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内,康熙手中那块小小的正红绸布如同烙铁般灼人。翎坤宫的遇袭,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浇在因“雏鹰营”蓝图而炽热的心上。海疆宏图不容耽搁,宫廷黑手更要斩断!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雏鹰初啼,涛声可闻
康熙将那块红绸郑重收起,密封在一个特制的紫檀木盒内。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膛翻涌的戾气。海疆之志,关乎国运,比宵小暗算更为重要!
“传工部尚书马齐,兵部右侍郎年遐龄,内务府营造司郎中萨尔泰!”康熙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静与威压。
三员重臣很快被召入乾清宫。康熙屏退左右,仅留张启麟侍奉在侧。巨大的京津海防舆图再次铺陈开来,这一次,康熙的手指精准地落在了天津卫大沽口外那片标注着“卫所荒滩”的海滨区域。
“此地,”康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即日起,设立‘皇家水师讲武学堂’,朕赐名——‘雏鹰营’!”
马齐等人心头剧震!设立新式学堂?还是“水师”?这在以八旗骑射立国、海防多依岸炮的老成臣子听来,颇为惊世骇俗。
康熙不待他们质疑或进谏,直接抛出早已深思熟虑的方案,核心便是曦玥通过“雏鹰船模”传达的理念——实践至上!
“尔等听旨:”
“一、命工部即刻遴选举世巧匠,精于营造者、熟谙船式者、巧思能创新者,皆在征召之列。户部从宽拨付银两,内务府营造司协理营造事宜!”
“二、不拘一格降人才!着沿海各省督抚,晓谕辖内绿营水师、地方豪杰、乃至流落民间之航海好手,凡通晓驾舟、掌舵、辨识海道、观星定向、绘制海图者,不问出身,但有实能,皆可经由地方官举荐或自行赴津投效!经考核录用者,即授官身俸禄!”
“三、特旨!”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着两广总督、闽浙总督,设法秘密延请通晓泰西造船、航海、天文、几何之西洋通事(翻译兼技师)入华!重金以待!许其传授技艺,允其译著书册!其所授所译,皆为我大清雏鹰营‘西艺科’奠基!”
“四、于学堂左近设‘雏鹰工坊’!招募沿海匠户少年及贫苦渔民之子,除需识字明理外,一并习造船木作、铁作、绳索缆具、帆布制式!所习技艺,皆需亲手在工坊之中实践,从制作船模部件始,直至能修理船只,乃至日后协同造舰!”
“五、雏鹰营主事者,”康熙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年遐龄和萨尔泰,“由尔二人暂领筹备差事!务必使学堂、工坊、招募、延请外教诸事,同步推进!初批工匠、通事、学徒到齐,便行奠基开工!朕要看到雏鹰营的基石,在一月之内,夯实在大沽海疆!”
这一连串详尽具体、切中要害的指令,将“动手实操”的理念贯穿始终,彻底击碎了马齐等人“纸上谈兵”的疑虑。工部营造、兵部协调、内务府保障,外加不拘一格的揽才和延请西艺的核心决策,展现的是康熙前所未有的决心与开明!
“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马齐、年遐龄、萨尔泰齐齐叩首,心中亦被这份破浪前行的豪情激荡。
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各省。天津卫大沽口原本荒凉的海滩,瞬间涌入了大批勘测地形、平整土地、采集石料的工部工匠与民夫。木材、铁料、帆布、工具日夜不停地从陆路水路运抵。一张充满现代雏形的蓝图,正伴随着渤海湾不绝于耳的涛声,在这片古老的海岸上破土动工。
而在乾清宫的另一角,康熙亲手用楠木雕琢了一艘小小的、极其粗糙的简易船模,放在了保成堆积如山的玩具中。船模虽小,承载的却是帝国未来的海权之梦,这无声的宣告,恰如雏鹰营的第一声微弱却坚定的啼鸣。
红绸血网,影影幢幢
与此同时,另一张由粘杆处(康熙特设的秘密情报机构)织就的网,正悄无声息却又极其高效地笼罩向那块诡异红绸的来源,其缜密程度远超普通官衙查案。
那家名唤“瑞锦祥”、曾为内廷织造进献过贡缎的京中绸缎商首当其冲。粘杆处最精悍的暗探化身成各路人物——采买布匹的豪商、急于翻身的落魄画师(查验染料笔迹)、挑剔成衣的官太太……将瑞锦祥上下里外查了个底掉。从进销账簿到染缸用料,从织工籍贯到老板的外室住所,巨细靡遗。
线索指向清晰:那块红绸的染色配方独一无二,其鲜艳到几乎滴血的正红,源自一种极其昂贵稀有的西域茜草配合特定矿物媒染,并只在去年秋由瑞锦祥首席染匠老周配制过三缸!而该色绸布,去年仅售出两匹半。
一匹,被宫中翊坤宫贵妃钮祜禄氏身边的大太监以“制内里衬裙”为由购得(金额记录含糊不清)。
另一匹半,据伙计含糊回忆,似是京城豪富,赫赫有名的“佟半城”(佟国维家族)二管家手下人经手,具体用途不明,但结账异常痛快,还给了厚厚的封口赏钱。
至于那首席染匠老周?就在粘杆处展开调查的第二天清早,被人发现溺死在京郊通惠河僻静处的水沟里!死因表面看是醉酒失足。但粘杆处的仵作在尸检时,在老周后颈不起眼处发现一个极其微小的针眼,深入椎骨!显然是他杀灭口!这条重要的源头线索,戛然而止!
