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是烈焰最热闹的时候。沿街的店铺摊子都热情的招揽生意。
泠醇一只胳膊揽着鹿瞳,一只揽着兔睛道:“我们去蝶舞楼,烈焰最有意思的歌楼。我以前最喜欢去。”
过了十几年,侍者并不认识泠醇,只是殷勤的带他们进去订好的屋子。泠醇早订了最大的屋子,他当年常去的那个。
也有老人儿认出泠醇来,去告诉主管。主管急忙进来,跪下道:“小的该死,不知道是大公子来了!”
泠醇见他也老了,想起过去的事情,也无限感慨。
泠醇笑道:“过几天就走了。”
主管道:“大公子的喜好小的最知道。这些日子刚好有几只新舞,公子看过不过得眼。”
泠醇笑着道:“好。”
上来一班歌女,穿着雪白带五彩纱花的纱裙,胳膊上带着蝴蝶翅膀,好似一群蝴蝶采花一样舞起来。
鹿瞳道:“就我们三个有点冷清。”
泠醇道:“可也没有人啊。”
鹿瞳问兔睛道:“喜欢哪个。”
兔睛讲了一个女孩子。鹿瞳道:“你就喜欢茉莉花样的姑娘。”
鹿瞳道:“这次回来,看你能放得下也是好的。”
泠醇道:“怎么放得下啊。走的时候十七,回来快三十了。我娘和我姥爷若不是在这,我回不回来也无所谓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我。”
鹿瞳道:“他们会欣慰的。国相大将军。”
泠醇自嘲的一笑。
“你没想过回去看看。义国的百姓朝臣,还有你的本家,都还很思念你。他们还记得你的好。”
鹿瞳道:“不回去了,没脸回去。”
泠醇还没说兔睛道:“哥,你有什么错。没脸的是那畜生。”
泠醇道:“别侮辱畜生。”
鹿瞳道:“没错,他也配。”
兔睛道:“本就不是你的错。”
泠醇道:“好些事,别总是往自己身上揽。”
兔睛道:“哥,他一直盯着你,今天打牌也是,我恨不得要去打死他。又怕给你惹事。”
鹿瞳道:“这就对了,大丈夫不能逞一时之勇,后悔在后面。”
说话间外面一阵嘈杂声脚步声,纸门被打开,一个男子叫了泠醇一声,兴奋道:“泠醇,你小子回来了。”
泠醇见是曾经的狐朋狗友,温娴公主的儿子。两个人年纪相仿,这人是天生的纨绔子弟,除了正经事样样都沾。十几年过去了,看来还是老样子。
那人过来一只手揽着泠醇的肩膀道:“你小子行啊。走了这么多年,都以为你死在边塞了。回来成了宰相。了不得了。”
泠醇笑道:“命大而已。你呢,官作的如何了。”
“我怎么会是作官的料。现在最本事的就是生孩子,有十二个儿子,十个女儿。”
泠醇笑道:“厉害厉害。”
“人说你来了,我还以为见鬼了。怎么样,哥几个热闹热闹。”
泠醇道:“好啊,我们三个正觉得人少没意思呢。”
屋子马上满了,从他们一桌,变成了四桌,饮酒划拳喧哗热闹起来。
“你小子还是光棍一个,你不是真的只喜欢男人吧。”
泠醇笑道:“我更喜欢女人。”
酒肉朋友也有酒肉朋友的好处。只要一起玩玩乐乐,一起胡闹就够了。不需要用心结交,你好还是你坏,他也不会在乎,不需要顾忌他嫉妒或是嘲笑。
大家都有些醉了,泠醇和鹿瞳讲起各自亲人的故事,泠醇讲到母亲和外公,鹿瞳讲起他父母。
“有一年我娘想要坐狗拉的雪橇,四只拉的。有一只临时脚伤了,不能拉。大人拉不行,就只能小孩子。就要我和另外三只一起拉雪橇。”
说道这里泠醇的酒肉朋友大笑起来。
兔睛道:“我怎么不知道。”
鹿瞳道:“那时候还没有你呢,我八岁。我爹在后面扶着,怕我娘摔倒。”
泠醇靠在他肩膀上笑起来。
