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重塑
“轰隆！”
听到窗外传来的雷声，亚历山大放下捂脸的双手，走下楼梯，把窗户推上去。
深灰色的乌云笼罩着天空，暴雨砸在地面，发出响声……
亚历山大双手扶着窗户边框，这里就是他以后的归宿了吗？待在一个没有权力、没有选择、没有自尊的画室吗？不，画室是创作艺术品的地方，这是诺亚为他准备的囚牢。他把权力交了出去，这是自己选择的。
是从哪一步错了？亚历山大转身，靠着墙，滑落下来，坐在地上。
雨水溅进屋内，大部分都洒在亚历山大身上。
他没有怀疑诺亚给的毒苹果，咬了第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你又这样把一切怪罪在别人头上。”
“！”
亚历山大的一幅肖像画突然开口说话。
“这都是你一个人搞砸的。”
亚历山大站起来，走到那幅画前面。画中摆pose的女模特，脸变成了马克。
真是病了，现在他都出现幻觉了！
对面的肖像画，躺在沙发上的诺亚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可没有诺亚恶意的诱惑，我怎么会落入他的陷阱？都是他的错。”
“所以你才总是被人说幼稚，是长不大的孩子。”
“那也不是诺亚伤害我的理由！”
又一幅画，穿白色休闲服吸烟的年轻模特，脸变成了菲利斯，“比起那些，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什么好怎么办的？”画中穿西装的诺亚变成阿曼达，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怎么会是那种人？”躺在沙发上的亚历山大反对。
“你就是那种人！你敢否认你想要获奖，即使背叛朋友？即使反对曾经的自己？即使抛弃爱你的乔？”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如果能有方法两全其美，我肯定愿意接受。”
“如果不能两全其美呢？你照样这么做。”
“就算是如此好了，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抽烟的菲利斯笑道，“那你就别装模作样，好像你非常难过，很虚伪。”
“你怎么怀疑我对你们的感情？”
画中坐在窗边看风景的女人变成了查理，“事到如今，你就不能干脆点离开？不要来惹我们讨厌。”
“对啊对啊！我们讨厌你！”跳舞的芭蕾演员变成李，“没了你，我们照样能生活下去，不要以为你多重要似的。”
亚历山大捂住耳朵，不想听见赶自己走的话语。
“这样难道不好吗？”画架上坐姿优雅的年轻男人变成安德烈，说，“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亚历山大走过去，“我得到了什么？”
捧玫瑰花束的诺亚说，“人脉、艺术圈的朋友、金主，专属于你的画室。”
亚历山大否认，“这里不是我的画室，这是我给你工作的囚牢。”
“你难道不喜欢我给你的这些吗？这难道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我想获奖，但不想以这种方式。”
“你还是太幼稚了。”一对亲密地脸贴脸的双胞胎姐妹花，脸都变成了伊恩，“竞争总是带着失败，失败意味着伤害。”
“难道不以这种方式，我就不能获奖了吗？我就不能进入艺术圈了吗？”
穿西装的阿曼达说，“总有那么一两次，两者不能双全。”
“问题很简单。”抽烟的菲利斯说，“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沙发上的亚历山大问，“我怎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东西，为了这个东西，你可以放弃某些优待。”】
“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的东西？”
“想！努力地想！亚历克斯！”看风景的查理说。
“无论如何……”
“想！”跳芭蕾的李说。
“不能失去……”
亚历山大抱着头，蹲在地上。刚刚从医院出来，大脑似乎还没恢复，只要一想事情就头疼的厉害。
“想！”穿西装的阿曼达和抽烟的菲利斯齐声说。
“不能失去……”
捧玫瑰花的诺亚说，“你想要获奖，想要金钱、名声对吧？”
双胞胎伊恩说，“你想让你母亲为你自豪对吧？”
画架上的安德烈说，“你想成为明星艺术家对吧？”
摆pose的马克说，“你想成为大家的焦点、被赞美对吧？”
躺在沙发上的亚历山大说，“你想要荣誉对吧？”
亚历山大闭上眼，拼命思考，“我……”
.
