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风已经带了软刃,再听不到令人烦躁的蝉鸣声,车轮压过枯叶的脆响成为秋韵的主旋律。色彩开始丰富起来,脱去单一的绿,张扬着本来面目。
空气中的躁动都失去了理由,哪怕是暖阳也无法勾起瞌睡虫的荷尔蒙。从没有关严的窗户缝隙中透过一丝凉意,挤走了最后一点困倦,便是往日最爱打盹的学生也精神抖擞地睁着眼睛,拿书遮住课桌,双手翻飞,快速在微信页面打字:“会长又在睡觉,你喊纪律委员来查他一抓一个准。”
对面很快回过来,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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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课是社会关系,授课老师邹丽敏人送外号“楠河三把签”,这个诨号的起源已不可溯,但据说是同时结合了她身上的两个特点:
第一,特别喜欢在课堂上反复强调她在楠河实验中学的“辉煌教学战绩”;
第二,是喜欢给学生简单粗暴地贴标签,在她眼里学生分为三类:好学生(特指成绩好),坏学生(特指成绩差),社会垃圾(特指无可救药的学生)。对于好学生她如沐春风,和声细语;对于坏学生她严厉批评,冷嘲热讽;对于“社会垃圾”她不闻不问,视若无睹。
所以哪怕此刻有学生在她眼皮子底下睡得酣然,她只做没看见,在她的逻辑中,这种天天睡觉正事不干一点考试成绩稀烂还不听老师教诲的人,先不说能不能顺利毕业,就是毕业了也是社会毒瘤,只会拖延国家建设与发展,不值得她倾入半分关怀。
于是,在纪律委员闻讯赶来时,案发现场依然维持原样,作案人没有半分清醒痕迹,直接被他抓个现行。
迟雅颂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邹老师,抱歉打扰了,课堂上有学生在睡觉,请您维持一下纪律。”
邹丽敏被打断了思路,还是被这种她认为无关紧要的小事,满面不悦:“这种人就算把他喊起来了,他也不会认真听课,还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耽误所有人的时间,你们纪律部就算权力再大,也不能干涉教师的授课与决断吧?”
迟雅颂笑了笑,并没有因为邹丽敏表现出来的怒气而退却,他微微欠了欠身:“抱歉邹老师,职责所在。另外请恕我直言,规劝学生行正致远,也是教师的责任之一,而并不仅仅局限于对学业的传授。”
邹丽敏冷冷说道:“我不认为这种人还有教导的必要,你直接扣分吧。”
此言一出,班上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面露复杂;三分之一的学生皱眉表达不满,也不知是对邹丽敏还是对那位被扣分的同学;另有三分之一对她怒目而视,萧拂羽更是一拍桌子就要起身理论,被温蝉死死拉住。
“你和她起了冲突,回头这笔账她还是会算到会长头上,冷静。”
纪律委员不会在上课时间无缘无故过来抓纪律,除非有人检举……这个人萧拂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他扭头看向斜后方,皱眉瞪着始作俑者。段振帆仰头望天,在桌洞里把手机往里推了推,假作无事发生。
对于邹丽敏的表态,迟雅颂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拿出平板,划到“高二(5)班”,在计分栏里点了几下,抬头又挂上彬彬有礼的笑容:“打扰了。”转身离去。
班级里窃窃私语起来,邹丽敏敲了敲黑板,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她身上:“你们要怪就怪睡觉的人,是他拉低了班级的平时分。不过我希望大家把重点还是放在课业上,距离高考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远,你不努力,就会被努力的人超越。”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赵延臣转头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计分屏,伸手捏了捏眉心。陆观言倒是并不在意后面的分数从12降到7这个惨痛的事实,他无视学习委员投来痛心疾首的目光,不紧不慢把书翻过一页,继续听课。
一直到下课铃响,那位睡觉的同学都没有醒来。邹丽敏走后,班里有人在小声议论:“社长和谢同学是一对吧,怎么学联社的人还要来扣他的分?”
另一人也小声回道:“社长向来公私分明,这种事从来不徇私舞弊,所以学联社的人扣起谢同学的分一点不手软。”
“班长也不管管吗?”
“他俩原来就一个班的,关系好着呢,班长对他一向纵容……唉,有谢同学在,期末的优秀班集体是别想了,听原来跟他一个班的同学说,他能把平时分扣成负的。”
“现在……已经快了吧。”
这些讨论和八卦通通没有影响到陷入沉睡的人,倒是萧拂羽一把揪住准备开溜的段振帆:“你闲不闲?没事找事把迟扣扣招惹过来干嘛,扣的分最后没算在你头上是吧?”
段振帆振振有词:“开学没几天,他已经把三位数扣成个位数了,又不差这一次。”
“行了行了,这有什么好争的,下节体育课,走啊打球去。”何染走过来,一手搭着一个,笑嘻嘻地打断二人争吵。他转头又喊陆观言:“走啊美人,一起去。”
陆观言头也不抬:“你们先去,我做完这道题着。”
段振帆眼珠滴溜溜一转,人已经欠不登地贴过去,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怼了怼陆观言:“怎么,开学测试成绩又没考过沐女神?要我说这不丢人,沐女神可是学霸,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触及的……”他看着陆观言越来越冷的面色,想到了一种可能:“不会吧陆美人,你连祁公子都没考过???”
