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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蜀川的山路轮回婉转,马车爬起来尤为费劲,然丰阁主病弱的身躯,坚决不愿意多走一步路。所以众人乘着多宝车慢吞吞的爬着泥泞的山坡,在绿树葱茏之间寻找传说中有进无出的魏王墓。
大周建国之初,行蛮荒开化之策,深山以打猎为生的土著百姓,都被官府强行迁出住往城镇。十万大山,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村落。
村落的人尤为热情,但一听几人是来找魏王墓的,迅速变了脸色,闭门关窗,就差一句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祖祖辈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经验教训,魏王墓乃不祥之地,来寻魏王墓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丰沉连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决定自力更生,找来几块野兽的骨头,神神叨叨念念有词,掐指一算,指向西边山峰,“魏王墓在山峰之下。”
周榭泉表示怀疑,丰沉根本不会天地望气术,半吊子神棍哪来的自信找到魏王墓?叶熙却是一点也没有疑虑,对满面犹豫的周榭泉道,“你怕了?”
“我怕他算不准,把咱们往死里带,”周榭泉从不信神佛,“就算咱们找到了入口,盗墓行当多少高手都折在魏王墓里,凭咱们几个就想硬闯?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我信得过丰大哥,”叶熙看向抱着暖炉瑟瑟发抖的丰沉,虽然看上去并不怎么靠得住。
“你忘了他骗你去衍山了?”小姑娘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逼我现身时,他也骗过你。”
“他骗我,却未曾害我,”叶熙不想和周榭泉争论这个。
“你们看,那里有个老头儿在钓鱼,”骆凝打断叶熙和周榭泉的争论,指着林荫之外的一个树墩,白发苍苍的老头正端坐着,手里举着竹竿,系着一条钓鱼线,“可是……没有水呀……没有水怎么钓鱼?该不会……在钓冥河里的鬼鱼吧。”
“别自己吓唬自己,冥河鬼道之流,都是吓唬小孩子的。古书中有记载,太祖朝丞相温太公,就有旱地垂钓的癖好。江湖中多奇人异事,并不稀奇,”周榭泉看向老人,老人悠然自得,很是享受。
“停车,”丰沉听见有人,抖擞精神,掀开帘子,“咱们过去问问看,说不定他知道魏王墓在哪里。”
“丰阁主您不是已经算出来了吗?”周榭泉玩笑,“怎么还得问人?”
叶熙冷声道,“周榭泉,你不想跟着我,可以走,少在这儿冷嘲热讽的。”
护短护的理直气壮。
上一次这么护短,是什么时候?周榭泉回忆,大概是李长舟还在奉天城,被蒋谦冤枉挨打,叶熙在先皇面前说要惩罚蒋谦,还李长舟一个公道。
叶熙认定的人,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
只是,丰阁主找来的药引真的管用,能救太子殿下吗?
若救不了太子殿下,叶熙和亭云阁就算结上仇了。如今有多护短,将来就越痛恨。
周榭泉几步跟上,成微成婉与自家公子形影不离,骆凝早就窜到最前,去看老头怎么钓得到鱼。
鱼钩之下是一方苔藓青石,鱼钩离着青石板半寸。
丰沉带着一队浩浩荡荡的人手,走近白发老人,老人垂眸,似不在意。
“您这能钓到什么啊?”骆凝上前去摸鱼钩,就是很普通的银丝制成,连一个鱼饵也没放。
丰沉咳了咳,“伯伯,冒昧打扰,我们路过此地,寻一处先人古迹魏王墓,还请伯伯指教。”
老人抬了抬眼皮,“魏王墓?”
“正是,”丰沉忙道,“伯伯可知魏王墓在哪座山头?”
老人转过头,打量丰沉,又看向叶熙,最后眸光落定叶熙手握的剑,“恕老朽眼拙,此剑可是落叶山庄的秋水剑?”
