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死了?!”
陈府家丁皱起眉头搞清了情况后,不假思索跳上车,招呼车夫赶紧回去汇报这件事。
烟尘随远方飘去,形成一圈灰黄的雾霾。秋娥深深吸了一口,却感受不到呛鼻。指甲刺入掌心,一道血痕从掌心凝滞地流下。
秋娥点了点又晃了晃头晃晃悠悠,眼睛长时间才合上一次。
她有点浑浑噩噩,像是消耗了漫长的岁月。她的视线告诉她,她和青柏一起把母亲抬到车上的草席旁。接着一阵模糊。
下一次她有了稍许活着的感觉的时候,是她戴着麻做的白巾,站在山上,恍恍惚惚,就像一只漫无目的的蝴蝶,被风一吹就能飘散开来,寒风刺骨。提醒着她还是个人,而不是某个灵魂。
杀死父亲的……杀死父亲的是……她往后退了一步。
听官府的人说是父亲自己,但她始终不信。
父亲自己杀了自己。
远处响着隆隆雷声。
官差皱着眉头拿出父亲的借条和身后的欠款,一笔一划清清楚楚都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有点认命了。
如果是假的,她又能怎么样?
她坐下来,眼前的河流山川城镇,萧瑟无比,黑压压,像极了被火烧过的灰烬,真是落得一片白茫茫的荒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
一阵风从她的脚边吹过,卷起几颗石子,没入了山谷消失不见。
瘦小的身躯,恍若无垠,她晃晃悠悠,魂灵掉进了天地万物里。
“哟,小娘子怎么在这里。”
一只刚劲有力的胳膊勒住她,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别说天地万物了,连个眼前的人也对付不了。
雨点向下坠落,落在她的脸上,弹起的水珠让她迷了眼。
“该死。雨这么大。”
小吊子咒骂了现在的天气,将秋娥拼尽全力拖行到了附近的凉棚。
秋娥的脖子已经出现了被勒住的红痕,她的眼眶顿时红了。
“小娘子还挺好看。”小吊子轻捏住秋娥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色心一起。
“哭啊……快哭……”他兴奋起来
秋娥忍住眼泪,咬住他的手,他吃痛,扇了秋娥一巴掌。
“小娘痞,敢咬我?”小吊子蹲下来,不知轻重捏住了秋娥的衣领,控制得死死的,“不知天高地厚。”
秋娥抬起头,愤恨地看着他。
“你还敢反抗?这荒郊还有谁能救你?”他调整了一下姿态,挑衅道。
雨越下越大,落在了棚顶上,落下来的水珠几乎成了雨帘,凉棚变成了一个特有的空间。
“你今天困在这,就是你的命。”
“就是你的命。”
“你的命。”
“命!”
秋娥忽然低下头,揉了揉眼泪。
“命。”
远处,出现了一个人戴着斗笠的魁梧男子,打破两人的对话。
他仿佛没看见秋娥和小吊子的情况,坐在长凳上,拿起腰上的酒壶,抿了一口。
雾蒙蒙一片,他的睫毛和眼睛清晰可见。
“好酒。”
如此淡定从容好像他们似乎不存在。
“救命。”秋娥吃力地看向他。小吊子眼神看向那个男人,心里有点发虚。
下一秒,他就不虚了。
话音刚落。
男人拿起葫芦塞砸向小吊子,小吊子的膝盖一疼立刻跪了下来,他明白自己的实力远不如眼前这个魁梧的人。
下意识地,小吊子挟持住了秋娥。
“你别过来。”
男人稳稳站起了身,半遮的阳光从后面照出一道阴影,落在了小吊子眼前。这个男人高出了小吊子半个头。
小吊子慌忙向后退去,他望向背后的骤雨倾盆,以及秋娥脸上那个反射着太阳的浅色瞳孔,他把秋娥往前一推,她立刻落入男人的怀里,男人下意识护着她。
头抵着可靠的胸膛,她瞬间有了一种被保护着的感觉。
水珠顺着秋娥的脸上滴落,她抬头。
两人相对而视。
秋娥的心忽然跳了一下,轻轻推开了他。
“抱歉。”几乎是同时,男人松开了她,不急不慢地弹射出一枚石子,击断了小吊子的脚筋。小吊子艰难地在雨中爬行。
雨依旧下着,连绵不绝,怎么也不停。两人站立在凉棚好久,似乎是小吊子爬着越来越远。等到小吊子消失不见,雨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秋娥打开发白的双手,穿进雨幕,雨水落在她的手心里。
“你在等雨停?”男人说。
“这雨下的时间也太长的,都快夕阳了。”她回着。
“你家有人在等你吗?”
