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到殿门口,一阵寒风吹进来,小胤禩打了个喷嚏。他摸摸自己身上不算厚实的棉袍,又看看卫贵人身上那件更显单薄的旧衣,小脸沉了下来。
他蹬蹬蹬跑回内间,爬上炕,从炕柜深处拖出一个小包袱,那是外公上次偷偷送进来的一块灰鼠皮料子,不大,但毛色很好,很暖和。卫贵人舍不得用,想留着给儿子做件小坎肩。
小胤禩抱着那块皮料,跑到正在做针线的卫贵人面前,把料子往她怀里一塞,用命令的口吻道:“额娘!给你做件新坎肩!立刻!马上!”
卫贵人一愣,看着儿子不容置疑的小脸,心里暖流涌动,却摇头道:“额娘不冷,这料子好,给我们胤禩做件小坎肩,过年穿。”
“不行!”小胤禩斩钉截铁,小脚一跺,“你必须做!小爷我命令你!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他伸出小手,抓住卫贵人冰凉的手指,用力搓了搓,试图把自己的热量传过去,小脸上满是心疼和固执,“小爷我是男子汉,不怕冷!你是女子,弱质纤纤,必须穿暖!”
卫贵人被他这番“男子汉宣言”和笨拙的关心弄得眼眶发热。她反握住儿子的小手,那小手其实也是冰凉的。“好,好,额娘做,额娘做。” 她妥协了,想着用这料子给儿子做坎肩时,自己或许能蹭着边角料做副手套也好。
小胤禩这才满意,但依旧监督着卫贵人立刻动手画样子,才肯自己去玩。
他所谓的玩,也与众不同。既不玩布老虎,也不玩九连环。他找小太监要了一把小木剑——还是他发脾气,嫌弃内务府送来的玩具幼稚,硬逼着人家给他削的。然后就在院子里,像模像样地比划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嘿!哈!看小爷我的火尖枪!妖怪哪里逃!” 虽然记忆法力全无,但那刻在战斗本能里的架势,依稀还在。小小的身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挥舞着木剑,红衣(虽然是旧衣,但卫贵人总尽力给他穿红色)、朱砂、小揪啾,灵动非凡。
卫贵人偶尔抬头从窗缝望出去,看着儿子那虎虎生风却又难掩稚气的动作,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她的胤禩,就像这冷寂宫墙里的一簇火焰,鲜活,明亮,或许会烫手,却足以照亮她灰暗的生活。
练完“剑”,小胤禩鼻尖冒汗地跑进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温水。然后凑到卫贵人身边,看她裁剪皮料。
“额娘,这里要这样……那样……”他小手比划着,明明不懂女红,却偏要指点江山。
卫贵人也不恼,笑着应和:“好,听我们大将军的。”
“哼,小爷我将来可是要当大将军王的!”小胤禩扬起小脸,一脸傲娇。
“是是是,大将军王。”卫贵人顺着他的话,手里飞针走线。
午后,外公阿布鼐果然设法托人送进来一小包东西。里面有几个还带着温热的芝麻烧饼,一小包糖渍梅子,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好的酱肉。
这对小胤禩来说,不亚于山珍海味。他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烧饼,先掰了一大半,硬塞到卫贵人手里:“额娘,你吃!”然后自己才拿起那小半块,珍惜地咬了一口,酥脆的芝麻香在口中弥漫,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两个小揪啾都仿佛快乐地晃了晃。
吃烧饼,就着温水,再吃一颗酸酸甜甜的糖渍梅子,小胤禩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他把酱肉推到卫贵人面前:“额娘,吃肉,补身子。”
卫贵人哪里舍得吃,只撕了一小条,剩下的非要留给儿子。小胤禩却不依,非要看着她吃下去才罢休。母子俩推让一番,最后酱肉大半还是进了小胤禩的肚子,但那份相互依偎、彼此心疼的暖意,却比任何炭火都更能抵御这深宫的严寒。
吃饱喝足,又“监督”卫贵人做了一会儿针线,小胤禩开始犯困。他揉着眼睛,蹭到卫贵人身边,小脑袋一点一点地。
卫贵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家伙窝在额娘温暖柔软的怀抱里,闻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小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眉心的朱砂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恬静。
卫贵人低头,看着怀中天使般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头发,掠过那两根有些毛糙的红丝带,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爱和一丝隐忧。她的哪吒,她的胤禩,这般性情,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前路究竟会如何?她不敢深想,只能紧紧抱住怀中的温暖,祈求上苍,能多庇佑这孩子一些。
殿外,天色渐暗,又一天即将过去。而永和宫偏殿内,这对母子的生活,就在这清贫、温暖、以及小哪吒时不时的“凶萌”爆发中,缓缓流淌。他的反骨是他的铠甲,他的桀骜是他的锋芒,而在额娘面前,那偶尔流露的依赖和体贴,则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这出由他自己执笔的“戏”,在康熙朝的紫禁城里,正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悄然上演。
日子便在这清苦与相互取暖中,滑向了年关。紫禁城里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各宫都开始张灯结彩,准备年节用品,唯有永和宫偏殿,依旧冷清得仿佛被遗忘的角落。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小胤禩(哪吒)趴在窗边,伸出小手去接那冰凉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指尖迅速融化,小嘴嘟囔着:“一点都不好玩,还没小爷我的风火轮带劲……” 他虽然没了记忆,但某些词汇还是会不经意间冒出来。
卫贵人正在灯下赶工,想用那块灰鼠皮在年前给儿子做好坎肩。听到他的嘟囔,抬头温柔一笑:“风火轮是什么?额娘给你做个布轮子玩好不好?”
小胤禩皱着小眉头想了想,似乎也想不明白风火轮具体是什么,只是模糊觉得应该是很厉害、能飞的东西,于是嫌弃地摆摆小手:“不要布轮子,软趴趴的,没劲儿!” 他头顶两个用旧红丝带捆着的小揪啾随着动作晃了晃,像两朵跳动的火焰。
正在这时,殿门外传来熟悉的、刻意放轻的叩门声。小胤禩耳朵尖,立刻像只听到动静的小兔子,噌地转过头,大眼睛亮了起来:“是外公!”
果然,门被推开一条缝,卫贵人的父亲,宫内管领侍卫阿布鼐,带着一身寒气闪了进来。他官职不高,行动需格外谨慎,每次来都不能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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