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德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一些。她的眼神在倍尔的面容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如果是从前那个丝毫不了解倍尔心思的她，可能会把这句话当作嘲讽或是他在故意兜圈子。
可如今，蔚德理解了这句背后的含义。
虽然圣子的力量因为从神手里继承而来，因此弱点也一样。但对倍尔来说，他的真正弱点不在于此。
——而在于蔚德本人。
蔚德扔开了他的衣领：“等我们都活着回去再讨论你的事情。”
“现在，告诉我圣子力量的弱点。”
倍尔对她微微勾起手指：“乐意帮忙。不过……”
“我可能需要你的一点小小的配合。”
蔚德很快就重新返回战场。
刚巧圣子驱使泥土组成的巨手将文森特丢出去，她撞在树干上后狼狈地滑落在地面。奥乔亚只能奋力用藤蔓和枝叶困住圣子的行动，好为文森特争取时间。
圣子稳稳占据上风，文森特和奥乔亚撑不了多久。
倍尔：“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对吗？”
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此时却在脑里响起，这是一件极其惊悚的事情。
蔚德不甚习惯地甩甩头，强迫自己压下那种不适感。
“我能。”
她嘴唇不动，同样在脑海里回复。
这是属于魔女韦德和她的契约骑士安那贝尔之间的特殊联系——两人可以在脑内直接沟通。现在，蔚德和倍尔要重新启动这种特殊的联系。
蔚德：“待会儿我要攻击他，你必须提前告知我他的出招方式和能力范围。”
倍尔：“当然。”
倍尔：“我们已经提前演练过很多次了。”
蔚德疑惑地问：“什么时候？”
“在魔女之森我们有过很多次交手，你应当还记得。”倍尔说。真是有一点奇怪，通过大脑传递的声音居然会放大那种沙哑和低沉感，就好像……
他正俯身在她身边耳语。
“哼，那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回忆。”蔚德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像是在笑。“我准备好了，马上我就会把那个圣子当成你一样揍得他满地找牙。”
倍尔的声音里像是透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放手去做吧。”他说。“我确信你才是那个能站到最后的人。”
一缕凉爽的风拂过蔚德的面颊，撩起垂落的发丝。
她轻盈地跃向半空，像一只沉默而锐利的鹰隼。她的眼里填满了那个身影，她的唯一目标。
毫无疑问会被杀死的目标。
圣子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扬起脸，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就像我说的，你们永远无法学到教训。”
他张开双手在虚空中抓握，地面激烈颤动，枝叶疯狂蠕动——它们同时朝着蔚德袭去！
倍尔：“圣子同时对所有魔法元素都产生共鸣，没有优劣与先后，它很平衡。”
倍尔：“所以，文森特和奥乔亚擅长的元素对他起不了作用。圣子克制她们的魔法。”
蔚德从背后抽出白色的长法杖，像是使长枪一样地粗暴直接地将那些攻击全部从正面劈开。泥土和叶子扑了她满身满脸。
然而蔚德突破了这层屏障。她距离圣子已经很近了。
蔚德：“他会瞬移逃跑吗？就像你一样。”
倍尔微妙地停顿了一秒。
“圣子的身体素质比起他的魔法是个显著的弱点，所以他会尽量避免其他人近身。”他说，“以及，瞬移消失是一种高明的战术策略，只是会消耗很多魔力。所以他支撑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圣子就从原地消失了。他闪现在一定距离开外，蔚德毫不犹豫地使用魔法给他施压。
蔚德：“所以我需要先逼他反复使瞬移魔法消耗他的力量，这样他就不能逃跑了。”
倍尔：“听起来很合理。”
蔚德：“嗯，所以他使用瞬移魔法就是逃跑，你使用瞬移魔法就是‘高明的战术策略’？”
倍尔：“……”
倍尔：“因为他确实不怎么聪明。”
下一刻，躲藏在树干后方的倍尔抖动手腕，长剑在圣子瞬移落地后精准地划开了他的皮肉。
“啊！”
一声压抑的惨叫响起。圣子汗涔涔地捂住肚子，血液浸湿了他指缝间的长袍。
“骑士，你这是在背叛光明。”圣子的声音像是从阴森的地底传来。
蔚德在倍尔的脑海里说：“拦住他，把他逼回来。我马上就到。”
倍尔：“好。”
他将剑尖指向圣子，静静等待下一次的攻击时机。
蔚德：“顺便说，你的剑用得不错。这让我有些没想到。”
倍尔的动作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停滞。
蔚德在与圣子交手的同时，也在观察他的习惯。
倍尔的攻击忽然凛厉起来。他快速、多次地刺向圣子的面部、脖颈、胸口和腿部，逼得他连连后退。