再次睁开眼睛，亚历山大出现在一个破旧的房间里。
房间中间是一张铺着红色单子的木床。
一个金发年轻男人趴在床上，只露出白皙的背部，红色丝绸被单勾勒出下半身的曲线。
“乔？”
亚历山大记得这个梦，得救了般，走上前，触碰男人的肩膀，“乔！”
被触碰到的瞬间，金发男人碎成了一堆灰烬，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亚历山大惊恐地捧着灰烬，似乎想挽回，“不要！求你了！乔！我不能……”
是因为自己让他失望了吗？吉内芙拉说过，一旦他对自己失望，信任就很难再回来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都会生老病4，他的时间到了罢了。”
亚历山大身后传来诺亚的声音。
捧着玫瑰花束的诺亚，挂在亚历山大背后的墙壁上。
“我从来没喜欢过他。一个无名小卒，有一大堆替代品，有比他漂亮的，比他有钱的，比他有才华的，还有比他会做饭的、会体贴人的，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
“啊！我知道！你喜欢他的脸！你喜欢他画画不如你，你喜欢他崇拜你，你喜欢，那什么，他的身体？”诺亚用玫瑰挡住嘴巴偷笑，“他那么喜欢做饭，总有一天会吃成个大胖子，脸也会变形，又胖又丑，呃~好恶心~现在他变成一堆灰，你不用看到这一幕了，都是我的功劳，要感谢我。”
亚历山大抓着剩下的灰烬，想起他在医院错过乔的手，落下了泪水。
看到泪水，捧玫瑰花的诺亚认真地问，“你不是真心爱他吧？他有什么特别的？他比我好在哪里？我不理解。我比他有钱，我能帮你的事业，我能让你开心，你为什么更喜欢他？”
一道金色的星光闪过。
亚历山大猛然抬头，是只金色的蝴蝶，从自己身边飞过，飞到了油画中男人的肩膀上。
画中捧玫瑰花束的诺亚变成了乔。
亚历山大摘下油画，“你去哪儿了？”
金色蝴蝶飞走，从窗户的缝隙中飞走。
亚历山大跟了过去，打开破旧的窗户。
乔站在一片虞美人花海中笑着向他招手，“你准备好醒来了吗？”
.
亚历山大睁开眼睛。
他刚刚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雨停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油画上的人物变回了他们原来的模样。摆pose的女模特，抽烟的年轻人，穿西装的诺亚，沙发上的诺亚，观景的少女，芭蕾舞演员，双胞胎姐妹……
.
诺亚下班回来，在办公室换了衣服，来画室接亚历山大一起去艺术家慈善舞会。
打开门，却看到了穿着短袖收拾行李的亚历山大。
“你在干什么？我们要迟到了！”诺亚愤怒地吼道，“你这是想去哪儿？”
“回家。”
“回伯恩哈德吗？”
“不是。”
“你该不是认为乔说了那种话，你们还能复合吧？”
“你不懂我们。”
“那家伙除了脸长得好看，到底还有哪儿好了？”
“比我有才华的天才也不是没有，你为什么不去折磨他们？以你的财力和精力，应该能养一堆对你百依百顺的金丝雀，别把我算进去。”
“亚历山大！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一点都不感动？”
“我很感激你。我原本想把这些画都划烂、烧了，但想到你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还有住院费用，我想还是把它们留给你，至少不会两手空空。”
亚历山大提起包，准备离开。
诺亚慌了神，抓住亚历山大的手，试图挽回，“我很抱歉，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我可以改，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我只想回家。我和乔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复合，我绝不会错过。”
“你是天才！为什么要和那群平庸的蠢材在一起呢？我可以帮你成为**拉最出名的画家！你总需要金主吧？画家都需要金主！”
“我承认你给的条件很吸引人，但我并不是你心中的天才，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但我爱你，亚历山大。”
“你爱我，你却在我生病期间不来看我？是嫌我麻烦吗？”
“乔不是也没有？”
“我们在吵架。就算他没来，我也不责怪他。他和你不一样。”
“为什么？”
“我爱他，我知道他也爱我，我们不需要这些小事证明。”
“你！你这是蛮不讲理！”
“随你怎么说，我要走了。”
“如果你敢离开这里，我保证你以后在**拉混不下去。”诺亚看哄骗不行，就威胁。
“世界那么大，总有你的手伸不到的地方，或者说，你姐姐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再见。”
亚历山大甩开诺亚的手，离开了。
诺亚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
亚历山大走出公寓楼，因为下了雨，天空还是一片乌云，但他的心情却截然相反，好像挤压在心里的石头飞走了。
今天是适合复合的好日子……
.