鹿瞳笑道:“我小的时候不愿意喝药,我爹说你娘为了你喝了那么多药,你喝这一碗算什么。不喝就是不孝。”
鹿瞳回忆起过去的事,脸上浮现着柔和的笑容。
泠醇道:“你爹娘真是恩爱。一辈子生同衾,死同穴。也是圆满了。”
鹿瞳道:“想来一辈子,年轻到老,还有个人能陪自己疯,陪自己闹,也是难得。”
兔睛喝了几杯脸红了,开始头晕。
鹿瞳拍着他的背道:“你说你这酒量像谁。一个爹娘生的,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千杯不醉,你喝几杯就醉。爹、娘还有我,都是好酒量,咱们家就你不能喝。”
兔睛道:“你们还都不会打牌呢,我一个人能赢好多呢。”
兔睛很困了,鹿瞳要丫鬟拿薄被来给兔睛盖上睡觉。
泠醇道:“这么多年,你也是把小兔养育成人了。”
鹿瞳道:“他长大了,我肩上的担子也放下了。死了也能放心了。”
泠醇道:“你别这么想。当年还说撑不过半年,十几年过去了。你现在还有个弟弟,有至亲,就是福气。”
鹿瞳道:“挺得过十年已经是极限了,还能有几年呢。”
泠醇道:“生老病死也是看天意。老天爷不收你,你还有活呢。”
此时有歌女过来敬酒,向鹿瞳道:“小公子满饮此杯。”
鹿瞳道:“我都快三十岁了,还小公子。”
歌女道:“男人三十一枝花。公子还不到三十呢,正是含苞待放花骨朵的年纪,眼见着一朵花还没开足呢。”
鹿瞳捏了捏歌女的脸,笑道:“小丫头,这么会说话。赏!”
鹿瞳正和歌女讲话,不提防又一个小丫头冒出来,朝着他脸上就是一口,然后跑开兴奋道:“我亲到白鹿国相了!我亲到了!”
跟前歌女道:“死丫头,我还没有亲呢。”
鹿瞳笑道:“哪来的丫头,这么野。”
歌女们上来服侍饮酒,泠醇和鹿瞳身边都是左拥右抱。一个头靠在泠醇肩膀上道:“公子再留几天。”
泠醇道:“留不了,回来几天就够了。”
“我也快三十岁了,早没人待见了。”
“嫁人啊。”
“人家不要嫁啊。没有一个上眼的。将来叫姑娘们跳舞,也是一辈子。”
泠醇道:“你自己高兴就好。怎么都是一辈子。”
喝到尽兴,有几个上去一起跳舞。鹿瞳和一位歌姬跳,那歌姬总是朝他怀里撞,两个人笑得跳得很开心。
兔睛这时候醒了,泠醇拉起他道:“去跳。”
泠醇和鹿瞳跳了几圈下来,鹿瞳有些气喘道:“到底是身体大不如前了。”
两人见兔睛和那个茉莉花一样的女孩子跳的很开心。
这时候泠醇的酒肉朋友过来,已经喝的全醉了,端着一碗酒搂住鹿瞳道:“兄弟,喝一杯。”
泠醇推他道:“一边去,他不能喝太多。”
“不喝是看不起兄弟是不是。”
泠醇道:“你个酒蒙子,还不一边去。”
说话间一只手把那人拎起来,不由分说一拳头下去。
泠醇和鹿瞳吃了一惊,见是仁人。
“真是见鬼了!”鹿瞳道。
泠醇忙起来从仁人手里救出那人。道:“义君息怒。”
其他人听说是义国国君,忙行礼。只有鹿瞳和兔睛不动。
仁人对泠醇道:“我有话对白相讲。”
泠醇看看鹿瞳,鹿瞳朝他点点头。众人都下去了,仁人开口道:“白皙你够了,这么多年你跑到哪里去了。”
鹿瞳笑道:“我不跑,我等死啊。你有完没完,要干嘛。”
“我没有要你死。”
鹿瞳忍俊不禁道:“你不要我死。”说完这句不住的笑。
仁人道:“我真的没有想杀你,当初是你说吴品贞要死了,我是一时气恼才把你下狱的。后来你就那样的走了,这么多年了无音讯。”
鹿瞳似乎懒得听他讲,头枕着胳膊靠在案上闭着眼睛。
仁人道:“义国才是你的母国,你回来吧。还有白家你的亲人,也想你回去的。”
提到白家鹿瞳又心里刺痛起来。
“你说话啊。”
鹿瞳道:“我不和人渣说话。”
“你!”
