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申,他是一名墨家游侠。
他和公孙丽的交集永远绕不开那个男人,没错,就是荆轲。
当时的荆轲正年少,只是个在濮阳公孙羽门下习剑的小年轻。韩申与他一见如故,席地长谈。而少女时的公孙丽,也时常被韩申指点剑法。
后来濮阳一座小城被秦军攻打,公孙羽作为卫国大将军必须守卫城池,却是力战不敌,死前让与他一同守城的韩申带着几名亲兵离开。
韩申在路上,见到了同样狼狈奔逃的荆轲与公孙丽,将公孙羽的死讯告知后与他们分开。本以为此后没有机会再见,岂料在齐国遇见了将被掳走的公孙丽。
那时的公孙丽已经与荆轲心意相通,韩申却不见荆轲。出于保护好友妻子的正义想法,韩申冲上去干了一架。
……干架没干过,韩申一打二落一身伤,被撂倒在地,眼睁睁看公孙丽被掳走去了秦国。
本来到这里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韩申却被心里那点愧疚折磨的良心不安,生怕公孙丽在秦国过得不好,于是千方百计追到咸阳宫,又混进去看情况。
一看,公孙丽连孩子都生了。
韩申:……
看见皱巴巴的小婴儿,韩申感觉天都要塌了,脑补了一大堆公孙丽被强迫生孩子的凄惨故事,然后被人家用秦国官方合约砸清醒了。
听完一系列挑不出错的合理条件,韩申脑补的那个残暴秦王形象开裂了。
可是韩申依然怀疑秦王不安好心,决定留下来观察情况。
随着时间流逝,韩申眼中的公孙丽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韩申游历各国,也从没有听过女子能做官。在没有爵位就不能做官吏的秦国,秦王却给公孙丽开了先例。
现在想起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从公孙丽平安生下不是嬴秦血脉的嬴天明,到织造坊交给她管理。在濮阳城对青梅竹马暗自倾心的少女公孙丽,在齐国重逢时惊惶无措的妇人公孙丽,在潜移默化中成了眼前的秦国臣子公孙丽。
“要不再考虑一下,天明那孩子也得见见他不是?”
公孙丽冷静戳穿了韩申的打算:“就算他亲自来见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合约上清楚写了,天明就算不被嬴秦王室承认,也依然可以成为秦国子民,接受一切秦国子民应当受到的待遇。”
“哪怕是我这个秦王名义上的后宫女子,在官员身份得到承认后,也能在秦国单独立户。而天明,就可以以秦国吏员子弟的身份入秦国学室。韩大哥,你告诉我,我那向往自由的师兄荆轲,能让天明有安稳生活吗?”
韩申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说荆轲能教他儿子一身好武艺。公孙丽嗤笑:“然后呢?和他一样四处流浪,动不动就卷进他人纠纷?我是女人,也是母亲,我不允许我的孩子过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点韩申没办法反驳,换了任何一位做了母亲的女人都这么想。所以韩申左想右想之下问了最不该问的:“你这么干不怕荆轲想不开跑来闹事?”
“他不会。”
公孙丽笃定道:“师兄从来都乐观,想不开的一直是我。我学艺不精导致在齐国遇到歹人时无法反抗,在来到秦国之前日夜惶惑不安对他心有怨怼的是我,投身秦国着急撇开关系的也是我。可我不后悔。”
“我知道我的举动在韩大哥看来,对师兄很不公平,我难道就不难过吗?师兄是我情窦初开时最喜欢、最想嫁的人,濮阳城破他一路保护我,流浪到齐国我们心意相通,他在我面前想好了天明的名字。”
“韩大哥,我从未变过对师兄的心意,荆轲从来都是公孙丽的最属意的男人。但公孙丽不会永远是围着他打转的小姑娘。”
韩申听她剖析情感,心里也不是滋味。
人都是有感情的,偏偏女人的心就像那蚕茧,连带着所有感情都如蚕丝一般细。
公孙丽更是将她的感情理得根根分明,打了结的地方也没有选择忽略,而是用力一拉,逼着自己直面后继续处理剩下的。
那韩申还能再说什么呢?他再怎么可惜这段好姻缘,也架不住其中以为当事人已经看开了。
韩申只能答应,等公孙丽写好信就收好走人。
殊不知韩申前脚刚走,另一个男人嬴政后脚就来了。
公孙丽:……
公孙丽:“你一个有妇之夫就不能白天再来找我吗?”
秦王嬴政:“秦律规定君王不可因私事打搅官员办公。”
织造丞公孙丽:“最新版的秦律里没说过这条。”
秦王蛮不讲理:“这是寡人现想的。”
公孙丽摘了官印放桌案上,表示现在是她的私人时间:“什么私事?”