倍尔：“既然已经确认联手，我以为你会对我多一点信任？”
蔚德：“是啊，观察队友才能更好地配合对方。难道你不认同这一点吗？”
倍尔：“……他要跑了。”
蔚德收敛心神。她绷紧肌肉做最后冲刺，抢在圣子开启下一次瞬移前用拳头强行打断了他的低吟。
她先是一拳将圣子的脸打得偏到一边去，让他短暂地失去思考能力。
然后借此机会又是数拳招呼在他脸上和肚子上，让他因疼痛而被迫半跪在地上。
她必须趁圣子没有反应过来前尽可能多得给他伤害，不然治疗魔法会让那些伤口复原如初。
“嘭！”
蔚德用尽全力朝他的小腹挥出一拳，让他像一条被渔夫丢上岸不停甩尾的鱼一样弓起身子，在地上面孔扭曲地喘着粗气。
倍尔：“疼痛会消耗人的意志力。这种情况下他可能无法集中精力使用魔法和咒语，还会因为剧烈疼痛而昏迷。”
蔚德走过到圣子身边，居高临下地用法杖的尖端抵在他的咽喉处。
圣子剧烈咳嗽了几下，嘴角却勾出一丝嘲弄的笑容。
他刚要开口：“你想知道……”
法杖的尖端却忽然下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的腰间捅出一个血洞。
圣子痛苦地叫出声来：“——啊！”
能不能让他说完！
蔚德面无表情地说：“抱歉，我总得做两手准备。”
她的法杖尖端又移动到圣子的心脏位置，隔着衣料触碰到他的身体表面。
倍尔：“小心。刚才那些攻击都不足以消耗完他的魔力。”
蔚德问圣子：“你来狮鹫小镇的目的是什么？你在找谁？”
盖奇大妈绝对不是他的目标，杀死盖奇大妈是他顺手做的。
现在他追着她们中的某个人来到边境森林。
文森特？还是奥乔亚？
圣子极有可能是为了抹杀初代魔女而来。可盖奇大妈已经死了。
如果盖奇大妈不是初代魔女，那么初代魔女会是文森特和奥乔亚中的哪一个？
直到这时，圣子那双暗淡的金色眼睛里才不加掩饰地透露出杀意。
“我真该第一个杀掉你。”他的语气像是被仇恨浸淫多年。“优秀的猎手会将自己伪装成猎物……哈，没想到你也会在这种地方做手脚！”
蔚德皱起眉。“什么？”
可不过几秒，圣子的金色眼睛就失去了光泽。他的心脏迅速停止了跳动。
蔚德瞪着眼前的变故：“这不可能！”
她还没有下手，圣子是怎么死的？谁做的！？
蔚德立刻蹲下身疯狂地在圣子的尸体上翻找，想要找到线索。
自杀？可他的身体没有服毒的痕迹！
倍尔走到她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灵魂似乎有被人为操纵的痕迹，只有很浅一点。我锁定不到那个人是谁。”
疯狂翻动尸体的蔚德停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倍尔，不可思议地重复他的话。
“有人能操纵圣徒的灵魂？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倍尔：“河流是不是同一条，取决于你怎么看——这是我来之前得到的忠告。”
蔚德困惑地眨眼。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它的意思是：我们所处的环境既可能是几百年前真实的因特格谌大陆，也可能是与过去类似、但并非真实的因特格谌大陆。”
倍尔继续说。
“如果是一个依据过去而虚构出的因特格谌大陆，那么有人在幕后操纵也不是没有可能。”
蔚德忽然想起一个她曾经历过的类似例子。
“……无尽之海的海怪诅咒。”她低声喃喃道，“我在那里待了整整三个轮回，看到了魔女塞勒的过去。它既是真实，却也不是真实。”
文森特和奥乔亚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们看到地上的尸体后不由得放慢脚步。
奥乔亚困惑而紧张地问：“……他死了吗？”
“死了。”蔚德说。
奥乔亚还没来得及庆幸和高兴，就发现蔚德的眉间聚集着一片阴郁。
蔚德：“但不是我们杀的。”
奥乔亚睁大眼。
文森特走到尸体边蹲下，做了极其细致的检查。可最终她只是满脸阴沉地盯着圣子失去焦距的眼瞳，像是要把他的脸庞烧出来一个洞。
“至少我能看出那些致命伤是你们两个留下的。”文森特说。“他身上有很多致命伤，魔力也剩余不多。如果不能得到及时医治，死掉只是时间问题。”
一片叶子被风卷着，飘落在圣子的尸体上。
蔚德也认为圣子本该因疼痛而陷入昏迷，到那时她才会动手杀掉他。
可圣子的死亡时间却被提前。
临死之前，他还说了这样处处透露古怪的话——
“优秀的猎手会将自己伪装成猎物，没想到你也会在这种地方做手脚”。
猎手。
……她吗？
可这未免太奇怪了。她——不，韦德只是一个能力平庸的魔女。至于她，更是一个没有魔法天赋、安安心心当了十几年废物的魔女。
怎么看，她和韦德都不像是圣子所指的优秀猎手。
蔚德沉默地思索片刻，忽然把视线放在了倍尔身上。
当时在现场的只有她和倍尔。
倍尔迎上了她的对视，愣了两秒才读懂她的意思。
“……你在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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