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稹并不回答。
离得太近,尤其是温霖个子矮,一举一动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温霖抬不起眼睛,却又怕他看自己,伸手想把他眼睛捂上,反而被捉住了手腕子,高高举在头顶,像兔子被拎着长耳朵。
“我本来就睡不着,你这样对我,我不要睡觉了!”温霖抗议道。
商稹一言不发,但是忽然松了手。
温霖站不稳,往前踉跄一步,险而扑进他的怀里,便只好扶着他慢慢站直了,手心不经意又贴在胸肌上。
“商稹,”温霖有点窘,试图多说话掩饰想法,调子软绵绵的,“你怎么也不睡觉呀?”
“被你吵醒了。”商稹说得太笃定,仿佛确有其事。
温霖没反应过前因后果,呆呆地“啊”一声,被他拐跑了。
他不做表情,脸上却不是很凶,见状弹了弹温霖的额头:“于蔚给你唱歌没有?”
“没有。”温霖担忧被笑话,低着头不敢再抬起。
所以他在商稹眼里完全是毛茸茸的一小束,头发特别蓬松,往下睡裤裤脚渐渐收窄了,搭在一点点脚背上。他没穿拖鞋。白得晃眼。
商稹不受控制挑了眉毛,往他脚尖之间踩,他却也不后退。
商稹起了歹念,朝他脚踝上扫。
商稹自己重心稳,动作也慢,无非是想吓唬温霖玩——钟点工下午来过,地板又滑又凉,温霖脚跟正踩在睡裤上,一哆嗦,不当心要滑倒。
商稹嗤笑一声,轻而易举捞他进怀里,献花般抱他上于蔚的床。他木木地反应不及,商稹走出去又进来,丢下一双拖鞋。
“不穿鞋会感冒。”商稹严厉道,“你身体不好,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温霖低着头盯着拖鞋许久。“你不是怀疑我装病吗,怎么现在知道我身体不好了。”
商稹原本舒展的眉目一下子凝固了,往他额头上弹了一记。他自从认识商稹,脸上总是受到额外的伤害,也是赌气,直接躺倒在床上。
他装死,四仰八叉躺在商稹眼底下。
商稹如他的意,半天不来扶他。
小猫吃饱了,幸福地蹭起温霖来,安心地趴在温霖腰上。
温霖躺躺又犯困,再坐不起来,但是竭尽全力也要抬头看小猫在哪里——不知道小猫蹭一下自己会掉多少毛。
虽然是短毛猫,年纪还小。
他想坐起来了,怕打扰到小猫,小幅度扭了扭发现小猫不受影响,便又扭了扭。
他也不受影响。
“我起不来。”他指望商稹心里有数。
商稹袖手旁观。
“你到底扶不扶我!”他朝天花板上举起手,商稹才捞他起来。
他坐直后的第一件事,是立刻把小猫藏在商稹够不到的另一边。小猫倒是随遇而安,幸福地靠在他大腿旁。
商稹手里还有小半杯羊奶,没倒进小猫碗里。
温霖眼巴巴地看着,评定自己对小猫足够仁至义尽,要点嘉奖不为过,否则好人没好报,世上都是如同商稹的坏人。“商稹,我也很饿。”
“饿了就去睡觉。”商稹说。
“就是饿了才睡不着呀。”
“别睡了。”商稹嗤笑一声。
温霖长出一口气,心里其余的火气积聚起来,不高兴地踢起腿,脚尖正正好好抵在商稹膝盖前。他坐得太靠后了,踢不到。
他撑着床沿往前面挪,商稹倒退一步,害他又踢了空。
不知道这么坏的人怎么做出这么美味的饭菜。温霖愤愤不平地想着,一只手搭在小猫的头顶上。
商稹今晚和他不对付,是喂了小猫的缘故?见不得有空空的肚子,为什么不答应把羊奶让给他喝?许多问题一起来了,他闭着眼睛猛然摇摇头。
果真不烦恼了。他一睁眼便混沌沌的,光是盯着商稹的小臂看,也许有红肿,但是他只发现有好看的线条。
“你看什么?”商稹冷不丁道。
温霖抬眼看了看商稹,耳根子便烧起来了。“你怎么能进我老公的房间呢?”