仁人要发作,只得又隐忍下来。
仁人温和下来,道:“过去是我不好,你回来吧。在义国还是国相大将军,我向你保证。”
鹿瞳不屑道:“良臣择明主而仕,我不会去辅佐一个畜生不如的人。”
“白皙!当年是我不对,我是想弥补,你难道不能给我个机会。”
鹿瞳笑道:“这就是你,一国之君。你觉得你只是对不起我一个人?那我告诉你,我不在乎。我素来是宽宏大量的人,我个人的恩怨可以不在意。可是你这么多年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灭绝人伦的事就不记得了!光是弘国那一百多个婴孩,你连禽兽都不如!”
“我那是为了义国能活下去。”
“列国求存,阴谋诡计,牺牲无辜是免不得。但是也要有限度,你这样是离经叛道到了极限了。你无治国之才,又不懂用人外交。跟弘国装完孙子跟烨国装。实在活不下去就使出这些肮脏勾当。你杀了弘国一百多个孩子,好些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你要人(女干)杀烨国的妇女,你想过那六十几个是人的女儿、妻子、母亲吗?这样是饮鸩止渴,只会要列国更仇恨义国。”
“你够了!你根本不明白,你还是长不大。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治国。”
“你别恶心我了。人渣作国君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仅是人渣败类,还是个昏君庸主。”
“白皙,我告诉你,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你看着我作万世之君。”
“你作个万世昏君吧。就凭你?明宗在世时义国可曾是今日的难堪。吴太后误国误民,把你们一家(女表)子抬到庙堂之上。”
“你再说一遍!”
仁人大怒,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
鹿瞳笑道:“一百遍我也敢说。你娘一个有丈夫还勾引太子的*淫*妇,还有你姨妈,比你娘还无耻*淫*荡。你们一家(女表)子窝。风尘女子出卖色相却也没有害人,你们家无耻还恶毒……”
“啊!”
仁人轮起拳头要打,手抬起来见鹿瞳虚弱,又停在半空中。泠醇和兔睛在门外见他要打鹿瞳,大喊一声跑进去。还没等他们到跟前,鹿瞳一挺身,轮起拳头朝仁人猛砸过去。很快把仁人打得鼻青脸肿,满口是血。
“苍天没眼,怎么把你这么个杂种露出来!”
众人忙去拉鹿瞳,把两个人拉开。泠醇向仁人道:“义君,您还是走吧。彼此留些体面。”
鹿瞳道:“好个一国之君,大国国君面前哈巴狗乱舔,和臣下百姓摆起暴君的架子来。你看好我是谁,我是辰国国相大将军,在我面前要摆这个款,看你硬不硬得起来。”
人忙把仁人扶下去。仁人出门听到里面泠醇劝道:“和他动什么气。”
兔睛道:“一个畜生,不值得。”
仁人整个都是蒙的,他想到鹿瞳会恨他,会怨他,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厌恶他。当年他对他从来没有这样的。他特别想大哭一场。
仁人一夜没有睡,想起了过去好多好多的事。半夜他突然起来,宫人问道:“君上要去哪?”
