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薰又走了，这一次匆匆给仪润留了字条。连夜离开的。袁悟得到消息自嘲道：“每一次我都是最后知道的。”
无论她在螭国还是离开，她的事情他永远要从别人口中知道。
宫人道：“不知道什么缘故，娘娘看了关中来的信，带了些换洗衣服就走了。”
袁悟头靠在椅子上点点头，摆手要宫人下去了。
袁悟也身心俱疲，不似惟薰在的时候，两人又哭又闹又发疯。他变得寡言少语，除了在前朝办公，在寝宫他甚至好几天不说一句话。
这时中原正在闹疠症，已经蔓延了好些地方。
一日宫人上来道：“娘娘来信了。说回蘅芜去了，等中原的大疠过去再回来。”
袁悟点点头。那信是她亲笔，他看了肝胆具裂。前朝后宫的公事，连御膳房都交代的明明白白。一个字也不提他。
后来一连三个月都是音讯全无，他想大概是没有闲暇吧。
惟薰在蘅芜不眠不休的制药。从三月份到七月份，天渐渐热起来，屋子里像蒸笼一样，为了不妨碍办公，冰块放在屋外的凉棚里。不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全被汗水浸透了，个个都是汗如雨下，书本资料都被汗水浸花了。他们几乎没有时间睡觉，实在累了就躺在地上桌椅上睡一会儿。
人感叹道每年也没有这么热，偏偏今年这样的火焰山。
夜里天气总算有些凉风。丫鬟送来解暑汤来，地下好些人累了躺在那里睡觉。
惟薰正在配散风邪的药粉。爱之道：“师姐，歇一会儿吧。”
惟薰到窗外，夜空里好多好多的星星。
惟薰道：“这样不行，天太热了。即刻搬进后山去，那里凉爽。”
爱之点点头。
她看了看爱之，道：“过去有这样的大事，我们三个都是一起的。这次见不到谪仙了。”她看了看手里握着的药水道：“她最会配风邪散了。”
爱之也怅然起来，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意识到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又都默默回去干手里的事。
搬去了山里总算凉爽了许多。夜里惟薰在临时搭的帐篷里，调和着手里的药水，把一小瓶粉色的药水放进那大瓶子里，她直勾勾的看着瓶子里的反应。好几天的不眠不休，那绝美的脸显得异常的疲惫，却又是一种难以复刻的美韵。那药水渐渐变成了雪青色，她神色变得轻松些。抬起头见透过繁密的树枝，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
不知道桑蛾的月亮今夜是什么样子。袁悟在干什么呢。他在眼前总是忍不住要恨他，这段日子没有功夫想这些，偶尔想起也还是忍不住要恨死他。不过也有想他的时候，离开了也不觉得他那么招人恨了。
惟薰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闭着眼睛舒缓疲惫。她想起那天夜里的话。
“我真的没有被人侮辱。我还是只属于你一个的。”她窝在他怀里，小爪子搂着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是你已经不干净了，你已经和好些人这样做过了。你不干净了。那我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她想到这里又难过愤恨起来，一拳头打在他胸口，推开他转身给他一个白嫩的后背不理他。
他伸出两只蹄子搂住道：“我没有。只是在她们宫里呆着，从来没有沾过身子。我也只和你这样做过的。”
“我才不信，你骗我。你当我是傻瓜。”
“真的，比真金还真。”
一阵凉风拂过，惟薰就那样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她梦到很大很大的一片蔷薇花，有一片山那么大，小雪白茸茸一大只在跑。
“不要扎到了爪子”她在那里关切的喊着。
“娘。”她转过头见一个四五岁和自己一样穿着大红绣蔷薇花衫的小女孩。样子很像袁悟，梳着小双环髻，一只带着一朵蔷薇花。
又见后面站着他，笑着道：她醒了要来找你。”
她抱起女儿，笑着道：“娘采完花就要回去了。”
然后女儿追着小雪走在前面，他们手拉手一起回家了。
惟薰醒过来，桌上的灯火摇曳，夜还是静悄悄的，风吹得叶子刷刷的响。小雪在她脚边沉沉的睡着。
惟薰想起梦里的情形，或许有来世他们会好的，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螭国这边袁悟虽然不曾荒废了朝政，但是整日郁郁寡欢，时常还要借酒浇愁。
何仪洪向何秉塘道：“爹，我派人选了几位美人。圣上跟前……”
何秉塘惊道：“你……如何做出这样佞臣之事。”
