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至沧源边境时，虽是夜晚，千乐歌也发觉不对劲了。
沧源上空的下沉之气，消散了。
以往来时，这里浓郁的黑气如潮水，如风卷，漩涡般的黑云上接天下接入地底鬼蜮群城，叫人看不清景象，也辨不明方向。
但现下，那漩涡状的下沉之气都消失了，整片鬼蜮浮在夜色里，显出了灰白的真容。
寒风如刃，空气干冷粗糙，黄沙铺天盖地扑过来，叫人呼吸有些困难。
千乐歌站在边缘往下看了看，冥府连同群城都坐落在一凹陷的地底，山峰逼仄，呈现出倒角盖子的形状，将那灰白的建筑群掩入山体，与她齐平的有四面巨大的铜镜，分布在那灰白建筑群的上空，是用来反射阳光照明的。
千乐歌一刻不停，提气跃了下去。
飓风裹挟着沙粒打在她的脸上，略有些让她看不清眼下的景象。
踩在那结实的沙砾之上，侧头一看，一道下宽上窄的玄铁正立当前，上面鲜红的八个大字：轮回无道，此地即终。
不知是用什么写的，鲜血淋漓流着，张牙舞爪，鬼画符似的凌乱。
玄铁至上越来越尖锐，高高的延伸，像是要把这天都要戳破。
千乐歌看了一眼，飞快越过它，往里进了。
循着大致的方位，她抬眼，便在夜幕里，看见那座玄铁似的城。
城里挂着白的红的灯笼，她方一脚踹开城门，倚在城墙边喝酒的，说话的，兀自睡觉的，都抬起了一双猩红的眼看她。
目光里，全是瘆人的幽光和**裸的打量。
千乐歌看了看这条浮在黄沙之中的长街，道：“袁彪在这儿吗？”
城墙边半躺着的人懒懒支起了身子，对身侧的人嗤笑道：“这小娘们有几分姿色，倒还上赶着去给——”
他话没完，一把扇子已至他脖颈边，扇沿刺入皮肉，正抵在他薄薄的气管上，暗夜里，女子侧着头，只露出一只冰冷的眸：“袁彪在哪儿？！”
那人脖颈悬在她手里，吞了吞口水，甚至能感觉那口口水划过了她的扇沿，顷刻拧清了现在的局势，忙道：“姑娘找袁彪啊，我知道我知道，从这里直走往里左转，再——”
千乐歌已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带路。”
那人好似滚惯了，在地上囫囵了两圈，捂了捂脖子，见着这一手的血，面目狰狞了下，但见着身侧的影子，忙不迭带上讨好的笑爬了起来：“好嘞，您跟我来！”
他原先那些伙伴，都嗤笑着，慢慢悠悠看着，像是在看什么好戏。
那人点头哈腰的将千乐歌带到了一处平房：“袁彪就在这里，您请。”
千乐歌毫不犹疑，一脚踢开了大门。
屋里光着膀子，蓄着蓬头长胡的彪形大汉，坐了满屋，像是在喝酒烤火。
见着这一面目冰冷，来势汹汹的小娘们，纷纷提着武器站了起来。
千乐歌在屋里扫视了一圈：“谁是袁彪？”
其中一两人宽的大汉将流星锤砸了过来：“妈的，喝个酒也喝不清净，找茬的倒多！”
他喝了一声上，便带人飞身踹了出来。
门口那人露出得逞的笑往后退了一步，嘶了一声摸了摸喉咙：“个小娘们敢伤爷爷的脖子，今日不把你打成肉渣——”
他肉渣两字还没说完，面色便慢慢惊恐了下去。
青衣女子没什么表情，扇子一展一掀，不过两个瞬息，四周的人已飞身穿墙而过，倒了一大片，而她衣衫都没动一下，提着那最开始说话大汉的胡子，冷声：“你是袁彪？”
那大汉见着她这一手毫不费力的杀法，立马看清了现实，很上道的从善如流求饶：“我不是，姑奶奶，我真不是！袁彪三个月前被人打成重伤，没几天就嗝屁了，您要找他？找他做什么？”
千乐歌道：“谁打的看见了吗？”
那大汉连忙点头：“是个穿黑衣服的，拿着把晶蓝的剑，身手不凡。喔，好似戴了张银的面具。”
牧云来过，听起来已做完了帖子，并没有在这里出什么事。
千乐歌愣了愣，继续道：“后面还在这城里见过他吗？”
那大汉忙摇头：“再没见过。”
出了罗刹城，她脚步未停，往鬼蜮中心那妖异艳丽的黑色建筑群去了。
若牧云真的出了什么事，能伤他的，只有冥府十殿。
沧源广袤，颇多诡异荒诞的建筑，丛丛叠叠的立着，拥挤的同时，却透着死寂的荒凉。
千乐歌还未进这冥府之界，便察觉到不对。
太安静了。
空气仿佛都滞住的死寂，风吹虫鸣一丝都听不见，她甚至只能听见自己有些沉的呼吸。
就像这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
千乐歌脚下轻点，翻身入了某个红金色的大殿，飞檐勾角，邪气森森。
不知道是哪一殿主的住处，但，没有人。
千乐歌一连翻了好几个风格迥异，黑雾弥漫的殿头，无一例外，都没有人。
若只有一两个不在，倒还说得通，可这十位都不在，他们各自争斗，独来独往，又不会报团一起去做什么事，为何这么巧，今夜都不在殿。
千乐歌心头的不安和疑虑愈发浓重。
一番折腾，空气中已有些薄薄的雾气，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褪去，显出幽蓝的寒凉。
天亮了。
千乐歌有些失神的沿着这空旷的青石板路走着，手不由自主抚上了挂在胸前的那块石佩。
她出了冥府，抬眼，看着脚下的路在眼前分裂出五六个岔路，通向不同的方向。
千乐歌站在原地，看着这些路的尽头都隐入昏沉的黑暗里，叫人看不清，这条路走到底都有些什么。
而她只能选择一条路来走。
牧云，你到底在哪里？
至少，让我知道，你还平安。
站了片刻，她屈指，在双指边缘罩上了一层锋利的灵光，撩开衣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见着血涌出来，她才放下袖子，选了一条路，往路的尽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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