青柏还等着她。
“有。”
他立刻扶正了斗笠,打开了斗篷,示意她进来。
他见她迟疑了一下,解释道。
"别误会,我刚来。你带我去城里,我给你去买伞,也是互相帮助了。"
这雨越来越大,没有停歇。
秋娥最后还是躲进了他的斗篷里,斗篷里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或许是他身上的。
“你帮我带路。”头上的声音传来,稳稳地。
他的右手若有若无固定住她的肩膀,微微掀开一角,给她留出了眼睛。
两人闯进了雨幕里。
“抱歉。”他有时候碰到她了就说。
“没事。”
“你相信命吗?”她忽然说了一句。
男子沉默了一会。
“曾经信。”
两人到了城门口,街边已经出现了五颜六色的伞,如同在河边漂流的花灯,应接不暇。伞时而聚在一起,但始终有散开来的时候。
秋娥从斗篷里蹿出,就像从他身体里丢出了什么,空落落的。
不过是萍水相逢。
男人在城门口买了雨伞,低头交给了她。
他叮嘱了一句。
“雨会停的。”
秋娥眨了眨眼,不知看向何方,应了一句。
“嗯。”
梦该醒了,两人分道扬镳后,她拿着剩余不多的钱去买了几把铲子,几打纸钱等丧葬用品,穷人有穷人的过法。
她穿过小巷闻着鸡鸣狗吠,黄昏落日,海市蜃楼,进入了迷雾和潮湿。
原本的屋子外没有了父亲母亲,只有新的人家小孩骑在新买的竹马上在门下横冲直撞。
“姐姐好……”小孩笑着和她打招呼。
又走错了。
秋娥回头留恋看了眼围墙,心粘在了那里,回应着小孩,双腿拐个弯,朝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她现在呆的地方是镇里的一座山上废弃的庙宇。
庙宇供奉的是前朝的娘娘,后面改朝换代,没有人供奉了逐渐没落。中间出现了几伙强盗,把值钱的东西偷走了去。中间还出现过,为了争抢,发生了血光之灾。
她没有从正门进去,路太长,而是走的从破损的墙垣钻进来的便路。
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庙宇早已破落,都是蛛丝。她走近庙里,抬头,里面的土质偶像已经没有了头,只剩下半截身子,左手翘着兰花指,右手拿着莲花。
谁见了都要说一句慈悲为怀。
她心跳咚咚,深吸一口气,往下看,不敢呼吸。
案台下是两口棺材,旁边是扔在一边破旧腐烂的草席,一个颜色深一点,一个颜色浅一点。
青柏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走到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拿起她手上拿着的铲子,明了。
“阿姐,我在后面树林找了块好地方,等天气转晴,埋了吧。”
“好。”她总是下意识挤出微笑。
雨渐渐停了下来。
他和她挖了一个两人大小的土包。
“阿姐,我后天就出发去外面修工事了,每个月别忘了去官府领点力役钱。等我们存够了钱,再把爹娘接到好地方。”青柏不紧不慢说着。
“好。”她弯下腰铲着土,清扫了一番。她格外认真把湿润的土坑修的方方正正的。接着,又去寺庙的破损外墙找了十几块砖头,浅浅地围了起来。
她坐了下来。青柏坐在她身旁,靠着她。她抬起头看着天。天的云层已经变得稀薄,露出一大块月亮,好像还有点盼头。
雨落就会天晴。她想起陌生男子的话。
“会好起来的。”他安慰她,反倒像个小大人。
“嗯。”两人便是这里的所有。
有些眼泪哽在喉咙里,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
陈府。
一缕月光打在湿漉漉的画上美人。
陈灵轻拈着纸卷,打量。他怎么看,怎么都不满意。地上散落着无数张美人脸的米黄色残稿。
少了什么呢?少了什么呢?他四处踱步,玉杯落在残稿上洒出血红色的酒液。
他想起了前几天那个少女,对,她的脸可以做参考。但是,总管和他说那个姑娘家发生了不吉利的事情,已经不适合当他的姨太太了。
他踌躇坐下,心有不甘。
他暂时收起了心思,拿起画纸,盯着残缺的画像。
那张美人脸,如果是那个少女的模样是多么合适。他满意点点头,又站起来。
他注意到地上的信,是搬到京城的信,他扫兴地推到一边。
不吉利又如何,大丈夫不拘束于天地间。
“八姨太呢?”他对着旁边一个少年吩咐道,“明天叫她过来。”
八姨太,什么八姨太。六十六没听说过什么八姨太,只是应了一声,退下。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八姨太,但是总管肯定知道。
陈十一在管家房打着盹,房屋里烟熏缭绕。一般人家很难见到的龙涎香,被随意的捆成一扎堆在角落。
六十六悄悄推开房门,和以往不同,房屋里堆了收拾一半的行李。他小心绕过行李,熟练地捻起陈十一旁兰花的叶片。
兰花倾斜出来的一滴露水滴到了陈十一的脑门上。
陈十一迅速地打开了双眼,看到了六十六这个少年人,大眼对小眼,六十六迅速低下头。
六十六等他缓过来后,问了一句。
“爷,八姨太是谁?大少爷明天要见她。”
这句话把陈十一激灵地站了起来。
“八姨太……我的大少爷,我不是和他汇报过了吗?”陈十一踢了一下香炉球。球一下子滚到了房子的另一边,依旧往外寥寥散发着香气。
他顺手抓着核桃盘啊盘,转了两下,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明白一切以少爷的心情为先。
“六儿,你去喊五十五,让他立刻去找八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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