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古例，诸侯国要向元氏天子进贡，而玄氏诸国进贡金帛的数量是元氏诸国的两倍。元氏天子会将玄氏进贡的一半再分赐给元氏诸国。虽然而今天子形同虚设，但历年的供奉还是象征性有的。诸国供奉些薄礼，元氏诸国供奉三瓜俩枣，玄氏诸国供奉六瓜四枣，于诸国来讲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但是今年昭国在供奉上做起文章。国相杜郁认为，天子恩泽天下，天下子民皆为天子子民，父母于子女之爱无分尊贵卑贱，那么就不该元氏同玄氏有贵贱之分。进谏历年进贡玄氏无需二倍于元氏。这在诸国引起轩然大波，表面上只是供奉多少的小事，实则是玄氏诸国要向元氏诸国示威，打破几百年来元尊玄卑的格局。
元氏孪、弘、襄、义、烨、翎几个重国，玄氏昭、黎、辰、旼、螭几个重国。
南方诸国的情形是孪国本为霸主，后被昭国夺霸，两个多年来一直博弈，无奈昭国力压一头。旼国经历十几年内乱，馝泽登基后一直在两国之间周旋，借机休养生息。北方诸国黎辰同三鸾和烨国纷争不断。杜郁此举一出，把南北的玄、元都联系到一起，南北势必要同仇敌忾。
谪仙对兰经道：“杜子这招高明。南北玄氏几国正是如日中天，南方孪国还好，北面这几块料自己都自顾不暇，孪国不会作他们的奶妈。这件事他们没胜算。”
烨国这些年自认为是北方霸主，有意要试探黎辰、三鸾对他的姿态。焦元天在烈焰设大会。魏闵没有到，但不得不派使臣前往，自称多病不能前去。襄、义国君都前往赴会。兰经和谪仙前去。
祭坛前左右各摆了一只巨大的玉石飞龙华表，龙头上挂着一条大红帘子，用金沙写着：“追武思德”四个大字。
追思的是烨国第一代霸主烨德宗。
焦元天自诩自己是继烨德宗之后，烨国第二位霸主，可同德宗比肩。那两条大龙，左边是烨德宗，右边就是他自己。
盟书也写得天花乱坠，辞藻华丽非常。不过通篇就两件事，德宗称霸，然后他今天称霸。
提到德宗称霸，黎国大臣最不平，心里道：“了不起吗？我们让的。”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说了烨国一定会反驳道：“了不起，用你们让了！”
当年如果不是黎国世祖孝皇帝扶持烨德宗归国继位，德宗恐怕就颠沛流离了此一生了。后来两者都有称霸的资本，只是烨国出身元氏大国，地处中原要地，而黎国养马出身，又地处边陲，显然中原列国愿意拥戴烨国称霸。
以黎国当时的国力，大打一场未尝不可。但世祖认为，黎国称霸还不到时机，为了一个霸主虚名，大动兵戈，劳民伤财，还会和中原列国交恶，并不值得，于是认可了烨国称霸。
虽然世祖皇帝没有设坛祭天，列国朝拜这些霸主的仪式，不过后世共认黎国在世祖一朝称霸诸国，为一代霸主。
祭坛之上几位国君歃血，兰经不要谪仙割手，自己割破是手指在她嘴唇上一抹。
义国国君仁人道：“这黎君用自己的血给中宫作胭脂，如此郑重之处，成了他们夫妻胡闹的闺房了。”
焦元天阴阳怪气道：“天生就是作面首的材料，不愧是歌姬养的。”
这次兰经带的是泠醇，谪仙带的是鹿瞳。祭奠之后国君们寒暄介绍各国随行的大臣。
说话间一个清俊少年过来，谪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哥哥呢。”
兔睛道：“哥哥和凌哥哥说话，就来了。”
谪仙向宫人道：“那盘坚果栗子糕给小兔吃。”
宫人笑道：“他都长大了，君上还把他当孩子。”
谪仙比划道：“他那时候才这么高，现在比我都高了，总觉得还是**岁的样子。”
仁人正在不远处和焦元天讲话，听谪仙讲话看过去，见到兔睛愣了一下，渐渐移过去。
谪仙见他过来，向小兔道：“这是义君，快拜见义君。”
兔睛行礼下去。
