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秋院外头种了一棵槐树,是从别处移过来的。曾几无聊时,乔重节也问过善凊,怎么不种些竹子或是兰草,陶冶性情也好,附庸风雅也罢,总好过这无甚特色的槐树好。
善凊怎么说来着?
竹子兰草都是精贵物什儿,她们会秋院可没有那样的人力来伺候。风雅不风雅的,总归是从人说嘴里出来的,她们院里不要风雅,只要实用。这树,夏能遮阳,花能入食,还不用人费心打理,于她看来,是再也没有比它还好的花草树木了。
况且,位列三公者,谁家没有槐树?
善凊的嘴一张开,便是一套一套的,几句话就将乔重节说得晕乎乎的,但乔重节晕乎归晕乎,心里却还是明白着,无论这丫头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扯出来的名目有多么上得了台面,到底还是只为了那“实用”两个字。
他在树荫下候了许久,折竹才从里头出来。
丫头随主子,折竹小嘴也利,“三少爷,我们姑娘问,您这趟过来是还银子来了?”
“嘿,我不还银子就不能来看看她了?”乔重节看着会秋院的远门,故意高扬着声音道。
“我的爷,往日里这会秋院的大门您来了自己就进去了,也不要专门派人进去通报,怎的这会子却多礼起来了?”折竹拿眼瞅着他,似笑非笑,那副古怪模样跟她主子似一个样儿。
乔重节一听就知道这话是谁的口气,他冷哼一声,“这会子都是用晚食的时辰了,我自然是不好打搅三叔母用晚食的。”
“合着您知道啊……”折竹捂着嘴笑,”我家姑娘说还以为在外头喝花酒喝昏了头了,您今儿的举止才这般反常。”
“谁说我喝花酒了?”乔重节跳脚,“简直胡说八道!”
“那您拿去的那笔银子是做什么使的?”折竹紧逼。
乔重节眼一转,往折竹面上刮了一眼,“你主子派你来套我话来了?”
“我们姑娘可没这心思。”折竹顿了顿,遂将善芸的事说了出来,然后道:“姑娘让您在外头既要当心也要小心,在外头不要同那些不知来处的人厮混。”
善凊的叮嘱不若李氏那些车轱辘的话听起来让人头痛,反而不大点儿的小妹妹跟个小人精儿似的,乔重节听着只觉得好玩儿。再者他与善凊本就性情相投,对她总比对着旁人要多上几分耐心。
“你们姑娘不大点儿的人,老说一些老气横秋的话,你回头告诉她,让她少操点心,当心褶子上脸。”乔重节溜达过来,原也是为着探听消息的,母亲这般着急找他,不会只单是挂怀表兄他们。当时他见着李氏说话吞吐,他便佯装无事人一般嬉笑了过去。
善凊身处内宅,府上若是发生了什么,她的消息自是比他的灵通。过来问她,自是比追着李氏强问要强。
折竹看着三少爷离开,片刻后回去复命。
“话都说与他听了?”善凊窝在炕上,翻着小李氏的绣记,比照上头的绣稿,她拿着笔也时不时往跟前的纸上落上几笔。
折竹拿过空了的茶杯,添满了茶水后才道:“您怎知三少爷过来就是为了大姑娘的事?”
“他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见过他哪一遭来我这儿是白来的。”善凊搁下笔,接过茶水饮了一口,“反正不是这个事,便是那个事,左右家里近日就发生了这一桩大事,不管他是不是为着这个来的,反正告诉他了就是。”
“那您怎么不出去亲自同三少爷说?”
“我那银子他还没还回来,我不耐烦见他。”善凊搁下茶杯,眼睛又转回到了书上。
绣金般的彩霞在天穹漫撒开来,金乌隐了一半,但屋里却已是暗了下来,善凊贪看落日之景,支摘窗到现在也没叫人关上。折竹赶紧点了琉璃灯过来,光亮落在字上,比往日亮堂得多。
善凊恍然抬头,“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这是夫人吩咐的。”折竹眨了眨眼,调皮道:“这几日您睡得比狗还晚,起得比鸡还早,课业繁重,夫人怕伤了您的眼,叫您赶紧将琉璃灯点上,灯油的花费只叫我往正房里报,不叫您花一点儿银子。”
善凊颇为不善地眯了眯眼,“敢情埋汰起我来了!”
折竹知道这是善凊故意落脸吓她,她不以为意,腆着脸凑过去嬉笑道:“咱们院里谁不知道姑娘是个当家好手,不该花的银子那是一点都不花。”
善凊没好气地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哼!真要是个当家好手,你敢来编排打趣我。”
两人闹了一阵儿,屋外有人来寻,折竹迎了出去,不消片刻,折竹回来便同善凊道:“夫人打发人来了,说今儿书房不叫去了。”
“父亲回来了?”善凊闻言看了一眼外头,不知不觉间透亮的光景儿叫浓墨取代,连廊下的灯笼一盏盏亮起,三五个下人穿梭其间。
“才回来,”折竹放下支摘窗,不叫外头的飞虫觑见光亮飞了进来 ,“听来人说,老爷累狠了,匆匆用了饭,便叫人服侍盥洗了。”
“父亲这几日公务上倒是很不得闲啊……”善凊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那顾府一行会不会出岔子……”
善凊神思漫无边际,随口便是一句,折竹猜不到前因便也不去接她的话茬儿,只由着她自己念叨。
折竹自顾地将床铺铺好,突然想起,便问道:“那明儿顾师傅过来了,芸姑娘那头要怎么着呢?”
“那些由着二伯母和母亲去操心吧。”善凊的心思被拉了回来,她垂眼看着绣记叹了一声气,“我哪有功夫牵挂这个担心那个啊……这顾师傅每日留下的课业都光我忙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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