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闱并没有因为府城的动荡而产生影响，相反，因为栖云府乃至整个燕州经过了此次大清洗，无论是哪方势力都只能按兵不动，生怕这脏水沾到了自己的身上，再被谁暗中踩上一脚，便得不偿失了。
花轻轻撩开马车的门帘，时间还早，可考场外早已聚集了大批的人流，有些是书院里专门带人过来体验的，有些是赶考学子的家人与朋友，还有些甚至是府城乃至其他地方富户，今日前来都是为了之后榜下捉婿做的准备。
想想前不久，街上谈论的都是天灾**，而此时来往的行人讨论的更多的却是这场秋闱，还有家中琐事，曾经的阴霾都随着时间在慢慢退去。
就连她都觉着恍若隔世，父亲在府城买了个大院子，她终于有了自己的闺房，父亲的书房再不是憋屈的小屋，而是一间窗明几净，宽敞规整的房间。
再看看自己的衣裳，不但补丁没了，还换成了粗棉，虽比不上安府江嬷嬷给她准备的细棉常服，也不是一般穷苦人家可以穿的起的了。
家里甚至还配上了马车，往后再不用借用别人的马车。
父亲从未提起过家中钱财的来源，就好像一夜之间父亲就有了钱，之后随着黄天霸出门了几天之后，就开始备考，直到现在。
“你爹出来了！”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轻轻赶忙出了马车远远眺望，就见父亲花锦城从贡院的大门出来，面容有些憔悴，可双眸却透着亢奋，一扫在鸿途县时的颓然。
花轻轻赶忙拎着篮子跑了出去，她身后跟着的花繁星护着姐姐，隔开了一同往前挤的人潮。
“爹！”
“老爹！！”
花锦城伸手将两个孩子搂入怀中，心中的幸福感差点满溢出来，因为取了箱子里的银票而忐忑多日的心情也终于平复，这一刻，他抛去了所有的顾虑，孩子们终于不用跟着他吃苦受累了。
“花兄，此次考的如何？”
“以花兄的文采，必定能高中，到时候别忘了我们这些曾经的同窗。”
“花兄往后就不回鸿途县了？日后可就在府城了？”
花轻轻从父亲怀里好奇的往外瞧，这会儿他们身边聚集过来的人，也都不是陌生人，好几个花轻轻都在鸿途县见过，只是那会儿他们的表情可不像现在这么温和有礼，多是鄙夷与嫌弃。
看来，父亲这些日子里突然有了身价的事情，也传回了鸿途县。
“好说好说，今日考完，大家都累了，还是好好回去休息休息，往后再聚。”要是往常花锦城必定上前讽刺几句，可他刚想开口，便又忍住了，反而心态平和的说道。
都是硬着头皮拉关系的那些秀才们也是有些意外，原本他们听说花锦城不知为何突然发达了，都想着至少能保持着表面和谐，也做好了被花锦城喷一脸的准备，岂料，花锦城竟也愿意好生说话。
于是其中便有人起了心思，悄然凑近道：“花兄这是走上好运道了，鸿途县可都传遍了，说是钦差的信件都是通过花兄递给的县令大人，花兄不简单啊……这往后，可否引荐引荐？”
“我是个什么人物，钦差大人我哪里认得，不过是沾了身边之人的光，顺便给大人物跑跑腿而已。”花锦城带着两个孩子边往外走边说道，话没说死，但也没承认。
这些往日的同窗不好拦他，且确实也没了精力叙旧，便好生道别，各自归家去了。
花轻轻坐在母亲身边，想着受灾之前后这些人的嘴脸，忽而想起江嬷嬷一直常说的，人盛时繁花似锦，人败时人走茶凉。
不过都是追名逐利罢了。
“似鸢，我与黄天霸商议过了，想找你老板谈一谈。”花锦城明明已经困到不行，却依旧靠在车壁上含糊的说道。
今儿一大家子来接他，姑姑花似鸢也没缺席，但一直并未下车。
“哥的意思是？”
“我不方便出面，但是天霸不一样，无论这次我是否考中，我都会一直考下去，我们不坐吃山空，我们……再不能回到过去的苦日子。”
曾经一直住在鸿途县，做事情畏首畏尾，既怕被小人背后通刀，又怕被花家村的人粘上来。但现在已非往日，花锦城再没顾忌，趁着“钦差”这名头还有效，他总能给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对，兄长说的是。”花似鸢应声道。
天灾之后的这段日子，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改变。
日子过的飞快，就在花锦城与花似鸢的老板商议好布庄生意走出燕州的时候，此次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秋闱也开始放榜了。
花轻轻收好了昨日看过的书，一早便与母亲还有姑姑前往府衙门口，就连在私塾念书的花繁星都告了假，赶了回来。
“爹真的不来看么？”花轻轻拉着母亲的袖子问道。
“甭管他，一个大老爷们瞻前顾后的，不就是落榜了两次么，有什么不敢看的。”母亲回娘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自家夫君什么脾气，她最能猜的出来，不过是担心这次的结果还与往常一样，再让他在孩子们面前丢了脸面。