仁人笑着点点头，仔细打量这孩子，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刚要开口，这时候鹿瞳过来了，谪仙向仁人道：“这是我的国相，大将军白皙。”
“参见义君。”
仁人愣住，直勾勾盯着鹿瞳，声音有些颤抖道：“免礼。”
其他人也和鹿瞳攀谈起来，鹿瞳和他们谈笑风生，只有仁人好像被抽去魂魄，就那样怔怔的看着他。
夜里焦元天设宴大饮。谪仙道她不出去了，要他们一群男人欢饮。列国朝臣陆续过来，烨国是泠醇的母国，离国十几年这是第一次回来。这些年他贵为黎国国相，驰骋沙场，可谓声震诸国，宗室大臣们都翘首以待看他如今是什么样子。
见泠醇身穿玄色团蟒跑，带着黑色软幞头走进来，同众人见礼攀谈，一副恭谦礼让的谦谦公子模样。烨国众臣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当年那个恣情任性，胡作非为的凌融吗？
这次宴饮特意从襄国请来国都最走红的乐阁，但烨国人无意欣赏歌舞，全直勾勾狼一样盯着泠醇的一举一动，鉴别他是不是赝品。越看越觉得不像，大概是被夺去魂魄了。褚融什么时候会这样文静，这还是过去的褚融吗？
见侍从拿了两个糖葫芦进来，人们点头，感到终于找到了他过去的影子。
见他拿过糖葫芦，一口咬下去，又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没错，是他，还是他！
宴饮开始一会儿见鹿瞳穿着玄蟒服，戴幞头进来。今日玄氏诸国穿玄，元氏穿大红蟒服。鹿瞳和人点头示意，道自己来晚了。
仁人见他来了，人和他讲话也听不见了。
鹿瞳并没有刻意避免不看他，也没有任何的不自然，确切的讲他完全把他当作陌生人，好像从来不认得一样。
仁人劾鹿瞳的事情当初在义国闹得甚嚣尘上，在场好些人都知道他们过去的事情，不过过了十几年了，大家也淡忘了。
白皙，字鹿瞳。世称白鹿宰相，玉鹿公子。义国国光侯白子弥嫡长子，十六岁袭爵。十七岁因谋反下狱，后在家臣营救下携胞弟白皦白兔睛逃离义国。
小兔向鹿瞳道：“哥，那畜生一直看你。”
鹿瞳道：“管他！”
仍旧和别人谈笑风生。
白家是义国名门大族，鹿瞳才貌德行在众公子中为魁首，便是皇子也不及。他父母恩爱在义国也是出名的佳话，成婚十年他母亲也不见有身孕，但他父亲不肯纳妾，吃斋念佛求子，求医花费金银不计数。父母过了三十岁才有了他，十年后他母亲又生下次子。一家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真真羡煞旁人。
义君仁人是庶出，更详尽些他生母是有妇之夫，他是他母亲勾引先帝生下的私生子，后来养在宫中。先帝崩世后嫡长子继位，是为明宗。明宗稀奇英年早逝，在太后扶持下他被立为新君。
他们相识的时候鹿瞳十六岁，他二十二岁。以鹿瞳的身份，能看他一眼是他的造化。
喝到酣畅之时，人起哄要人出来跳舞。
“白鹿宰相跳一曲，谁人不知玉鹿公子舞技绝伦。”
鹿瞳笑道：“不敢献丑，不敢献丑。”
“白相这是看不起我们，要是看得起，就赏一曲，要我们开开眼。”
鹿瞳无奈，到后面更衣，不久穿白衣带狸奴面具出来。泠醇从瓷瓶里摘下一朵白文殊兰给他戴在鬓边。此刻焦倩、仁人都暗中攥起了拳头，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里将无人生还。
鹿瞳从宫人手里接过折扇，随着乐曲跳起狸奴舞来，满场欢呼赞叹之声不绝。舞罢鹿瞳摘下面具，艳惊四座。
仁人看到这一幕，恍惚间回到过去。那时候他也这样给他跳过。他第一次竟然燃起一种莫名的悸动，在任何女人，甚至在吴品贞身上都没有过的。
众人见到泠醇、鹿瞳，也不禁感慨：贵公子永远是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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