“合约上没规定不允许。”商稹看他低着头,又弱小又可怜,不便雪上加霜地笑出声来。
小猫在温霖的身边睡着了,他重新想摸小猫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没有睡着,商稹摸了摸他的头。
“你还是哄我睡觉吧!”他乘机说,“商稹,你的面相很好,很善良,你一定会答应的。”
“那就回房间吧。”商稹轻轻拍他的后背,牵他站起来。
商稹坐在床头,温霖却钻进床的另一侧。隔得非常远,谁说话都听不见。商稹便搬椅子去他的一侧,但是他一掖被角又朝旁边滚。
商稹第三次搬椅子的时候,温霖还和他作对。
“你不要动了,躺过来点。”商稹无奈道。
“不好的。”温霖已经没有力气了,干脆缩在被窝里,“你喉咙响一点。”
商稹心里有个念头不止生出来,停顿了许久,才道:“我也很累,你睡过来点,没事的。”
温霖这才慢吞吞地滚过来,商稹从极厚的棉被圈里才拔出他的肩膀,他反而钻得更进去,紧张地低头检查自己肩颈,怕猫毛飞出来。
“真的没关系。”商稹又摸他的头发。
他才把棉被踢散了,薄薄地盖了一层在身上。
唱的还是原先那首粤语歌。商稹的声音不难听,唱起歌来却换了个人似的,一副破铜锣歌喉,每一个字都不在调子上。
他幸而还有自知之明,不肯看温霖,低着头自顾自地唱。房间里只开了盏台灯,他的轮廓更加俊朗了,温霖忍着笑意,伸手搭在他的小臂上来回蹭。
他身上热,而温霖的手心又凉又软,少时他打出个哆嗦,温霖终于扑哧笑出来。
“怎么了?”商稹装聋作哑道。
“不唱歌了好不好呀。”温霖说。
“你要睡觉了吗?”
“不要。”温霖说,“你给我讲故事吧。”
商稹倒是真不唱了,搜索给儿童开智的小故事,挑了许久还决定不好。
他额前碎发漏了一半下来,温霖从漏第一根的时候就看他——于蔚如果不喜欢他,那真是打心底里一点也不喜欢了。
温霖拍了拍他的膝盖:“商稹,讲一讲你为什么会喜欢于蔚吧。”
商稹佯装听不懂。“我找到一篇《小白狗学游泳》,我觉得很符合你的气质,就它了。”
“不要小白狗学游泳,小白狗应该和主人生活在一起,学什么游泳?”温霖眨眨眼睛,“你喜欢于蔚这么多年,所有人都知道,我也想知道。”
“没有这种事情。”商稹说。
“是没有人知道,还是你不喜欢他?”
商稹险而脱口而出,噎在嗓子里,却发现是后者。他对于蔚的喜欢变成“喜欢于蔚”,忘记有退出键,他工作忙忘了很多事情。
非是现在想起来不可,是面对温霖的缘故?
“是什么呀?”温霖以为又没得逞,凑在他眼底下,叫他看清楚自己多么失望,“你不讲故事我睡不着,睡不着就是你违约。答应的事情都做不到,你怎么开公司的?”
“你说的那两个都不是。”商稹总算回答了。
“怎么可能?”
“不信就算了。”
“信的信的。”温霖马上说,“你喜欢于蔚,于蔚是我的老公——我们是一家人。和我讲是一样的。”
商稹想了想:“没什么好讲的。”
“怎么会没有呢?”
“真的没有。真的。”
“快讲快讲。”
商稹叹了口气。不过他也问心无愧,只是讲的比他助理透露的还要简略,只说经常遇见。
“遇见了,然后呢?”温霖说。
然后于蔚知道了他的母亲是唱片公司的高管。
温霖打断他:“你为什么不和于蔚表白呢?”
“表白过。”商稹改口道,“也不能算表白,我有问过他,大致意思差不多。”
“然后呢?”
温霖语调纯真,商稹听多了真来气,得了便宜卖乖。他抬头想看看这小混蛋是什么神情。
温霖整张脸映在台灯里,眨眼时眼睛一闪一闪,商稹再听到自己心跳时知道时间经过了许久,但是数不出分秒。
他打心眼里不信温霖那样坏,却又有很多事情解释不通——必然是温霖的眼睛干扰了他的想法。
他不信邪,更不知道自己又盯着看了多久,他终于发现温霖没他觉得可爱,温霖的鼻尖没他想象中圆。
他松了口气。
温霖探出手,在他消肿的小臂上来回摩擦着。
“表白了,然后呢?”温霖柔声问。
“快睡觉。”商稹为自己战胜了温霖感到骄傲,仿佛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语气也粗鲁了几分,“我监督你睡着,然后我也去睡觉了。快点!”
“睡不着呀。”温霖停了手上动作,搭在他手腕上,“商稹,你能抱着我睡觉吗?”