序幕画廊里，菲利斯、索菲亚、阿曼达、查理、李、拉斐尔、尼克洛、马克、里卡多来给乔捧场。
西尔维娅穿着礼裙，只能小碎步移动，对着乔的耳边小声说，“你的两幅画已经卖出去了，郁金香的那幅，还有花瓣河。”
“真的？比我想的快多了！我以为还要多挂几天呢。”
“我跟你说你的作品很好卖。”西尔维娅笑着拍了下乔，又迈着小碎步去和客人打招呼了。
大家听到了好消息，都为乔感到开心。
“不过为什么卖这么快？”尼克洛问。
“这是商业画展。”菲利斯说，“西尔维娅请的人都是有购买画能力和需求的人。”
“哦。”尼克洛点头，“哪两幅？我要赶紧看看，等卖掉就看不到了。”
乔指路，“那边那幅是花瓶中的郁金香，还有那边是玫瑰花小溪。”
里卡多看了一圈，没见到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呢？不会没来吧？”
马克想起前两天去医院看ji友，“他可能还在住院吧，前几天喝酒喝多进医院了。你忘了我前几才去医院探病来着。”
“喝到住院是喝了多少啊？”里卡多疑惑道。
乔提起亚历山大的事，只能假笑，“你知道他的脾气，我管不了他，不小心就喝多了。”
菲利斯说，“或者去了诺亚姐姐办的艺术家慈善舞会了也说不一定？”
“舞会？亚历克斯吗？”马克笑起来，“他不会跳舞，去什么舞会，而且还没带乔。”
一阵寂静。
马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默契地不说话，而且面色凝重。
他错过了什么吗？
马克小声问拉斐尔，“为什么他们都不说话？”
“因为乔和亚历山大分手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马克讶异道。
乔不希望大家为他们的事伤神，“亚历克斯还在住院，医生不放他出来而已，你们不要瞎猜了。如果他能来一定会来的……我要去问西尔维娅夫人关于我卖掉的那两幅画，你们在这儿慢慢看吧。”
乔离开了大家，一个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马克问拉斐尔，“到底发什么了？”
没人愿意回答。
拉斐尔拍了下马克的肩膀，“你就先当不知道吧。”
“没什么不好说的。”阿曼达不想包庇，“亚历克斯遇到了黄金大腿，我们拖累了他。”
“黄金大腿？他出轨了？出轨谁？”马克向大家确认，“如果是真的，我要去揍他一顿。”
菲利斯安抚道，“今天是乔的好日子，就别提这些伤心事了。”
.
乔没有去见西尔维娅，而是一个人来到画廊外呼吸新鲜空气。
白天下了一阵雨，现在的空气很新鲜。
刚才好险，幸好应付过去了，可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除了马克和里卡多可能不太了解情况。
乔仰头看星空。
他的老家有句话——放手后还能回来，就是真正属于你的。
乔du了这个可能性，把选择权交给了亚历山大。
如果亚历山大选择回到自己身边，那他就是自己的，如果选择了诺亚，那也无可置否。
乔没有和诺亚竞争的资本，家世、财力、事业、天赋、人脉，样样不如诺亚。
即使骂亚历山大是渣滓、始乱终弃，也不会改变现状。
他依然是个平庸的人，比不上诺亚。
水往高处流，人类的本性难以驯服。
更重要的是自己配不上亚历山大，被抛弃，在某些人眼里，大概是理应如此。所以即便亚历山大和诺亚在一起，乔也能理解。
可如果，如果，亚历山大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他就不会再放手了。
……
乔看了眼表。已经这个时间了，还没有来，大概是去了诺亚姐姐办的慈善舞会了，不会来了吧，最后的最后，亚历山大还是选择了诺亚。
自己输掉了，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亚历山大又不是笨蛋，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心里还是不甘啊，想逃掉，可自己的画展，还有多朋友在，逃不掉吧？
没关系，预料到的事，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开心、自由的，每个人都开心的结果。
认命地转身打算回画廊里，思考再次搬家该去哪里，毕竟拉斐尔那儿他也不能常住，还是要重新租个新公寓，这次不需要亚历山大同意，他只需要自己决定。
就在这时，道路远处的一个黑影吸引了乔的注意力。
“？”
那个身形……该不会？
乔被自己的想象吓愣在原地。
黑影从夜色中冲进橙色的灯光，几个大步就到了乔面前，抱起他“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的东西”。
“乔，我爱你，我爱你。”
“！？”
乔的大脑受到巨大的冲击，所有的感官都仿佛失去了作用，像是做梦一样。这不是自己的想象吧？亚历山大没有去卢西娅的舞会，而是来了自己的画展？不敢置信地抚摸亚历山大的背，确认不是自己的幻想，懵了几秒钟。
“对不起，是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也没关系，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发誓。”
是活着的人！在呼吸！是熟悉的声音！在说话！真的是他！
乔眼眶湿润，揪着深褐色的卷发，激动的心情难以抚平。
就在自己快要完全放弃那一瞬间，亚历山大回来了。纵使内心自我安慰几百遍，还是抵不过亲眼见到心中挂念的人的喜悦。
“亚历克斯……”
既然你选择回来，我就不会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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