按照要求,学校现在都不公布成绩名次了,但是老师那里有留底,想看的话去找老师就能查到自己的排名。
段振帆这下可来精神了,他拍着桌子狂笑:“陆美人啊陆美人,你说你,怎么就翻不过那两座大山去呢,这是第多少次你让祁初骑你头上去了哈哈哈哈哈。”
赵延臣起身,无语看着快笑抽过去的段振帆:“你一个年级倒数,是怎么好意思嘲笑年级排名第三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试卷:“打球带我一个,不过你们先去,我得交个卷子。”
赵延臣是数学课代表,卷子本来该一大早收齐交给老师,可是他等了一节又一节课,睡觉的那位同学还是没起来,他只能先把收上来的交了。
他最后看一眼仿佛要睡到地老天荒的那位,叹口气,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教室。
几个人勾肩搭背往外走,段振帆嘴闲不住手上也闲不住,一边转着球一边说:“七班好像调课了,下节体育课跟咱们一起上,怎么说,喊海王他们组5v5啊?”
“好啊,我要跟谈爷组一队!”
“你被楠河三把签毒傻了?谈爷在二班,你组个锤子啊。”
“赌一周的早餐,谈爷会翘课来打球你信不信?”
“不赌,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很有可能。”
“板上钉钉的,沐女神和祁公子都在,天上下刀子她也得来。”
“笑死,那我要看谈爷跟会长争沐女神。”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趴在桌上的那位,他似有所感,迷迷糊糊抬起头来问:“争谁?”
嗓音带着些刚睡醒的低沉,喑哑又勾人。脸上还有被压出来的褶印,没有聚焦的眼睛透出些许茫然。他生得实在好看,风姿玉骨,气度非凡,干净利落地碎短发更衬得人丰朗俊逸。偏偏嘴角常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硬是生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萧拂羽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从他不多的语文知识储备里翻出一句话:“濯濯如春柳,光映照人。”
这还是他不知道从哪里瞎凑的,倒是很贴合。
这人许是清醒了些,打个哈欠,漫不经心伸了伸懒腰。恰此时,风乍起,吹起窗纱漫舞,阳光打在少年身上,格外夺目。
“走啊会长,下节体育课咱们跟沐女神班一起上。”段振帆招呼着,语气中带着肯定,仿佛十分确信他不会拒绝。
果然,下一秒谢谌风便起身,动作比他们几个还快,一溜烟就闪出了教室,萧拂羽喊都喊不住。
“你先把数学卷子交了,臣儿等着呢……算了。”萧拂羽同情地望了一眼赵延臣的课桌,“臣儿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先不说有沐女神在的地方他跟条疯狗一样拉都拉不住,就算你叫住他也没用,你觉得他会写卷子吗?”段振帆一边把他往外推,经过陆观言的时候顺手把沉浸在知识海洋里遨游的人一把揪起来:“走了走了,你多背两个公式就能干过祁公子了?放松放松去,小心学傻了。”
几人赶到操场时,体育老师骆追正在组织列队。
骆追长得膀大腰圆,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别的体育老师好歹教点正步,跳远,铅球什么的做做样子,他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意思意思列个队就让大家自由活动了。
不出意外地,萧拂羽从七班的队列里看到了挨着沐未落站的谢谌风,后者正眉飞色舞不知说些什么;再往旁边瞟一眼,好极了,那个满脸不正经盯着沐未落吹口哨的正是谈苔。
……还是挨揍挨少了。
谢、沐两家是世交,两家夫人更是闺蜜,生产的时候都是在同一间产房。据说还是婴儿的谢某人眼睛能睁开的时候就目不转睛盯着沐未落,在大人抱着俩小孩一起拍全家福的时候,把头凑过去“吧唧”在人脸上亲了一口。两家大人乐得前仰后合,就这么给他们定了娃娃亲。
两人上小学的时候,恰逢体制改革,大院里搬走了一些人,又搬来了一些人,其中就包括祁、萧、谈、陆。几个小孩年龄相仿,又在一个学校,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着一起长大。
谈苔第一次见到沐未落的时候眼都直了,冲上去抱着人家就不撒手,被谢谌风黑着脸撕开揍了一顿。谢、谈、陆三家从军,家里都是拿军事教育管理和约束孩子的。谈苔自小就皮得没边,老谈又是个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人,总觉得用口头教育孩子不如用木头教育来得有效。用谈苔的话说,她“是被老爹用皮带抽大的”。
因为天天上房揭瓦,她被老谈打;又因为喜欢黏着沐未落,她开始被老谈和谢谌风二人混合双打。老谈下手没分寸,但谢谌风有。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在过招,谈苔的一身硬功夫几乎都是被谢谌风喂出来的。直到十二岁那年,老谈抄起棍子却被谈苔成功反击之后,叼着烟瞅了她许久,把棍子一扔,再也不打她了。
谈苔很信服谢谌风,可她改不了自己的性子。对于沐未落她总喜欢欠搜地去贴贴,还经常当着谢谌风的面故意撩拨,乃至抱着人家问“你要我还是要他”。于是混合双打又变成了单人独揍,只不过对象变了,谈爷的说法也变了:“唉,我是被老谢揍大的。”
眼下萧拂羽看着谈苔朝人贴的越来越近,以及谢谌风越来越危险的眼神,思索片刻,决定捂住双眼。
看不见,就等于不存在。这是谈爷自己手欠,他爱莫能助,但是可以图个心安。
小迟走到哪里都要管纪律,谢烦烦走到哪里都不忘睡觉。
陆美人走到哪里都考不过祁初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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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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