“没事，如果爹要是没考中，下次我下场的时候，让他替我高兴，我铁定能考上秀才！”花繁星自从离开了鸿途县，整个人开朗了许多，也在夫子新开的私塾里交上了不少朋友，虽然他依旧怀念在鸿途县时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好友，可日子还长，指不定他们就能在日后一同在书院念书。
“你吹什么牛，小心爹知道了又该罚你。”花轻轻一敲弟弟的脑袋，抬眼却见姑姑靠在窗边，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父亲开始折腾布料的生意，姑姑又是内行，于是也跟着忙了起来，但是花轻轻不止一次看到姑姑在发呆，也越发的沉默，她也曾担心的问起过，可姑姑只是摸着她的发髻，苦笑不语。
“放榜了，放榜了！！！”
花繁星一把拉住花轻轻，回娘带着孩子们顺着人流往前挤，花轻轻伸着脖子往远看，就见一行人身穿捕快的衣服，带着几卷纸走了过来，那几卷纸到了衙门口还被封上，直到公示牌前才被拆开。
看着那捕快沉稳的将红纸展开，花轻轻感觉周围的声音都落了下去，甚至大家的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影响了捕快的速度。
“肃静！此次乡试中榜名单在此，不可上前，不可损坏，不可喧闹。”捕快一敲手中的铜锣，四周的人都自觉的往后退了一些。
随着红纸一张张被贴在公示牌上，渐渐周围有人开始议论，红纸是由排名低的开始张贴，花轻轻被前面的大人挡住了，可花繁星却灵活的很，先一步从人缝里钻了进去。
“这次居然有九十六人考中，可见天恩浩荡。”
“可不，恩科往年都是四十多人，这下好了，说不定我们都能考中。”
花轻轻感觉到姑姑下意识的往前走，她侧头去瞧，只见花似鸢很是不顾形象的跳起往前瞧，眉宇间都是迫切。
她不由得默默祈愿，这次她爹要真的高中，就好了。
“中了，中了！”
她们不停的听见有人激动的高喊，可跑去前面的花繁星却一直没有回来，回娘心凉了一半，却依旧笑着拉住花似鸢道：“没事，明年还能考……”
花似鸢刚想说什么，只听见花繁星激动的高声喊道：“中了，我爹中了，我爹是举人老爷了！我爹真的中了。”
花轻轻顿时兴奋不已，转头就要和花似鸢报喜，却见那个平日里冷清的姑姑，此时双眸微红，一串泪珠缓缓落下。
回娘也高兴坏了，拽着冲回来的花繁星就问道：“你爹名次如何？”
“他排三十多号，让我好找……”花繁星止不住的嘴角上扬，他爹是举人了，往后，他就是举人老爷的儿子了！
“妥了妥了，三十几名已经很好了，走，咱们回去告诉你爹，哦，对了！赏银，必定会有人上门通报的，咱们赶紧回去，等给了赏银啊，我们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回娘喜上眉梢，花似鸢更是去了苦涩，不停地笑着点头，甚至怀中的赏银都准备好了。
花轻轻激动之余，也看了看众人，一些人与他们一样都是家中有人高中，那自然喜不自禁，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也有些人翻遍了红纸都没找到名字，那苦涩的滋味，落寞的背影，让人看着都心酸。
一场考试，便决定了人的未来，以及一个家族的未来。
“轻娘，赶紧走，我爹估计还不知道呢！”花繁星坐在车架上，一甩马鞭，就要赶车回去了。
而此时听见喜报，整个人愣在院门外，笨拙翻着袖袋寻找赏银荷包的花锦城却觉着自己在做梦，之前所有的设想，所有的焦虑，都在那报信人一声声举人老爷中，彻底消失了。
“哎哟，花秀才这是高中了啊！是举人老爷了！”
“这就是咱们这里风水好，我就说嘛，恭喜恭喜啊！”
“我之前就瞧着花秀才一表人才，年轻有为，才貌双全，日后定当飞黄腾达。”
“花举人之后要去京城吧，我有个兄弟专门跑镖的，如果举人需要就说一声，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花锦城仿佛身在梦中，他又回到那个第一次下场就考中秀才的年纪，身边再没有之后那些见他举人屡考不过后的恶心嘴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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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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