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洗完手,也不擦干净,给时漱雪脑袋上留下湿哒哒的水渍。后者有点嫌弃地抹了把额头,拉开些距离。
“没想什么。”
池夜雨再次凑近,顶灯的暖光透入她的那双浅琥珀猫眸之中,流光四溢,时漱雪向后仰去,欲要远离,却被逼到了沙发靠背上。
她的瞳孔间倒映出时漱雪紧绷着的小脸,笑眼盈盈地歪头问了句:“你躲什么,我又没想挠你痒痒。”
“太近了。”时漱雪不由自主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凭借我们十多年的交情和监护关系,稍微亲密一点点不是很正常么?”池夜雨翘着唇,言之凿凿地说道。
哪有十多年了?她俩就没见过几面。时漱雪正想反驳,池夜雨忽贴在她的耳畔说:“我跟你讲,老太太刚才差点把我的糖当药给吃了。”
鼻翼轻轻翕动,时漱雪嗅到了一股清甜的茶香,似乎是山茶花口味的薄荷糖。
“……您是在告状吗?”
时漱雪内心闪过一丝无语,这个人特意凑这么近就是为了打个不痛不痒的小报告?
“没错。你要吃吗?不是很甜。”池夜雨单手按开糖盒盖子,弹出一颗小巧的浅绿色糖球。
“不……”拒绝的话卡在半截,时漱雪忽意识到她从见面起一直在拒绝池夜雨,如果对方执着于逗弄她的原因是这个,那她顺遂对方的心意是不是能让她早点放弃?
于是,她改口说“好”,捏起那颗糖果压到舌头上。
微苦的茶叶味混杂着薄荷的清爽感在舌尖蔓延开来,的确不算太甜。
池夜雨收起糖,低头看了眼手机,快速打起字来,嘴上仍在跟她讲话:“不错吧?这可是季节限定款,今年春天限定的!”
可现在过不了多久就入冬了……
时漱雪忽略掉不合理的部分,问:“您今晚要回去吗?”
“好问题,我常住的地方离这儿挺远的,这个点开车回去没准就半夜了吧,但九点还有个线上会议……”她似乎未经思索,自言自语地说着,处理屏幕上的事项。
声音逐渐小到听不见,她安静了两分钟,倏锁掉手机,问:“喂,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留宿的事吧?”
时漱雪一怔。
池夜雨笑得眼睛弯起来:“放心,我订了酒店。”
“就在附近,五星级,有24小时健身房的那种,毕竟某人在心里吐槽我摄入太多糖分,睡前得消耗一下。”她晃了晃手机。
时漱雪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忍住:“……您这是恶意揣测。”
池夜雨露出虎牙,伸手揉了揉时漱雪的头发,在对方皱眉躲开前就收了回来。
“我差不多该走了,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起身,往玄关走去。时漱雪盯着她的背影,猜想她要给自己什么,按这个女人把自己当作学龄前儿童的德行,不会是益智类玩具之类的吧?
池夜雨没有带包,仅是从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把东西给掏了出来。
她走到时漱雪身前,将一封牛皮纸信封,递到她面前:“时羡鱼留了封信给你。”
信封上是时羡鱼的字迹,狂野又凌乱,写着“给时漱雪”三个字。时漱雪的指尖碰了碰信封的边缘,纸张有些粗糙,皱皱巴巴的,还带着酒味,像是被某个酒吧的酒水泡过又晾干。
她抬起头,看向池夜雨。对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里的漫不经心慢慢褪去,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把信封往前递了递,仿佛笃定她会接。
时漱雪看着那封时羡鱼留下的信,又想起外婆坐在床边等她的样子,手指动了动。
最终,她接过了信封。
池夜雨看着她把信封塞进书包夹层,语气里掺杂了点不易察觉的纵容:“不立即打开看看吗?我是不会偷看的哦,你哭了也不会嘲笑你。”
“还是不了。”时漱雪拉上里外两层拉链,平淡道:“我不想破坏现在的心情。”
“嗯?”她疑惑了一刹,迅速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你现在心情很好?”
池夜雨弯腰去看她的脸,时漱雪偏头躲闪,眼神不跟她发生任何接触。
“……马马虎虎吧。”她有点不好意思,嘴硬道。
池夜雨愉悦地眯起眼睛,不安分的手伸过去捏她的腮帮子,时漱雪好不容易才从对方的魔爪之下救回自己的脸。
“你是我见过最不坦诚的小鬼了。”池夜雨说。
时漱雪的脸蛋微微泛红,不是害羞了,是被她捏的。
“说起来,这下我是不是算你的养母了?既然时羡鱼送了你东西,我也要送你礼物。”
池夜雨站直身体,高高的个子投下一片阴影,恰好将时漱雪笼罩其中。
时漱雪摇头:“不要。”
池夜雨故意摆出一副颇具压迫感的架势,询问道:“不要什么?我们小雪有什么不满吗?”
“我才不要一个比我大九岁的养母。”时漱雪反对道。
池夜雨抓住时漱雪的手腕,将一张深黑色的银行卡塞进她的手心,双手合拢,扣住她的右手:“现在呢?也不可以吗?”