“于蔚也抱你?”商稹愕然。
“他才没有过。他面相差。”
商稹脸色缓和不少。
“我的爸爸妈妈工作很忙,哥哥在寄宿学校,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在家,只有Dustin陪着我,它是一只马犬。我每天都抱着它睡觉。”温霖失落道,“Dustin几年前离开我们了,我很想它。”
抛开生离死别,商稹觉得温霖和马犬一起睡觉,这事本身首先就不现实。
温霖那么软,小时候只会更加软,抱在怀里害得人都糊里糊涂的,何况是智商不高的狗。不当心被大狗一脚踢死。
“我也对狗毛过敏。”商稹很扫兴。
“猫毛呢?”温霖说。
商稹顿了顿:“还好。”
“那你能来抱我吗?”估计是怕被拒绝,温霖又说,“我不是狗。”
直到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商稹发觉自己已经一只膝盖跪在床上,他身下的温霖雀跃地给他让着位置。
他略微一僵,趁温霖往边上滚,狠狠把温霖头底下的枕头抽走了,摔了门出去。
再进来时候温霖抱着膝盖,侧躺成一小团。他怕会思考温霖是不是很可怜,飞快地把从烘干机里扯出来的枕头丢了过去。
温霖抱在身上,埋怨道:“烫!”
“烫就对了。”商稹把自己刻画得很无情,希望温霖可以马上昏倒。
关门时候听到温霖在身后叫他。
他不敢回头。
“商稹……”温霖还想说什么,实在很困,沉沉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听见外面热闹,像是有客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搬进你们于蔚家了——你倒是闷声不响。”陌生的声音。
“别瞎讲。”商稹的声音。
“怎么还给于蔚做早餐啊,商稹,你真是好老公……”那人还要再说下去,看见一个小狗脑袋怯生生地探出,一下愣住了,嘴巴张着合不拢。
“于蔚有这么漂亮吗?”他和商稹耳语,但是温霖也听得见,“于蔚是不是还要再高点?”
商稹要照顾好几只锅子,没办法一心两用。
“哥哥好,我是温霖,于蔚是我的老公。”温霖才上前一步,商稹捉着他的领口,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这是老胡,来谈公司的事情。我下班都在照顾你,没空,只能这个时间约在家里。你不要打扰我们,晓得吧?”商稹向温霖解释。
老胡是光云科技的创始人之一,被同学猝死一事吓到,打算离职去环游世界。
然而公司正处紧张的上升期,即使商稹尊重他的决定,也想要挽留一番。
“你是不是想和他炫耀,你住在我老公家里呀?”温霖说。
商稹懒得理他,又对老胡说:“他是温霖,才念大四,是于蔚的朋友。”
老胡满脸写着不信。
“老胡哥哥,你不要误会。”温霖说,“于蔚是我的男朋友哦。”
商稹塞了个餐盘在温霖手里,把他赶到外面餐厅。问老胡:“你信他信我?”
“他吧。”老胡说,“于蔚好像是喜欢可爱一点的小男生。他还叫我哥哥,我也有点喜欢他了。”
商稹便无奈解释道:“他是生病了休学,人也比较笨。于蔚出国巡演,担心他一个人在家饿死,托我来照顾一下。”
“那他们为什么住在一起?”老胡说。
“你还答应了?”老胡说。
商稹不用告诉他结论。商稹都握着平底锅站在于蔚家里了。
“阿稹!”老胡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厨房。
温霖在客厅里逗小猫。
老胡一看小猫就揪心——从前有人去完宠物公园再来他们公司,把商稹害得几乎要住院,都怀疑是不是商业间谍。
“这个小猫……”
“是昨天跳进我们家空调外机的。”温霖微笑着说,“我们在给它物色新家,哥哥,你身边有没有人喜欢小猫呀?”
老胡也笑,一边想起了几个朋友,一边坐在温霖边上。小猫出人意料地从温霖怀里跳进老胡怀里。
老胡起了兴致,竖手指和小猫玩,看得出小猫喜欢他,还翻肚皮给他看。
“你觉得我怎么样?”老胡说。
“阿稹那么忙,你也应该很忙呀。”
“再忙也有空照顾小猫吧。”
“我想想看。”温霖细细打量着老胡。
老胡并不知道面相一说,但是知道温霖的眼睛大得有些不切实际,忽然酝酿一类阴谋论:商稹比他们想象中都要有城府。
“哥哥,你和阿稹熟悉吗?”温霖说。
“阿稹是我的学弟,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
温霖往前凑近,小声说:“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老胡也紧张地点头。
“阿稹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温霖教授:小稹,你愿意做我的Dustin吗?
商稹:
商稹:(为什么没有三个选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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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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