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谪仙一直闷在宫里,琼台的事情还努力支撑着没有出什么差错。可是心气不同了,早晚给人让地方,感觉从主人变租客了。
一天半夜,宫女冲进寝宫把谪仙摇醒。
哭道:“姑娘不好了!”
谪仙起来,见外面大点着灯。问道:“怎么了?”
“太子回来了。”谪仙听宫女声音不对,下床跑到外面,见他躺在大炕上,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死人一样。周围一群随从穿着黑衣,风尘仆仆。
谪仙扑过去大喊他名字,一点动静也没有。用手摸了摸还有脉,人还是活的。
“怎么了!”
本珍哭道:“主上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昏迷不醒,一日比一日重。太医灌了好几副药下去不中用。”说完泪如雨下,捂着嘴痛哭起来。
谪仙险些摊倒下去,宫女忙去扶住。她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定了定神。即刻叫锁了大门,不许一个人进出。要人把兰经抬到寝宫,盖上好几层厚被子,一班宫女去烧热水灌水暖给他暖身子,一个宫女去她小屋拿东西,一个宫女按她写的方子去太医院抓药。太医院问就说她夜里难过,要抓这几样药吃。
谪仙坐在旁边给他把脉,宫女从她屋子拿来一瓶紫色的药水。她把药水倒在白色水晶碗里,拿银针在他手指扎一下,挤出血来滴在药水里,见那药水一点点变成湛蓝色。
宫女熬了药来,他现在牙关紧闭,谪仙和几个宫女太监一起废了好大劲才把他的嘴撬开,把药喂进去。
谪仙要熄灯,只寝宫留灯,自己搂着兰经在床上躺下,要宫人们在外守候待命。第二天天刚亮,本珍满怀希望以为兰经会好,见还是气若游丝,死尸一般,心也灰了一半。
宫门刚开谪仙吩咐两个心腹太监,一个出宫去请国相文玉,一个去太医院请左院判过来,一个去宫外请雨萍过来。左院判来了见到兰经的光景,几乎晕过去。
谪仙道:“是攒心乌蝮蛇毒。”
左院判摇摇头,这辈子没听说过。谪仙也不意外。夜里问了跟兰经的人,都说不知道怎么中的毒。这种奇毒,能下的绝非等闲之辈。
国相文玉过来,见到兰经的样子也打了一个踉跄,但到底经过事的人,很快也镇定下来。
谪仙行礼道:“老师,太子中的是剧毒,而今还没有人知道。我要去瀣国采薰制解药,这些日子社稷安危全靠老师主持大局了。”
文玉道:“太子妃放心,有我在就有黎国,就有太子在。”
谪仙又向左院判道:“太子就全托福给刘公了,有事多同雨萍商量。”说着施礼下去。院判惶恐下跪,连道不敢。
最后握住雨萍的手,道:“都交给你了。”
雨萍含泪道:“你放心!”
人们这才注意到谪仙早就换上行装。她把两张药方留给雨萍,一张药方每日熬药给兰经服下,一张是要准备的药材。
临走谪仙最后又看了看兰经,满眼含泪,摸了摸她的脸,一狠心转身就走。
文玉在后面道:“太子妃有什么话要给他吗?”