何仪洪道：“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四个妹妹不得宠，圣上一心只在那贱人身上。指望她们四个是不行了。要再想想办法。秀王说钟情诗琴，把丽琴给推了。分明是那贱人的意思，再不先发制人，她早晚蛊惑圣上处置我们。灭门大罪在眼前了。”
“毕竟我是他的老师，你妹妹……”
“爹，大妹已经是别人妻室，您看不出来圣上已经被那贱人迷惑。大妹和她结下这样大的仇，她不会饶过我们何家的。这次是她不在朝廷，若是在，铸钱之事也还是她们党得胜了。”
何秉塘道：“你找的什么庸脂俗粉，圣上未必喜欢。”
何仪洪道：“总好过咱们那四个。我就讲当初把她们四个送进去不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像四妃同出何门如何荣宠，没有一个得宠的，她们四个聚在一起胡作非为，反而更要圣上厌恶。还贻人口实，讲我们家要外戚干政。”
何秉塘道：“你那四个妹妹也不至于那样不堪，怎么说，咱们家的两个还是好的。”
何仪洪道：“她们四个，论才貌，后宫一抓一大把。论品性，品琴被您二老宠坏了，在四个里非要掐尖。怡琴庶出不敢招惹她，成了锯嘴的葫芦只知道明哲保身。另外三叔五叔家里那两个，一个傻子一个唯恐天下不乱。指望她们是指望不上了。”
何秉塘道：“这要是让人知道……”
何仪洪道：“爹，我们这是为国分忧。圣上为了那贱人日日茶饭不思，她又不能生养，难道要圣上绝后吗？这样既替圣上分忧，又除了祸害，还能了却国本之忧。您这是为国为民，列祖列宗都要说我们家是忠臣。”
何秉塘道：“怎么讲，当年仁宗皇帝和文仪皇后成婚五年无所出，大臣也曾求仁宗皇帝纳偏妃。”
何仪洪道：“正是。爹放心，这次几个是精心挑的。容貌举止，才情品性都是极为好的。比咱们家那四个强上千万倍，圣上一定会喜欢的。”
何秉塘道：“再好能比得过那妖精？”
何仪洪道：“便是比不过，人总是喜欢新鲜的。圣上而今正是伤心烦恼的时候，更需要人。咱们家那四个是没用了，而今有貌美温柔的女子来安抚，如何不喜？”
何秉塘觉得言之有理，捋着胡子点头称是。
中秋节宫中大宴，君臣把酒言欢，很是和谐。
有人道：“娘娘要是回来就好了。”
何仪润道：“娘娘来信说还要些日子才可。”
又有人道：“中原的疠症早些平静就好了。”
惟薰走后一封信也没有给他。袁悟手拿一朵蔷薇花放在鼻子前嗅，虽然已经习惯这样从别人口中知道她的消息，他还是意难平。
群臣们也议论着惟薰什么时候回来。不只他想她，大臣和后宫也很想她。四何一党除外。
此时一支舞跳完了，歌姬们纷纷退下。乐师又演奏起新曲子来，然后一班穿五彩纱裙的舞女出来，好像一簇簇弄色芙蓉花。大臣赞叹道：“这个有意思！”
舞女们围成了一圈，跳了一会儿，舞女们向后退去，圆圈越来越大，好像一朵花渐渐开放。等到开到最大，从花心缓缓升起一位红衣女子来，脸上蒙着红纱，还看不见容貌。但体态高挑妩媚，先引得一片喝彩。舞技也极为精湛，有惊鸿游龙之美。待乐曲和舞蹈到了**，那女子缓缓拿下面纱，见惯了美人的大臣宫人也不禁赞叹美艳。
何仪洪一直注意着袁悟的情形，见袁悟手里握着蔷薇花，直勾勾一动不动的也看呆了，心中也暗潮涌动。
舞跳完满场喝彩，那女子也不住抬眼看袁悟，一个一个眉眼抛过去。何仪洪见袁悟还是那样痴看着，觉得这件事成了一多半了。
袁悟见她穿了大红，有几分像惟薰的样子，痴痴想着到底和惟薰差太远，容貌气质真是天壤之别。然后又想起那个时候的情景来。想来好久没有了，这次她回来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定要那样不可。
内监叫了一声，袁悟这才从神游里回来。
“大红不是随意穿的。你穿大红俗媚。”
女子收敛了笑容，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了。群臣也都知道这一出的意思，笑道：“今日又是谁谋划的这出东施效颦啊。”
大臣道：“咱们圣上宁食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那位同朝还是不要破费了。”
何仪洪努力不要人看出他的异样来，不过这件事想来也不会是别人。后面还有三位精心挑选的女子，不过都草草过去。
很快何家为圣上送歌女的事情在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何秉塘也极为尴尬，总觉得其他同僚都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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