他自己也茫然无措,他想去找鹿瞳。
“这个时候去了也见不到的。”
“下去!”
宫人忙觳觫退下。
第二天辰国黎国讲明日要走了,焦元天为其设宴践行,喝到一半鹿瞳觉得不好,离席出去。
到了一棵树下,鹿瞳一口鲜血吐出来,侍从忙拿出药丸服侍他吃下去。
“拿热黄酒酒送服,好得快。”
仁人从后面冒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酒给他。
鹿瞳不理他,只用白水送下去。仁人很窘。
鹿瞳漱了口道:“你想干什么,老天爷没收你先变成鬼了。”
“我们心平气和谈谈好吗。”
鹿瞳向侍从道:“你先下去,义君有话和我谈。”
侍从下去在另一棵大树底下站着。
“你要和我说什么,大家说个清楚,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鹿瞳刚说完,仁人一把抓过他的手,脉息微弱,精髓枯竭。他以为他能活下来是精髓还在,原来真的都干了。
鹿瞳拿出手,道:“干嘛!”
仁人道:“鹿瞳,我是真的悔过了。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回来吧。我真的很后悔。”
鹿瞳平静道:“我不会回去的。”
“名誉地位,荣华富贵,我都能给你。你的身体不好了,我就是亡了国也要替你医治好。”
鹿瞳道:“你搞清楚,名誉地位、荣华富贵原本我自己有,都是我自己得的,不是你给的,你也给不了。你为了小(女表)子欠我一条命,我不会忘,总有一天我要你不得好死顺了这口气。”
“你不要说气话了。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心里藏(女干),鸟尽弓藏的人。有一天他们不需要你不会善待你的。”
鹿瞳笑道:“你怎么说得出口的。当(女表)子的说贞洁烈女不尊重。”
仁人道:“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你没完了吗,我说了多少次,我不回去。今天把话说明白了,我不会回去,你明白了。”
仁人道:“我昨天想了一夜,今日总算肯放下自尊求你。”
“你可以啊,你的自尊值什么,真正的(女表)子□□的自尊都比你值钱。”
“白皙!你非要这样气死我不可吗?”
鹿瞳笑道:“就你,这样寡廉鲜耻谁能气的死你。你有那个气节吗。”鹿瞳认真道:“仁人,要我告诉你,我不是在和你赌气,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不要再骚扰我。我不想见到你。”
仁人凄创道:“你真的……就对我毫无情意了。”
鹿瞳道:“毫无情意。”
仁人道:“白皙,当年是你说喜欢我。现在你和我说不爱了。”
鹿瞳无奈道:“你搞清楚,是你先说喜欢我,是你绝情绝义要杀人诛心。我还想着你,我找死有瘾吗?而且,我想我应该当初就不够喜欢你,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厌恶你到这个地步。你明白了。”
仁人拉住他,怒道:“我告诉你,你永远是我的人,永远是我的臣子。总有一天你还要回到我身边,我是一国之君。”
“哎呦,这是哪个千古一帝在这啊。”
回头见是焦元天。仁人忙放开鹿瞳,很没脸。他昨天的话不知道被谁传到其他几位国君耳朵里。听说他讲自己能作天下之君,几个人都忍俊不禁。
谪仙和兰经也跟着过来,谪仙道:“义君,鹿瞳是你的故臣,但他现在是我辰国的国相大将军。望你自重。”
仁人道:“辰君误解了,只是故臣,叙旧罢了。”
鹿瞳道:“外臣不想叙旧,奈何义君不听。实属无奈。”
焦元天道:“小人啊,人家心里没你了。你还牛皮糖粘着,自讨没趣吗?”
谪仙叫上鹿瞳先进去了。兰经焦元天随后也进去。
谪仙问兰经道:“小人呢?”
兰经道:“先回去了。”两人相视一笑。
回辰国的路上谪仙对兰经道:“想来小鹿也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情,为了这么个东西搭进去一条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