叶熙点点头,抱拳道,“落叶山庄叶熙,见过前辈。我们来蜀川寻魏王墓,若前辈知晓,还请前辈告知。”
“不瞒叶女侠,老朽也是来寻魏王墓的,可是不巧,在蜀川徘徊三年,也没寻到墓在何处,”老人收起鱼竿。
见叶熙露出失望之色,老人道,“虽没寻得入口,老朽却发现山中诸多奇怪之处。既是同道中人,相遇是缘分,不如几位到老朽的小筑小坐,容老朽徐徐告知。若几位能找到魏王墓,老邱只求能带老朽入墓一观,了却平生所愿。老朽自己搭的房子,寒舍简陋,还望几位不要嫌弃。”
骆凝一听,立刻点头,“不嫌弃不嫌弃,我们的马车就停靠在那边,伯伯您坐我们的马车吧。”
多一个人不挤,丰沉只怕老人嫌热,小声嘱咐成婉把马车里的暖炉灭掉。
众人上了多宝车,成微听老人指路,往西边山林继续绕走。
周榭泉把玩着长笛,坐在车外。这老人神神秘秘的,只认出叶熙是落叶山庄的后人,就邀请他们去他家做客,看行为举止也不像是特别热情的性子,多半不怀好意,还有后招。叶熙不在意就罢了,丰阁主也自来熟似的与老人聊起蜀川山水风光,老人的目的究竟为何,只能且行且看。
成微与周榭泉所想一样,老人别有用心,一路小心驾车,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马车缓缓爬上了山坡,在正午时候到达了峰顶。俯瞰四面,重峦叠嶂,层层青绿,完全判断不出哪里可能有墓穴。
“公子似是很怕冷,是不是有什么顽疾不愈?老朽略懂医术,可略尽绵力,”老人与丰沉很是投缘,一路上说了许多蜀川风土人情,老人见丰沉裹着暖裘抱着暖炉,脸色依旧苍白,提出试一试丰沉的脉。
“谢过前辈,”丰沉笑着拒绝,“我这不是顽疾,世上的医术是治不了的。”
“停车,”车外周榭泉拉住成微手上的马绳,“这里,地下,有东西……”
没等他的话说完,巨响犹如炸裂一般,尘埃弥漫,山体塌陷凹下巨大的坑,周榭泉的提醒为时已晚,正在山顶的多宝车连人带车直直掉进了坑洞中。
电光火石之间,周榭泉伸手入车,拉住一人的手腕,借着坍塌的石头,双足运转功力,带人一齐略到墙壁边缘,一手抽出腰间短刀,插入石壁,两人勉强悬在半空。凹陷很深,马车早就落到最底,被坍塌的石头掩埋。
周榭泉低头,见顺手抓出来的骆凝,望向马车坠落的崖下,手腕发抖的厉害。这么深的坑陷,掉下去就算不死,也根本爬不上来,定是老人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寻仇?不会,这坑准备起来需要人力物力,叶熙找药引也就是遇见丰沉之后的事,一年不到,根本无法做到如此。打劫?也不像,蜀川山路难走,西南山后就是大海,商队根本不会往这边走。
再者,那老头也跟着一起掉下去了。
“周……周大哥……”骆凝仰头,“丰大哥和熙姐姐他们……他们……”
“没死,”多宝车是燕逐流大师的杰作,刀枪不侵,连人带车摔下去,能护得住车里的人,但磕磕碰碰少不了。
那驾车的成微,倒也忠心,在地下崩塌的一瞬间,没有像他一般寻得生路,而是钻进马车中护主。
“他们真的没事吗?这么高的地方……”骆凝望向崖下漆黑,将信将疑,“那我们怎么办?”