嬴政左右摸摸,把玉佩摘下来放桌子上才说:“我儿子女儿们的事。”
也许是秦王让女子做官带来冲击过大,导致扶苏出的题目传到朝臣那里,闹出来的风波并不大。
却架不住有傻子非要往上撞。
翻来覆去也就那两句指责的话,无非就是说扶苏不应这般出题,显得品行不端。又和孝道扯上关系,说扶苏应当反省己身。
不出意料,嬴政出离愤怒了。
真是笑话,在前妻子和他生母闹矛盾闹到兵戈相向时,嬴政都能冷眼旁观。现在他长子不过是动了和他掰腕子的念头,和孝不孝顺有什么关系。
嬴政认为,扶苏敢想着造反,恰好证明扶苏就是他的种。
公孙丽被这想法惊得目瞪口呆,她只能问:“扶苏要是真干出造反的事呢?”
嬴政坦荡回答:“他赢了就杀了我,我赢了就放他回去继续当公子。”
公孙丽:“???”
您……看这么开的?
更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公孙丽理解不能的表情反过来让嬴政理解不能,他问:“你是对寡人有意见不成。”
“不不不不敢,臣不敢。”
公孙丽把头摇的似拨浪鼓,心里却仍然不能理解嬴政提出的结果设想。太残忍了,父子相残的戏码太挑战她的心理道德底线。
“权力争斗从来如此。”
嬴政理智将现实摊开说话:“和平时一个国家可以包容多个不同的声音,但关键时刻绝对的权力只有一份,能行使绝对权力的也只有一个人。道德?伦理?那是抢到权力以后都未必需要考虑的东西。”
公孙丽猝不及防被争权注意事项糊脸,很想说她用不到。可转念一想,她儿子天明现在还冠着人家的姓呢,要是公子公主全都成年了也改不了,那天明就是活靶子。
公孙丽叹气:“那您都看得这么开了,怎么还要来找我呢?”
嬴政忽然有些忸怩,不明显,但公孙丽就是感觉他很别扭。等了一阵,嬴政终于拧巴着问:“你平时是怎么哄你儿子的。”
此刻,空气都静默了。
公孙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越笑越大声,笑得嬴政坐立不安。
“……抱歉,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
公孙丽停下时,她对黑着脸的嬴政说:“您终于不是我以前认为的暴君,是和我一样围着孩子转的父母了。”
嬴政脸色好了点。
是的,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就是为人父母。
现在则是有工作的单身父母。
那和孩子交流感情就很困难了,很少有人能同时兼顾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尤其嬴政和公孙丽,两个人各自的情感经历都一言难尽,就连详细讲解都有互相比惨的嫌疑。
公孙丽:“天明出生没多久就被我放在长公子那里,见了几次面孩子都很正常,没出过需要我来哄的时候。”
嬴政凉凉道:“因为你儿子大多时候是我儿子在哄。”
公孙丽尴尬地摸摸鼻子,绞尽脑汁试着夸人:“长公子真是有耐心啊,是个好哥哥。”
扶苏当然好。嬴政骄傲又难过地想。
所有子女中,扶苏的出生让嬴政最是期待。那时嬴政还未亲政,他的冠礼被硬生生拖了近两年,芈晴——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同盟——坚定选了他,与他孕育出扶苏。
初为人父的喜悦令嬴政无比疼爱扶苏,在发现扶苏的聪慧后,他找了很多老师教导扶苏。那时候的扶苏才多大?嬴政记不清。
嬴政亲政后愈发忙碌,他的抱负,他的理想在一点点实现。这使得嬴政忘记了,他的敌人不止是六国。一个疏忽,芈晴发狂险些害了扶苏。那时扶苏六岁多,哭得撕心裂肺让嬴政揪心不已。
公孙丽:“你难道就没哄他?”
嬴政:“他没给我机会,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还反过来安慰我别难过。”
公孙丽几乎把“你个爱无能”说出来。
嬴政一度认为扶苏无限接近圣人。
太良善了,良善到嬴政都觉得扶苏是神仙下凡——扶苏不像他。扶苏没有尝过人情冷暖,也不通人情世故,更有一颗天生能爱人的心。
公孙丽再次沉默,良久,她说:“你只是无法面对你的过去。因为你期盼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教他成为君子。”
嬴政顿觉灵台清明。
嬴政离开了,带起一阵风。
公孙丽放松下来,疲惫便如潮水蔓延,一阵阵冲着她。直到将自己扔进床榻,公孙丽才止住打探嬴政过往的心思。
知不知道也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嬴政不肯过去。
夜间寒凉的风拂面,吹不息嬴政胸膛里热烈跳动的心。
那些不堪的过往,嬴政早在大权在握后便忘了……他以为他忘了。
嬴政走在宫道上,宫道这么长,长得好似他年幼无力时一眼望到头的绝望人生。被欺辱、被践踏,被杀死。
以为回到秦国就会结束的苦难,依然在母亲的疏离和背叛中延续。如同诅咒。
嬴政停了脚步,感觉有点冷。
人一冷,就会渴望温暖。
好像有人说,冷了就抱一起,被互相爱着的人抱住就不会冷。
嬴政恍然,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希望有人爱他。
扶苏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是他在不自觉地希望扶苏成为君子,是扶苏在回应他的期待。
……扶苏六岁时给他的那个拥抱,是在安慰他别难过。
嬴政被扶苏爱着。
好难写,人物情感跟毛线团一样。这章和上章其实在补设定。芈晴妈妈是外表温柔内心极端的疯批人士,超级不好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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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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