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疯了？你还真把遗像挂屋子里了是吧！”
许唯一把许立明的黑白遗像从墙上取下来，倒扣在桌面上，指着桌子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水果祭品和香炉：“还有这些，这些，你是要干嘛呀？把这儿当墓园啊？我是不是还得买几个花圈喇叭唢呐，把人家响气班的人请过来几个吹给你听啊！”
许白莲不以为意，看了眼坐在远处餐厅桌子上刷手机的江衫：“那怎么了，这是立明的房子，我放他的遗像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跟自己亲妈说不通的理
“妈，我哥是走了，但是我嫂子和我和你还活着呢，活人日子不过了？非要让死人来影响活人的生活，搞得大家都不愉快不高兴你就舒坦了是吗？”许唯一越说越来气，凭什么啊，人家江衫也是父母生父母养，培养了这么多年养得高知优雅又漂亮，她自己多年受气就算了，怎么还要人家受那个气啊？人家只是跟许立明结了婚，又不是卖了身。
素来静谧的家里，回响着许唯一的责问
她抬头看向江衫，发现江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平静地旁观着她和母亲的争吵。
得，意料之中。
在许唯一的记忆里，她对江衫的印象大多都是这个样子——平静、冷静、优雅自持、体面。
她和江衫相处的不多，几乎没有见过江衫有什么情绪上的很大波动，就算是许立明下葬和头七的那天，江衫也只是默默流泪，可以感觉到她的难过，但，仅此而已
“诶！许唯一”许白莲也被女儿骂得有些急眼了，“什么叫搞得大家都不愉快不高兴就舒坦了？我是你妈，你说话尊重我一点，不要以为你以前跟我吵架顶嘴顶惯了我就不敢扇你啊，这照片上是你亲哥，江衫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许唯一对上江衫的目光，眼神中的询问意味不言而喻，江衫对她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到了嘴边的话被闭嘴堵回去了，气笑了
许唯一气不打一处来，合着自己吵吵半天，人家不领情啊？行，别指望今晚会跟她说一句话，抬腿就想离开这里回宿舍，拉开门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这个点回宿舍哪还开门啊？许唯一又默默收回了跨出去的一条腿，若无其事地把门关上，一屁股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江衫见两人已经不吵了，站起身来路过客厅：”冰箱里有饮料水果和速冻食品，吃喝都很方便，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屋了。“
许唯一刷着手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头应了声：“好”
许白莲一遍又一遍地擦着遗像，理也没理。
客厅恢复了她往日的静谧，情绪被夜色一点点平复下来，许唯一远远望着许白莲的背影，又看向了她越来越多的白发，心中一软，她问道：“妈。你不是明天走吗？几点的车啊，我去送你。”
此时的许白莲没了方才的无理取闹和泼辣，也冷静了下来，将许立明的遗像抱在了怀里，坐了过来，叹了口气：“还知道我是你妈啊，刚刚怎么说我的。”
“我也是着急啊，谁家客厅放个遗像啊，这我晚上出来上厕所多吓人啊？”许唯一见不得这有些凄楚的气氛，半开玩笑道。
许白莲慢慢挪了挪位置，轻轻靠在许唯一肩膀上，笑了一下：“你忘了？你姥姥的照片儿，就是一直挂我那屋的，我不怕这些，有时候我晚上睡不着，还经常跟她说话呢”
“我没忘。”许唯一喉咙像有口气堵着，“我也不怕其实，都是亲人，但是难保人家不害怕啊，她嫁过来三年，人品怎么样你感觉不出来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继续道“你说，我哥要是知道了，他走了之后，自己亲妈对自己的妻子这么不好，天天家里都要吵架，他不得从底下蹦出来啊？”
许白莲摸着遗像上自己儿子的面容，眼眶有些湿润：“不会吧，你哥最近……还没托梦给我呢……”
“兴许是托梦给我嫂子了呗”许白莲最近哭得次数太多了，许唯一不想让她哭了
不出意外一个巴掌稳稳落到了许唯一背上“净会瞎说！”许唯一心情却比方才好了许多
“妈妈，明天什么时候回老家，我去送你。”
她跟妈妈的关系。本该就是亲密的不是吗？
“明天下午三点的火车，走之前，陪我再去看看你哥吧，然后我就回老家了。”许白莲抬眼看这座房子，“这里啊，我没什么熟人，实在住不惯，我还是回老家比较自在。”
老人家安土重迁，都喜欢待在故乡
重归于好的母女各自去洗漱，洗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上了两只花纹不同的杯子，和一个简简单单的玻璃杯放的有些距离，许唯一一眼认出，那是江衫的杯子，洗漱台上还有摆放整齐的水乳，一如从前许唯一来这里暂住时那样。
人一来，江衫便把什么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好吧，看在这些东西的面子上，许唯一稍稍原谅下她，就默默夸她句好，但也就够她夸一句。
许唯一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约莫是扫地机器人也会常常光顾，地上并不脏，自己的床被一张大大的蓝格子床单完全盖住，不知道是江衫还是按照江衫意思这样做的家政阿姨的成果，确实挡了许多灰尘，拉开扔进熟悉的矮柜里，那才是床单的归宿。
干净的四件套，衣柜里是自己以前的睡衣，说是自己的，没记错的话，这件睡衣还是江衫给她的，哆来A梦蓝胖子睡衣，她当时怎么都没有想到，平时寡言少语冷面优雅的年长者，会有这么可爱的睡衣，多亏了自己记性不好，忘性大，连睡衣都忘记带了。