周榭泉目测,往上爬,他自己倒是可以一试,如今带着骆凝,绝无可能,向下,深不可测,但慢慢挪,总会到底。
找到马车,再与叶熙他们会合。
“抓住我的腰,爬到我背上,然后抱紧我的脖子,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松开,”周榭泉需要腾出另一只手,“权宜之计,骆姑娘且受些委屈,现在找到阿熙他们要紧,管不了那么多规矩了。”
“江湖中人,不拘那些无用的小节,”骆凝点点头,她的双枪,跟着马车一起掉到了坑洞中,那是比她性命还要宝贵的武器,必须找回来。
周榭泉感觉后背上多了一大片黏黏糊糊的软肉,骆凝很轻,双手抱着她的脖子却很用力,生怕掉下去似的,难怪能耍那么重的铁枪。
周榭泉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背姑娘,下意识的拘谨,即使知道骆凝只是因为害怕才抱得紧,“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我不怕,”骆凝口是心非的狡辩。
周榭泉一手握住短刀,另一只手抽出长刀,借着两把刀向下挪移。他一直觉得暗鹰的武器长短刀多余,既不管用还不美观,平时随身带着一竿特制的竹笛防身。现在长短双刀帮了他大忙,借着刀身在断壁之间做下依仗,他背着骆凝,缓缓的向下爬。
越往下爬,光线被山石遮住,坑洞越黑,两人没有火把照明,什么也看不见。周榭泉把身上携带的暗器雪花镖都扔下去,听声辨位,坑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且没有水,是硬生生的泥土。
“周大哥,我能问你一件事吗?”骆凝吐字就贴在周榭泉耳边。
“什么事?”周榭泉动作没停。崖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到现在也没听见崖下有动静,按道理,叶熙他们发现自己和骆凝不见了,当有四处寻找的脚步声才对。
“刚刚……周大哥为何单单救了我?”骆凝在黑暗中安定了心神,察觉自己抱得太紧了,双颊绯红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熙姐姐和周大人有交情,丰大哥最孱弱需要照顾,成微和成婉年纪比她小,还有那老头白发苍苍的,尊老爱幼也轮不到先救她。
周榭泉是情急之下顺手而为,没想到小姑娘对这个上了心,若非要找个理由,“当时,姑娘离我最近。”
“只是最近?”骆凝不知为何,听了答案,心里空落落的。
坑洞底下连风声都没有,安静的诡异,周榭泉把最后的暗器扔下去,许久才听到回声,依旧离着坑底很远,他们好像永远爬不到底。
奇怪。
周榭泉自问爬了至少有几百米,蜀川最高的山不过如此,这坑洞很邪门。
“怎么了,周大哥?”骆凝直觉周榭泉不动了。
周榭泉沉默良久,问,“骆姑娘,你信我吗?”
“信,”骆凝毫不犹豫的点头,“我自是信周大哥的。”
“跳下去,”周榭泉把短刀拔出,长刀留在石间。
“跳下去?”骆凝的脚一直悬空,向下探了探,没有可仗之处,她内功虽远不如周榭泉,但也能听到落下暗器精铁的回声,崖底很深,他们只在半处。
“若我猜得没错,我们早就在崖底了,”周榭泉决定赌一回,“骆姑娘,你先抓住长刀刀柄,在此处停留,我跳下去,若没事再喊你。”
说着,周榭泉侧身,让骆凝去抓长刀刀柄。
“我,我跟周大哥一起跳,”骆凝想若周榭泉摔死了,她悬在崖间早晚也得死,还不如同生共死来的痛快。
“好,”周榭泉对骆凝另眼相看,她的胆小,是因为经验尚浅,对突发状况不知如何应对,却不是面对危险时退缩的畏惧,放眼江湖后起之秀,这般胆量很是难得,“有胆识,不愧是骆家枪法的继承人。”
“那是自然,”骆凝从也不谦虚。
周榭泉自塌陷后焦急紧张的心绪,稍有平复,他抓上骆凝的胳膊,双足顶住崖壁,一手长刀缓缓向外拔,崖下纵使刀山火海,他也得闯过去,只听他闭合双眸,大喝一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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