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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苟延残喘的性命，能换李澈活下去，能换王朝盛世长宁，百姓安居乐业，想将来去到九泉之下，见到父王，也能昂首挺胸的说，总惹祸的不孝子终于给他长了一回脸，也能挺直了腰杆走过奈何桥，转世投个好胎。
他唯一要做的事，阿澈会帮他做完。等阿澈将来做了皇帝，定会查明真相，还英王府清白。
可唯有遗憾，却是阿熙。
亭云阁知晓天下情报，他身为阁主，却从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深爱他的姑娘，纵他重罪缠身，生死未明，依旧爱意深切，坚定不渝。
还好，怀疑他身份，揭穿他伪妆的人，是周榭泉，而不是阿熙。
至亲至爱，只活一个，阿熙该当如何选择。
“我与你说的这些话，你万不可告诉任何人。阿熙，阿澈，谁也不能说，”丰沉又嘱咐一遍，“我不想阿熙这辈子都念着一个死人，更不想阿澈心有愧疚。”
“愧疚？”周榭泉悲彻怒极，李长舟想活就活，想死就死，完全不顾及旁人的感受，那些关心他的人，一次又一次受他牵连，“你以为你牺牲自己救殿下是大义凛然，李长舟，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殿下本就是因为你才中倾城之毒的，这些年，殿下为你得罪母族郑阀，为你屡屡顶撞陛下而父子离心，为寻能为你为英王府脱罪的真相而亲身赴险，殿下为你做的，你死一千次也不够还他。”
丰沉默默低头，李澈的情谊，他这辈子，的确还不起。
东宫再受冷落，也依旧是东宫，玉盘珍馐，金银珠玉，什么也不缺。他如今也只有一条贱命，一只银蚕，对东宫还算有点价值。
“当年你为何要逃，为何不能留在奉天皇城，乖乖做你的英王世子？你一走，就是造反，你有没有那个心不重要，众臣怎么想才重要，”周榭泉记得他带暗鹰卫守在东宫墙外，亲眼见李长舟选了死路，“陛下当年要保你，那些莫须有的罪状如何，陛下心里都明白。殿下他为你求情，领群臣跪于殿前，陛下明面斥责，甚至动怒说要废了太子，可那都是演给郑阀，演给魏慎行看的，背地里谋算用你在西北的军功，以万民请愿，堵住那些世家大族的悠悠众口。可你呢，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说服陛下，送你去了东宫，好吃好喝的住着，为何你还要逃？”
暗鹰卫接到的密旨，是保护英王世子周全，但若英王世子要逃走，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到西北。
丰沉依旧沉默。
他离开皇城是为李澈，他不想成为李澈的负累，也不想婶娘为难。他当年是真信了宁安帝要废太子的说辞，怕李澈被他连累的连同储君之位也保不住。或许也正中了郑阀的下怀，郑太后岂会不知自己娘家外甥女的性情，皇后文静贤淑，柔弱心软，让皇后毒死一手养大的孩子，绝无可能。
郑太后要的就是他逃走吧。
在皇城，有暗鹰卫奉命护他，出了皇城，他才能死的名正言顺。
利用他和太子兄弟情深，以亲情逼迫他不得不离开，或许玉冰心黎念那些江湖人，也是被故意放进皇城的。他还真是不长脑子，一次又一次被算计，彻彻底底的上了当。
可他若是一直呆在皇城，就真的会没事吗？
算计还会有，他千万防备，终也防不胜防。
可解释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们谁也回不去当初，谁也无法改变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李长舟，我那一箭带毒，差一点要了你的命，也算对不住你一次，所以今天，我应你所求，为你保守秘密，”周榭泉把长短两刀收好，别回腰间。
他不能说。
他在暗鹰摸滚打爬多年，早已练就铁石心肠，李长舟是他少年的玩伴，却不及他和太子殿下的情分。他和李长舟所思所想南辕北辙，却也有过一模一样的执念，太子李澈，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
他只要太子能活。
还有，阿熙做不了选择。
选李长舟死，还是选殿下死？这个选择，对一个小姑娘而言，实在太残忍了。
周榭泉问，“若银蚕入了殿下心脉，殿下也会像你一般畏寒，终生离不开温泉和暖炉狐裘吗？”
“大概是，”丰沉经历过的，李澈也会经历一遍，他坚信以李澈的心志，定能如他一般熬过来，成为银蚕新的同体共生。
活着，总比死了好。
这话是他与岱珏说的。祈梦城时，他怕岱珏接受不了双腿已废，终生残疾，想不开寻短见，没黑没夜的拖着岱珏讲大道理。
轮到自己了，他也会给自己讲，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比自己惨的有的是，那些被鞑靼蹄子一刀砍去脑袋的边民，和那些为了守卫堡寨牺牲的将士，谁不想再多活几年，哪怕多喘一口气也好。