好吧，看在睡衣和干净床铺的面子上，她再原谅三秒江衫，但也就三秒。许唯一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打算结束一天的疲惫
嘟嘟—
计划赶不上变化
手机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不合时宜响起低电量提示
无奈又烦躁地起身翻包找充电器，背包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充电器个影儿
“噢！NO！”她往后一躺，瘫在了床上，这才意识到临走前舍友大喊的东西没带是什么东西了，“怎么办？”许唯一问自己“晚上不充电明天就会没电，没电没办法打车没办法回学校没办法送许白莲女士回家，还能怎么办？找找这里有没有充电器呗？”
“要不直接找人借？”
“我妈肯定是没有的，她跟我手机充电器接口不一样，那就只有……”
几分钟后
“砰砰~”
“进”
江衫拿着书坐在床头，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见她探头问道：“唯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许唯一还是第一次见她戴眼镜，一时间有些惊艳有些新鲜，反应过来后她支吾道：“那个嫂子，我充电器没带，看到你屋灯还亮着，所以来问问能不能借你的充电器用一下。”
被戴着眼镜的江衫盯着，许唯一觉得周围的时间过得好慢，这句话好长好长，怎么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完？
“好”江衫拔下了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示意许唯一可以进来拿了“你拿去用吧，不用急着还给我，公司还有备用的，手机也差不多充满了。”
这是许唯一第一次进江衫的房间，以前只是站在门外看过，将她哥叫出来聊天，屋内的装修和陈设都很欧式风格，两米五的大床够翻来覆去打好几个滚了，江衫穿着真丝睡衣坐在床头。
“谢谢嫂子。”
许唯一打算接过充电器转身就走，奈何这个插头太紧，许唯一第一次竟然没拔出来，头顶传来江衫的声音：“谢谢你今天替我说话。”她抬头，对上了江衫眼镜下温软的目光。
她还知道今天是为她说话啊……
许唯一用力拔了出来：“没事，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你说话，我跟我妈从小到大两个人对着来习惯了，她有时候确实喜欢无理取闹，所以我才会看不惯说道她几句，等她明天走了，我就把那些东西全撤了，我可不想半夜被吓死。”
“都行，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最近一段日子，江衫也辛苦了很多，消瘦了很多，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许唯一都快忘了，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没忍住，许唯一回了她一个真诚的笑容，得到了对方的一句夸奖
“睡衣很可爱。”
许唯一低头抻平了睡衣身前咧个嘴傻笑的蓝胖子，弯了弯嘴角：“嗯？这还是你给我的睡衣呢，忘了？”
江衫疑惑地笑道：“是吗？”
“嗯呢，是的呢”许唯一娇俏地回复道，顺势走向了门口，留下了一句晚安。
上午的墓园没什么人，墓园好在环境还不错，周围鸟语花香的，视野开阔，墓碑一个挨着一个，许立明的墓还算比较好找的，两个人烧着香和纸，许唯一和许白莲坐在墓碑前的两个石板上，许唯一静静听着许白莲和自己的儿子唠嗑
许唯一一张又一张地往里面扔纸钱，寻思虽然底下通货膨胀得厉害，但是给你烧了这么多，应该也够你花一段时间了吧“许立明啊，你钱不够了托梦给我昂，我来给你烧，托梦给江衫也行，让她来烧。”她看着墓碑前比上次来多出的几束花说道。
许唯一目送着母亲进了火车站，送走了这个常年与她吵吵闹闹却又实实在在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总吵架，不在一起分开了却又会打电话念叨嘘寒问暖，她转身想着，母亲离开了，希望最近这三个月的阴霾，也一起离开。
“离开个屁！”许唯一心里暗暗骂道
晚课还没开始，同宿舍的几个舍友就开始着急了，包括许唯一，这堂课要演讲的PPT被她忘记到了房间里的那个U盘上，而她是那个最后汇总和润色的演讲人
许唯一看了眼时间：“现在五点半，六点开始，我现在再把你们发给我的东西搞到一起时间够不够？”
舍友小慧问她：“太仓促了，唯一，你住的地方不是离这里骑摩托不是只有半个小时路程嘛，要不你打车回家，看看能不能赶上，我可以跟老师申请换到第二组。”
“堵车啊这个点，晚高峰，打车也估计要半小时了”许唯一反驳道
“那让你家里人送过来不行嘛？”岑心提出建议，但突然想到她不久前才过世的哥哥，顿时觉得有些不妥当，不再往下说。
能拿到U盘固然是好，也省得她要再回宿舍拿电脑整合，她掏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自从加上好友就没联系过的聊天框。
一想到要求她办事，她就能想起那个她和江衫面对面谈钱的夜晚，自己当时都能说出那样的话，不留一点情面，现在怎么有脸求人家办事情啊？
她犹豫再三，但是时间却容不得她优柔寡断，一咬牙，还是点击了发送
“你在家吗？”
“在。”
许唯一没想到对方回复得这么快
“我有个U盘丢到房间里了，但是我六点上课要用，你能帮我送一下吗？”
“但是最迟应该可以跟老师说一下推迟到六点十五。”
这次许唯一直接发送了语音，身后的舍友都很着急，她也跟着急，她是真的很不希望搞砸这次演讲，她和舍友为了这个课题熬夜了很多天，末了她又加上一句
“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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