时漱雪问:“这是什么?”
“一张不限额的超级黑卡!小说总裁增加人格魅力必不可少的装备!”池夜雨轻快地说着,亮晶晶的漂亮浅眸瞧向一脸冷淡的高中生:“你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它,想象一下,在同学面前掏出黑卡承包全场的感觉是不是超级爽快?”
时漱雪对她装可爱的语气充耳不闻,细眉轻蹙:“完全没觉得,我是不会要的,请收回去吧。”
她坚定地要把银行卡还给池夜雨,动了下手,发现抽不出来。
“……”她用了实打实的蛮力,竟无法撼动池夜雨的铁掌一丝一毫。
池夜雨吃什么长大的?吃甜食什么时候有大力菠菜的效果了?时漱雪另一只手也用上,费劲力气却难以从池夜雨的束缚中挣脱开。
池夜雨的神态就像是一尊笑眯眯的重量级大佛像:“接受吧,不要拒绝我嘛,作为小雪的监护人,我也想多少发挥一点作用的。”
时漱雪的嘴唇抿成一条平平的线,垂眸盯着掌心的卡,旋即抬头,语气认真:“池夜雨小姐,虽然不知道时羡鱼曾经和您有过什么交情,但今天您做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帮助,我非常感激您,这张卡我不能收下。”
客厅的电视在晚餐结束后就关掉了,外婆和护工回了卧室,李阿姨的家在附近,做完饭赶回去照顾孙女。
此刻客厅里只剩她们两个人,当她们谁都不说话时,这里便寂静到仅能捕捉些许钟表咔哒声。
池夜雨的指尖乍然一松,时漱雪以为她要收回卡片,却见对方的眼帘低落,长如蝶翼的睫毛在眼下形成暗影,嘴角的弧度不知何时消弭了。
时漱雪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她的语气是不是太硬了?毕竟池夜雨今天忙前忙后,又是请护工又是接她放学,明明本身就有不少工作要处理。
她咬了下嘴唇,想找句缓和的话。
这时,池夜雨的肩膀居然开始微微发颤。
是真的生气了?时漱雪蜷了蜷手指,掌心的黑卡边缘硌得她有些发慌。
表现得再怎么幼稚,她总归是个年长自己许多的成年人,阅历和心智都是她难以比拟的,真要惹恼了,恐怕不会像同学间拌嘴那样容易收场。
时漱雪悄悄抬眼,飞快地瞥了池夜雨一眼。
对方垂着头,额前挑染的碎发散落了几缕,遮住眉眼,致使她看不清表情,只有肩膀的颤抖越来越明显,连带着扣着她手腕的力道都松了下来。
一瞬间,时漱雪想象出对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应。或许是松开手转身就走,或许是板起脸说些带刺的话。
可下一秒,池夜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像是被憋了许久,一出口就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你太奇怪了。”池夜雨抬起头,眼里哪有半分怒意,分明盛着满眶的笑意。她将刘海撩回原位,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显得明朗动人:“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拒绝白给的钱吧?时羡鱼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她可没有这些可爱的品质。”
她松开手,却没让时漱雪把卡递回来,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那片深黑的塑料:“先拿着。不是给你随便乱花的,是让你应急用。”
见时漱雪还要开口,池夜雨道:“别忙着拒绝。你想想,外婆要是半夜不舒服要去医院,你总不能揣着兜里那点零花钱就跑吧?还是说你想揣两根大葱?”
时漱雪瞪大眼睛,她怎么还提那两根葱的事情??
池夜雨见话生了效,再接再厉:“就当是我借你的,好不好?等时漱雪小朋友以后长大了,赚到第一笔工资,再连本带利还给我。到时候我可要算利息的。”
时漱雪捏着那张卡,不知想了点什么,缓慢地点两下头:“好。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池夜雨歪头看她,眼里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亮得晃眼。活了24年,她第一次遇到送钱送得这么困难的情况。
临走前,池夜雨跟老人家道了别,在玄关把大衣穿上,一只脚踩着靴子,对时漱雪说道:“对了,你加上我微信吧?”
时漱雪立在她身旁,闻声,脸上闪现出不可名状的神色。
池夜雨穿好鞋,奇怪道:“怎么了,你没有微信吗?”
“我……”时漱雪回想起今天下午班主任的话,有点痛苦地抓住了校服裤子的侧线。她领了一周假,下周不用去学校,然而要想取回手机,必须得有个家长去办公室谈话。
她认识的熟人不多,合格的成年人更是少之又少,思来想去,空降上任的池夜雨竟然是唯一的选择。
但无论如何,拜托池夜雨以自己家长的身份去听班主任训话还是太诡异了。
她本能地抗拒这个选择。可就算不要回手机,班主任早晚也会找上她家门来,到时候面临的局面就更令人头疼了。
“我发现有的小孩总爱自己钻牛角尖,”池夜雨走近她,压下她脑袋上翘起的一缕碎发,微微低头:“明明可以直说的事,非要自个钻呀钻,钻得满头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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