李澈从小就比他会读书，大道理也比他通透，丰沉不担心李澈，倒是担心阿熙，执着的姑娘何年何月才能忘了他。
“虽说银蚕能解倾城之毒，可是如何把银蚕送到殿下身边，是个麻烦，”皇城势力盘根错节，周榭泉说出自己的顾虑。
“银蚕可以离开我的身体，暂存在聂小灯调制的毒水之中，我不必亲自前去东宫，只要聂小灯把银蚕送入阿澈心脉之中就好，”丰沉道，“阿熙那边，我会骗她说是五方药引配置的解药，救了阿澈的性命。对其他人，也得这么说，防止门阀借此生是，借此生事，找阿澈的麻烦。世上除了聂小灯，加上一个你，只有你们两个知道银蚕同体共生之理。”
“不会那么容易的。”
他来时从属下处知晓，魏慎行假借圣旨寻英王世子，领暗鹰围剿亭云阁，却没有被降罪，宁安皇帝默许了他的作为。
宁安皇帝并非昏庸，登基以来重用贤能，富国强兵，世家门阀式微，逐渐成了空架子，唯有魏慎行，如今还动不得他。
魏慎行长居暗鹰之首，手握李氏宗族和朝堂众臣不可告人的秘密，动他可能动摇国本。他武功深不可测，又有软金甲护体刀枪不入，为人谨慎又敏锐，暗杀他也绝无可能。如今他和郑阀势力联合，想扶立二皇子取代东宫之位。
宁安皇帝一直都知道，想太子行身立直，万万不能与人把柄，却苦于李澈总是拿李长舟的旧事给他添堵，常常几句话没说就不欢而散。
有魏慎行在，东宫之外，皇城之外，恐怕防守重重，都是他的亲信。他能为了确定亭云阁是否有倾城解药的药引，千里而行，得罪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聂小灯去而复返，还是和叶熙一道返，带着诸如药引一流的东西进东宫。
“我看过殿下让阿熙带回来的那个册子，虽然湿透了，字墨模糊，却还有些痕迹，只是一个普通的账本，记录家族收支，对翻案也没什么价值，”周榭泉没告诉叶熙，叶熙宝贝那东西一直不肯拿出来，他只有偷来了看，再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无声无息，反正他做暗鹰卫时候也没少干这种缺德事。
叶熙从未提及，丰沉也不知道，料想阿澈的心性，危难时也不会把重要的东西留给阿熙保管，让她身临陷阱，多半是为了让阿熙逃命，故意骗她的。
“二皇子尚未成气，这个时候动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丰沉还有疑惑，“反倒惹下怀疑，使得东宫戒备。况且宁安帝正当壮年，不出意外还会活很久。储位之争，郑阀着急，魏慎行可不着急啊。”
可如今看来，魏慎行才是最不想李澈醒过来的。
“殿下可能知道了一些旧事，或许是英王府旧案，或许是落叶山庄灭门，”具体的周榭泉也不是很清楚，“赈灾一路，我本和苍山的几位师兄一同护卫殿下，可殿下支开我，绕开事先定好的官道，独自去见了一个人。那人见过殿下后，就**而死了，等我找到他时，已经烧成了骨灰。殿下见过那人之后，就遭逢陷阱，被七杀门残党围杀，继而中毒昏迷。”
“那人是谁？”丰沉问。
关于靖明道血案，丰沉从孙渔那里问过一些，围杀太子的七杀门余党，都是二皇子和郑阀派的，被岱珏在聚贤大会上一网打尽。李澈见了谁，那人与过去种种有什么关系，魏慎行究竟怕什么东西落到阿澈手上？
皆是谜团。
周榭泉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若江湖无人不知阿熙找到了倾城解药的药引，而聂小灯配成了解药，同公主一起前去皇城，为太子殿下解毒……”
他忽然闭口不言，丰沉还等着听，只见门外骆凝气喘吁吁跑来，“熙姐姐醒了。”
丰沉反应极快，迅速转过身，人皮面具已毁，得让聂小灯做个新的，周榭泉大步上前，错身挡住丰沉，一手挡住门边，整个人自然而然的堵住半边门框。
“你堵着门做什么？”骆凝很看竖看觉得周大人姿势很奇怪。一看屋里，丰沉正爬上床，连同脑袋一起结结实实的钻进被子里。
“丰大哥也醒了！”骆凝大喜，聂小灯的医术真神奇啊，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两个人，今天就活过来了，“正好，咱们一起去看熙姐姐。熙姐姐刚醒就要来看你，被聂谷主拎回去正扎针呢。”
丰沉捂住胸口，努力咳嗦好几声，“我……也有点不舒服，阿凝，你快去把聂谷主找来，给我也扎几针。”
骆凝抱怨，“这种跑腿的力气活，丰阁主难道不应该指使周大人去做吗？”
“也是，我跟你同去，晚了丰阁主又性命之忧，咱们都担待不起。”
“我先进去看看丰大哥……你……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周榭泉一手赶紧关门，一手把骆凝抱起来，骆凝不断挣扎，周榭泉越抱越紧，见小姑娘扒着门边不肯松手，心一横，吻上了骆凝的红唇。
小姑娘的脸渐渐红成了草莓色，两脚悬空，直觉浑身发烫，烧的满脑子空空……她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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