘请就会倾囊而受吗?”
她就着铜盆热水,洗了一把脸,间隙道:“李妈妈,这放利钱的都不如你会做生意。”
李妈妈拿了一套雨过天青的衣裳过来,对照着善凊的身形,喜道:“这素雅的颜色落姑娘身上是极好的。”
善凊偷空觑了眼衣裳,笑道:“您说道我们的时候,哪有半句不好的?”
折竹接过衣裳,服侍她穿起来,“阿娘见着姑娘就欢喜,自然嘴里都是好话。”
善凊白了她一眼,“你的嘴也跟你阿娘一样,成天跟抹了蜜糖似的,将我哄得晕头转向。要是哪一日我闯了祸,定是你们闹的。”
折竹手里系着盘扣,嘴里大呼冤枉,“怎的说好话还落这一个不是?敢情哪日姑娘犯任何错,这错都能怨怪到奴婢和阿娘身上来了?”
“那可不是。谁叫你们成日里拿好话哄我,让我不晓得天高地厚了,那岂不是就会闯祸了?”善凊言笑宴宴,故意拿话逗她玩。
李妈妈看着一袭青衣的善凊,不住地点头称好,“倒是显得姑娘清雅极了。”
善凊眉梢一挑,嘴角边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她朝折竹道:“你瞧瞧,你阿娘自来了我房里,这嘴里的夸赞之词可曾停下过?”
哪知折竹不以为羞,反以为豪,“那还是姑娘生得好,不然阿娘纵是想夸也不知从何夸起啊。”
善凊算是被这一老一小打败了,见此她低声咕哝道:“你们就见天地夸吧,迟早有一天得弄昏了我的头。”
李妈妈耳朵灵敏,接过话道:“那不会。姑娘向来知数,心里是比谁都明白的。”
前头说了恁般多的好话,善凊心湖却不见任何波澜,可唯独这一句却叫她红了面。她轻咬了咬唇,倒是没再拂这一句。
绣娘并不敢托大,早早便来了乔府。来人同小李氏是旧交,故人虽不常谋面,但终不至于生疏。更何况,小李氏待人向来亲切,茶过半盏,绣娘便已经不同刚刚见面时那般拘谨了。
“夫人在闺中时绣艺便已非凡,如今更是更进一步,既如此,又何须特特来寻我教授贵府小姐?”坐在轮椅上的妇人,容色秀丽,但眉眼间终是多了一些风霜。
“玉娘,绣艺这东西是个死物,我唤你来,若是只为这个,就如同你所说的,我自己便能教与她。这世上有万般学问,我只怕她误在一桩上。”小李氏轻抿了一口茶,她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顾玉娘,轻问道:“你可懂我这个为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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