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一路奔波没吃饭加上还喂了我不少血，现在他比我更饿。我结束的时候他还没有结束。那些人类没那么情愿把血献给亲王或我，却非常情愿把血献给厄尼斯特，虽然他们不说话，但空气间流动的微妙的气氛让我能想象出，如果我和亲王这两个外人不在场，场面一定会像家一样温馨，说不定他们还会对厄尼斯特嘘寒问暖。
我悄悄离开他们，转过头，看到亲王正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出神。
我也仰起头来。
平平无奇的木质天花板，简单地绘制了规律的几何装饰纹，看起来是这个宴会厅里最不会吸引亲王注意力的部分。正想着为什么亲王会看起这个，一段回忆跃进脑海：我也看过类似的天花板，当时站在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人类历史学者告诉我，这是来自旧帝国之前的古典时代的建筑风格。
那是……艾罗亲王出生的时代……那是亲王出生的时代。
那个时代，即便他已经成为了始祖的子嗣，比他强大的吸血鬼们也都还活跃着。他是公认的最年轻最羸弱的亲王，需要为了向他姐姐道歉，爬过去吻她的鞋尖
他在看他的过去。
这是他刚才那么轻易的放过我们的原因吗……他看着这些愤愤不平的脆弱的人类，联想起了久远过去里的那个自己？他……也会触景生情？
厄尼斯特那边吃完了，我大哥简洁的命令这些人类和那边那个吸血鬼离开这。在脚步声里，亲王竖起他搭在靠背上的手臂，指着天花板。
“丑陋。”他说。
……行吧！是我多愁善感了！是我脑子进水了！我怎么会觉得亲王会触景生情，真的同情起无辜的弱者？冷血的老怪物没有这种温柔的感情！
我大哥一向是个沉稳冷静的高冷吸血鬼，但我觉得他现在有点心力交瘁了。也是，我昏迷了不知道多久，之前在船上他肯定被他好一顿搓磨呢！虐待狂才不会因为你正对他发挥效用就不虐待你。他不高兴，或者他无聊了，或者他高兴了，反正让他想来虐待人找乐子了，他眼前的人就倒霉吧。
“……时间太仓促，我这里，物质匮乏……但我们尽力布置出了一个应该会让您觉得满意的卧室，殿下。”
“见识过你给我准备出了什么样的‘佳肴’后，我对你的品味就像对辛西娅的品位一样，充满怀疑。”
……他到底还要抓着我和艾森·莫亚的事说多久！？可恶可恶可恶——但就算再质疑我一百遍我还是要说：是他没事找事，艾森·莫亚一点都不丑！
厄尼斯特不说话，肯定是和我一样，不想搭理这个老混蛋。但是亲王嘛，那个劲上来的时候不在乎你是不是搭理他。
“他们都好丑。你自己吃得下去也就罢了，还塞给你妹妹吃。”
……是谁刚才一个不漏地全吃了一遍？！
“里特岛也没有那么小吧？选育合适的牲口很难吗？”
“……‘朋友’。”厄尼斯特说，“他们是‘鲜血’的成员，献出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这个整体。他们不挑剔我们，我们也不挑剔他们。”
“我的血奴觉得自己是我的家畜，为我献出他们的血是理所应当，充满荣耀。你的血奴觉得自己是你的朋友，为你献出他们的血，还是理所应当，充满荣耀。蒙在框架上的面纱换了又换，里面的框架始终没有变化，都是同样的东西。”
“不一样。你的家畜无权拒绝，我的朋友可以对我说：不。”
亲王不再看天花板，视线落到厄尼斯特脸上。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你是想告诉我，你让你的贱民同伙把所有上岛的吸血鬼的心脏捆住，是为了给他们向你们说不的权利？”
我忍不住小声提醒我大哥：“你和他辩论个什么劲……”
蓝色的眼睛于是看向我。亲王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我还以为在我姐姐身边的那段经历，会让你知道这种平等的表象有多么脆弱呢，辛西娅。还是说，就算明知会破碎，仍旧很喜欢这样过家家？”他的视线在我和厄尼斯特脸上来回流转，“嘘，呵呵，我明白……你们喜欢的是自己来做游戏的主持者，而不是被主宰的参与者。唉，不要这么拘谨，亲爱的孩子们。既然已经把这份家业交给了能干的儿子打理，他想要怎么治理，我不会过多干涉。我还可以保证，看在辛西娅这么喜欢你主持的过家家的份上，我不会破坏你的游戏规则呢，儿子。只是——我期望你的礼貌：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哄骗你的父亲了。”
他说的保证，一个字都不要信。不过他最后这么说，是愿意先放过的意思。呵呵也是，和厄尼斯特的势力决裂，他真得在里特岛上常住了。而且还没人伺候他——谁会追随一个失权又精神失常的吸血鬼亲王到他的岛上一起坐牢，放弃海那边广袤富饶的大陆啊！
……也许阿尼亚斯会？说起来不知道阿尼亚斯那小子在猎人协会咋样了……还有瑞亚……
“我知道了，殿下。”厄尼斯特说。我也跟着哼哼了两声。
“太好了。现在重新坐下来，给我讲讲你这个游戏的规则吧。特别是给你妹妹讲清楚，毕竟要参与进游戏的是她。”
*
一般来说，成势力的吸血鬼是这样运营自己的地盘的：和当地的人类统治者做一些利益交换，操纵他们去妨碍协会以及教会的动作。建立起一个安全的环境后，他们往往会设立固定的据点，在这些据点里豢养血奴，并渐渐约束起氏族成员，减少过分放肆的狩猎，因为密集而连续的死亡事件不利于本地吸血鬼势力的可持续发展。这种约束虽然被吸血鬼们称为氏族长老的戒律，是黑暗世界的“法律”，但这和人类的法律根本不是一回事。剥夺生命的罪行不在于其令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深恶痛绝的罪恶，而在于损害了氏族集体，或者更直白点，这个氏族最强大的那一个或几个长老的利益。所以，在据点内部，这区区血奴的死亡不会有什么危害氏族的后果的地方，吸死活人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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