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清未曾见过岑宁熙哭。
连当时在日本，她呜咽着诉说自己四年的经历时，岑宁熙仅仅是红了眼圈。
岑宁熙很坚强、很独立、也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沈旭清甚至以为，岑宁熙是一个钢铁人，将所有的情绪都放在如何解决事情上，总认为她没有脾气。
太滑稽、太可笑了。原来她也会因为生活里一次小小的矛盾，流下埋怨的眼泪吗？
沈旭清被强烈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她好像从来没真正待岑宁熙好过，她只能想到索取，想到依靠，想到岑宁熙无论如何都会原谅自己。
“宁熙，对不起，别哭了好不好，我会听你话的，我会好好学习，我会考上博明的大学和你一起。求你，不要哭好不好……”沈旭清上前，捧住岑宁熙的脸，替她擦眼泪。
“我都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要，我不想要这样……”岑宁熙抽泣着，拳头虚虚地砸在沈旭清肩膀，胸口。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顺从你的想法，沈旭清，不反驳很困难吗？不任性很困难吗？”
“为什么每次都要我退让、我委屈，你有尊重过我吗？”
“你到底能不能做到好好听我说话？”
岑宁熙逻辑很清晰，她甚至连情绪激动时，都在很好的表达她的观点。她没有抨击沈旭清的过往、家庭、更没有戳沈旭清的痛处。
给沈旭清留足了余地，不想用激烈的话语逼人反省自责。
沈旭清向来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走，她和苏楠不一样。苏楠会参考各种奇门巧法挖掘规则的漏洞，沈旭清是单纯的叛逆，一条路走到黑。
岑宁熙喉头哭得难受，她将不争气的眼泪抹了又抹，咬牙，认真地对沈旭清说：“你现在好好想一想，我们这样，你这样，究竟合不合适。”
沈旭清该知道的，她们都长大了，要面对的困难很多。岑宁熙更不可能一直是那个淡淡答应沈旭清所有要求的人。
可是，长大的似乎只有岑宁熙一个。
岑宁熙脱离沈旭清的怀抱，像是在泄愤，也像是寻求一个安静的地盘。她起身，进了浴室。
沈旭清愣愣地看着岑宁熙离去。听见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注意力落在满床的狼藉，以及岑宁熙的手机不断弹出的工作消息上。
她忘了，这段关系的初始，完完全全是由岑宁熙主导的。是岑宁熙喜欢她，把她追到手，然后包容她、帮助她。
岑宁熙有沈旭清或者没沈旭清，她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沈旭清不一样，她如果没有和岑宁熙在一起，她现在还不清楚在哪里摸爬滚打，甚至都不会有去成人高考的上进心。解约之后当一个小网红，或者尝试去应聘一下能不能当少年培训机构的舞蹈老师。
然后再和别人说，我高中有个很喜欢的人，她很优秀，是我甩开了她。
沈旭清不应该一早就明白吗？她们的问题不是爱不爱，是合适不合适。
而她，才应该是合适被抛弃的那一个。
沈旭清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比如初中时放弃爱豆之路、离婚时义无反顾跟妈妈，再到后边为了钱重新和公司签约，去国外吃苦几年当练习生。她从来没后悔过，因为这些都是她当时最想要的选择。
现在，她后悔没好好听岑宁熙说话了。
自己能够任性、能够欺负岑宁熙的前置条件，是岑宁熙爱她。
爱的感受是互相的，岑宁熙说不爱的前提是沈旭清不爱她了，可以说得更贴切些，感受不到沈旭清爱她。
所以她会不去爱。
沈旭清深刻地认知到，她没有去好好爱岑宁熙。
浴室的水声停了，沈旭清慌张地站起来，目见岑宁熙披着浴巾推门出来。她眼睛还是红的、没来得及穿衣服。
沈旭清走上前，拎起她身上浴巾的一角，细致为她擦去水珠，捧起她的脸说：“对不起。”
“想好了吗？”岑宁熙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想好了。”沈旭清把她抱起来。练习生的力气很大，抱着岑宁熙走一小段路没问题。
沈旭清把岑宁熙放在自己腿上，上边的人侧坐，又拿浴巾盖住岑宁熙的身体。
“我们这样，我这样，都不合适。”沈旭清单手绕过岑宁熙后腰，搂着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岑宁熙的身体明显一顿。
“那你的想法是？”岑宁熙依然尊重沈旭清。
沈旭清摇摇头，捏了捏岑宁熙的耳朵，温存道：“我想先问你的想法。”
她不需要岑宁熙听她说话，她想听岑宁熙说，在每次需要磨合、需要沟通的时候，她究竟是在协商还是在委曲求全。
“即便我刚才那么不尊重你，你没感觉到我爱你，那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本该是沈旭清需要问的，可她在此之前竟然从未询问过。
“愿意。”
岑宁熙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沈旭清感到不可思议，她以为岑宁熙刚才和她吵架，或许会冷战，或许会分手。
她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因为事情还没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岑宁熙枕在她锁骨上，笑起来。
工作消息可以迟一点回复，一段时间的纵欲过度也能好好调整。第一次矛盾，岑宁熙没有隐忍装哑巴，她有好好表达出来。
而沈旭清，也积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用理性的沟通想要弥补。
“你脾气真好。”沈旭清有点感动，想哭鼻子，“不对，你本来就很好。”
小狐狸容易哭，她比岑宁熙敏感多疑，永远是长不大的模样。
可是，岑宁熙并没有逼着沈旭清拼命长大。
“怎么了？你也哭啊？”岑宁熙揩去沈旭清的眼泪，捧着她的脸笑。
“我以为…你会…”沈旭清哽咽。
“以为我会和你提分手是吗？”岑宁熙坐在她腿上的身体晃了晃，宠溺地摸她下巴。
“嗯，因为我觉得我确实做得不对。”
沈旭清她都想好，万一失去岑宁熙，她又该怎么办的打算。她次次都在用伤疤进行成长，又次次，成长得不太完全。
“很多时候，恋爱里遇到的问题不是爱不爱，是生活里的摩擦，是两个人观点的不合，是每一次都没有好好倾听彼此的需求留下的祸患。这也导致很多人分手的原因不是我不爱你了，而是觉得我们并不合适。”
岑宁熙的声音很慢，温吞而沉静，沈旭清喜欢她这样。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改。”
沈旭清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岑宁熙她好好，是她对沈旭清好，是她处理矛盾的好，也是她本来就很好的好。
她吻了吻岑宁熙的耳根，告诉岑宁熙：“请你以后多说一点，我没有你聪明，你要每件事都好好和我说清楚。”
“我的优点，只剩下记性好了。”
岑宁熙笑得温柔，气息流动，她指了指两个人的床单和枕头，告知沈旭清：“这些，今晚你洗，你换。”
沈旭清愣了愣，笑着点头。
此局，人机又胜。
沈旭清发现，对面那个根本就不是人机，是每一局都想带她玩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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