谪仙知道他的意思,是怕她回不来了。谪仙没有回头,道:“老师不必忧心,我闭眼之前也要回来看他最后一眼。”说完快步出去上路。
谪仙不善骑射,而今为了给兰经争命,骑了最快最烈的马上路。有十二个亲信的精英侍卫跟随,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
瀣国是不入流的小国,十国之间有他没他都无所谓的处在。但是在司薰届却是神山的地位。
因为境内有座魅山,虽然只是座小山,但山上满是剧毒的草木动物,无论书上能找到名的,还是找不到名的毒物,几乎应有尽有。还有好些本土的稀有品种,其他地方找不见。几乎所有的草木动物都有剧毒,动物里以毒蛇最为多。久而久之,连山上的石头土地都因为长期浸入毒汁变得有毒。平常人皮肤触到山上的尘土都有可能中毒而死,所以方圆几十里没有人敢居住。
好些司薰师上山采薰采灵。瀣国靠出卖山上的毒物和向司薰师收取上山费也很赚了不少。
瀣国而今的国君残暴荒*淫*,有桀瀣之称。但就是这样,人们也觉得是侮辱了夏桀。尤其这瀣君还眼睛长到头顶,目空一切。占着巴掌大的地方以为自己是天下之主,荒唐作着一统天下的美梦。对十国也敢拿出天下共主的气派,自认为统一十国是早晚的事。
当初兰经从瀣国借道,他百般无礼,被兰经猫爪轻轻一挥,打得惨不忍睹,所以彼此结下了梁子。谪仙临走时文玉问她有没有遗言,就是听说她要来瀣国,想到可能凶多吉少。
谪仙一行奉上国书,上面讲黎国琼台尚书之亲中毒,需银剑王餮蛇,请瀣君开恩。愿供奉万金及金玉珠宝数箱。
谪仙知道瀣君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特意屈尊跪拜行本国臣礼。瀣君听说是谪仙亲自来了,早想解心头之恨。大臣劝谏黎国是大国,不能惹恼,上次战败也确实把他们打坏了。但瀣君也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手里摆弄着盘在手腕上的银环蛇道:“东西可以给,礼物也要收下。那娼*妓生的上次就是用这个小贱人的东西把诸国打得落花流水。那今日看朕不叫这小贱人死在这儿。”
谪仙一行人等了许久,在马背上奔波了十天,几乎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大家都异常疲惫。有几个跪着就睡着了。谪仙眼里都是血丝,可是却非常精神。
太监出来道:“君上说了,既然是黎国君上要,自然要给的。请尚书同奴婢上山取。”
谪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瀣君不会这么痛快答应的。她心里更恐惧。
太监带他们到了山门前,为了防止山上的毒物流出伤人,这山都是四面封死,只一扇门出入。
太监道:“我们瀣国的规矩,山上有神物,怕脚步声惊动了神灵,上山之人都要不穿鞋袜。”
谪仙知道根本没有这一说,光脚很容易中毒,可是就这么简单吗。
谪仙道:“入乡随俗,自然。”
太监笑得两眼眯成两条缝,那笑容十分可怕。谪仙想着自己九死一生了。
大门打开的一刻,跟随的亲信都忍不住惊恐的叫起来。
眼前无数的毒蛇露着獠牙,吐着芯子,山洪一样从大门奔涌出来。而且花花绿绿的颜色非常可怕。谪仙最怕的就是蛇,刚孵出的小蛇都怕。司薰师需要熟知各种毒蛇的形态习性,谪仙当年看图谱几乎都要吓死。出去采薰采灵都不怕,唯独蛇要吓得要死。看到这样恐怖的情景,其他人都闭目不敢看,她这样怕蛇的人几乎晕过去,但仍旧稳稳当当的站着。
太监道:“尚书,请吧。”
谪仙要自己镇定下来,摸了摸怀里的荷包。笑道:“那我就造次了。”
说着脱了鞋袜要进山,亲兵们拉住她道:“太子妃,不能去啊!去了就活不了了!”
谪仙笑道:“放心放心,我死不了。”向随从道:“你们离远些,不要沾上,有毒。”
说完光着脚坚定的走进去。往常这些毒物都是藏在草木间,要找还要花些功夫。这次是瀣君故意把抓到要售卖的毒蛇都放到山里,又在上山路上撒了吸引毒蛇的药粉,把毒蛇都引出来。现在满山满野都是毒蛇,真是一座毒山,人在山门口都能看到满山蠕动的毒蛇。
谪仙深吸一口气,地下至少铺了四五层的毒蛇,层层叠叠,好像盘曲的肠子。这里的蛇,随意被哪一条咬了都有性命之忧,还这么多,她大概活不成了。而且尤其周到,都是鲜艳花色,蛇花花绿绿的更可怕。谪仙也最怕。