就在粘杆处陷入瓶颈时,负责清查宫禁物品的另一个小队,在清理宫后苑堆放废弃杂物和损坏仪仗的库房时,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
在一堆等待焚毁的陈旧宫妃仪仗残件(大多是前几朝遗留、因战乱或破旧淘汰)中,粘杆处的老吏无意间翻开一件覆满灰尘、色彩暗淡褪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皇后仪仗礼服!那显然不是当朝制式。礼服的云肩部分已被撕裂大半,其边缘残存的暗红底色虽然氧化严重,但其底料的织法纹理、隐约残存的特殊金线盘绣纹样痕迹,竟与那块新鲜的血色红绸极为相似!
这具被遗忘的陈旧凤服,如同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往事。它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可能:正红,象征着皇后(或等同于皇后的规格)身份。那块鲜艳的红绸,或许就来自某种禁忌的、与皇后(无论故去或是潜藏的象征)密切相关的物品!凶手留下它,是为了传达一种对曦玥僭越地位的指控?还是一种对逝者的亵渎性利用?亦或……是混淆视听,故意将矛头引向宫中贵人?
“佟半城”的管家、翊坤宫的疑似采购、灭口的染匠、尘封的旧凤服残片……这些线索像一张巨大的、浸透着血色的网,将宫内外、贵贱尊卑各色人等隐隐牵连起来。尤其是“佟半城”佟家,赫舍里皇后的母家,以及钮祜禄贵妃……
“佟国维……”康熙看着粘杆处呈上的密报,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位位高权重、一直站在朝堂前列,甚至在他推行牛痘、建立玻璃厂时也明里暗里表示过支持的亲舅舅(孝康章皇后弟),难道竟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还是他的家族中,有人借着“佟半城”的身份,在行阴诡之事?
线索交织,疑云重重,看似指向佟家与翊坤宫,却又充满了种种刻意与不合理,如同迷雾中扭曲的鬼影。
冰火交织的帝王
御花园新修的水法边,康熙摒退了所有跟随的侍从,只留下张启麟远远守候。
他亲自蹲下身,正在为保成演示一个简单的实验——利用曦玥提供的几个不同高度、底部钻孔的玻璃圆柱筒,观察水流速度与落差的关系。保成仰着小脸,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充满惊奇地随着父亲的手指移动。
水流哗哗作响,阳光在水柱上折射出彩虹。这一幕充满了童趣与温馨。
然而康熙的心中,却是冰火交织。
眼前的稚子无忧无虑,帝国的雏鹰在海边破土萌芽,这是曦玥带来的光与暖。
但暗处的血色丝线,牵扯着旧恨(对孝诚仁皇后逝去的伤痛、对赫舍里家族的复杂情感),牵连着新仇(对佟家势力的警惕、对钮祜禄氏是否知情的猜疑),更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怀中最珍视之人的安危。
他小心地扶着保成的小手,让他去感受不同水柱的冲击力。孩子咯咯的笑声在花木间回荡。
康熙站起身,看着儿子纯净的笑颜,又抬眼望向远方的天空。天际线处,渤海湾的方向隐约有风雷之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滚的杀意与疑云。
无论是海边风雨的号角,还是深宫鬼蜮的血网,他都决心一一踏平!只是此刻,他要尽一个父亲的职责,用清澈的水流与阳光,为他的太子铸就一片不受阴霾侵扰的、求知与探索的小小天地。这,或许也是曦玥所期望的吧?帝王之心,分海天与宫闱两处战场,于无声处,惊雷已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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