但她现在也顾不了了,两只白嫩的脚踏上去,蛇铺了太多层,又不断的蠕动很滑,谪仙第一脚几乎滑倒下去。她能感到脚下粗糙的蛇鳞,然后好多獠牙咬到她的脚,低头看已经有好多血从伤口流出来。
这些日子她太累了,几乎已经站不起来。就两只手拄在地上,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怕了,她把一条条毒蛇粗鲁的拨开,露出地面来,这样手脚并用的爬上石阶。很快双手双脚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淋,几条蛇张大嘴,吐着芯子从树上朝她扑过来,她抓住扔到一边。
这里的蛇太多了,银剑蛇是毒蛇中的稀品,应该不会和这些普通毒蛇混在一起。谪仙忍住痛,拼命往上爬,她必须赶快了。兰经不知道还能等她多久。想到这里,又有了力气,她大喊一声又爬起来。那石阶就是那么高,就是爬不完。起初有蛇爬到她身上她还会拨下去,后来太多了,她没有了力气,也就不管了。满身满头都是蛇,她几乎成了个蛇人,那些蛇在她身上盘旋蠕动着,很快身上也被咬得鲜血淋淋的。
路上她不断扒开数不清的蛇群,手里拿着吸引银剑蛇的药水,寻找那大银蛇。一直到了山顶,还是没有找到。
谪仙感到有些蛇的蛇毒已经发作了。她从身上拿出醒魄水喝下去,这种药是透支人的精力,能让人很快有了精神力气,但用多了死的更快。谪仙大喘了几口气,爬起来开始拨弄山顶的毒蛇。银剑蛇比普通蛇大好几倍,又粗又长,满身是恐怖的白骨色,头很长,尾巴很尖,伸直了好像一把银剑,因为比普通蛇大好的,食量也是普通蛇的好几倍。可是这样层层叠叠的蛇,即便银剑蛇非常大,她眼睛已经花了,还是找不到。
谪仙心里祷告道:“老天爷,要是他不该死,就要我快点找到。我要死了,用我的换他的。”
如果她死在路上,就都来不及了。谪仙努力直起身子,拿着药水四处寻找。终于,一颗大树枝上盘着一大条银白色的大蛇。样子非常狰狞可怕,正凶狠的向她吐着芯子。放到以前她非吓死不可,现在见了却觉得那么可爱。
她伸出手一把拿下来放进身上的蛇包里,然后快步向山下走。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从石阶上摔下来。她似乎感觉不到疼,回过头自己摔了好长的石阶,这样比走下来快多了,心里更加开心。然后一边走一边脚下打滑又滚下去。她甚至很喜欢滑下去,从那层层叠叠的长虫身上碾压下去,然后少走好多的路。
等到她笑着下山,跟着她的随从几乎吓晕过去。她满身满头都是毒蛇和血污,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
几个大男人跪下嗷嗷大哭起来。谪仙甩掉身上的毒蛇,道:“哭什么,找到了。我们快回去。”
说着起身上马,她身子太虚,从左边上去又从右边滑下去。亲兵连忙扶起来,道:“太子妃,坐车吧。”
谪仙没想到自己已经虚弱到马都骑不了了。
“你们带我吧。快走!”
亲兵反应过来,知道她怕夜长梦多。
“太子妃,属下得罪了。”
一个忙把她横放上马,然后带着其他亲随快马跑走。
跑了一天,感到终于跑出瀣国境内了,她们才停下来稍微休息。
谪仙现在已经没有人样。两只血淋淋的手连水杯都拿不起来,亲兵给她简单的处理了手脚的伤口。喂她喝水,她喉咙红肿的喝水都火辣辣的疼,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话已经快说不出来,身上青紫的面积也越来越多。她知道是蛇毒开始蔓延全身了。
亲兵把她绑在自己身后,上马继续赶路。又赶了五天路,亲兵也不得不要她坐车,在继续骑马颠簸很可能会死。
谪仙在车上,虚弱的从蛇笼里拿出那条蛇。心几乎蹦出来。她看见那条蛇紧闭着嘴,正在咬舌头。它要死了!这蛇一定要是活的才能做解药,死了的毒液没有用了。一定是瀣君捣鬼,在蛇上做了手脚。谪仙狠狠掐着蛇的脑袋,它还有一口气。一咬牙,把自己手指按在它的毒牙上,另一只手狠狠捏蛇头。她努力的按蛇的头,要它临死能放出更多的毒液,渗进她的伤口里。
谪仙在车里大笑起来,口中道:“和我斗,作梦!”
谪仙中的蛇毒虽然多,但越是多,不同的毒物有些以毒攻毒,不一定会死。可是银剑蛇是毒蛇之首,要它咬了,几乎就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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