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以及每日定点的剧痛。
心口下血痂堪堪凝结，就被黑刃又一次剜开来，深入内里，但祈泽感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似乎很遥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空虚。
自己真的好像……一具正在腐朽的壳。
老妪盯着玉瓶，其中散发的生机已如风中残烛。她脸色阴沉，手上狠劲一拧，黑刃刺得更加深入，直至再也榨不出一滴血珠。
“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她干瘪的嘴唇撇了撇，“那么多天材地宝吊着你一口气，看来也真是要到头了。”
“是啊，”祈泽仍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沙哑的嗓音却在死寂的地底异常清晰，“我没了，要不……你来续上吧？”
她顿了顿，胸腔微弱起伏着，似乎每说一句话就要积攒一会儿力气。
“哦，我忘记了，你的血……好像不够格。”
“废物，身上流的也是无用的废血。”
三个月来，这还是祈泽第一次吐露出如此直白的讥讽。
老妪微微一怔，皱纹扭曲起来，竟透出几分病态的饶有兴致，“我以为你只剩一副硬骨头，没想到还藏着一张利嘴皮。”
“硬骨头？”祈泽轻轻重复着这个词，缓缓抬起头来，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眼神空洞，“你们把我锁在这里，像头畜生一样取血，到头来，竟然还会赏我一块挽幡。”
“别废话了！快启阵！必须把她命续住！”老妪瞥见祈泽脸色陡然灰败下去，立刻尖声下令。
周遭守卫慌忙催动阵法，幽光再次自地面符文上升起，将祈泽的脸映照得鬼气森森。
这是生阵。
也是死地。
祈泽扯动了下几乎僵死的四肢，扫视着面色凝重的各方守卫。
这种被囚禁、被掠夺、被视作器物的感觉，她确实……有点难以忍受了。
身体内，那缕蛰伏已久的逆炎开始不安分地跳动，她终于感受到与地底深处某物的共鸣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
足够了。
“我好像快死了……”祈泽喃喃着，声音轻得快要消散。
老妪猛地上前，手掌带着风声狠狠挥下，面目狰狞。
“你不能死！”
祈泽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红肿，嘴角破裂。但她缓慢地转了回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老妪，嘴角勾起了毫无笑意的弧度。
老妪感到毛骨悚然！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哈……”
“逗逗你罢了。”
“是你们……快死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
“呃啊!"
一声充满了暴怒的痛苦咆哮，从地底核心轰然炸响！仿佛某个强大的存在遭到了来自内部的致命反噬！
夺我的生命力？
祈泽的双眼之中，爆发出璀璨至极的火光！她的身体如同一个骤然打开的无底洞，疯狂抽取着本不属于她的力量！她的气息以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瞬间冲破禁锢，直达一个濒临崩溃的毁灭节点！
“你疯了！”老妪惊骇欲绝，层层灵光瞬间布在身前，同时狼狈不堪地暴退！
祈泽七窍溢血，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皮肤表面崩开无数细密的血口。
毁灭性的能量彻底失控，从她周身爆发开来！
禁锢她数月、刻满了符文的锁链寸寸崩裂，碎片如同暴雨般带着恐怖的尖啸四射飞溅！狂暴的能量洪流席卷一切，要将这座囚牢连同其中所有生命彻底湮灭！
最近的老妪瞬间化为飞灰！
就在这风暴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轰！”
密室侧方石壁轰然炸裂！
乱石纷飞、烟尘弥漫中，一道玄色身影疾掠而入，落地时脚步略显急促，带起一阵劲风。
沐璟毓墨发微有散乱，几缕发丝沾着汗水贴在光洁的额角，玄衣之上点点暗红，隐约可见其下渗血的伤痕。
她呼吸微促，胸口起伏，清丽绝伦的脸上带着一路杀出的凌厉与疲惫，但那双眸子依旧亮如雪原上的寒星，锐利地扫清场内局势，瞬间定格——
能量暴动的中心，一个身形枯瘦、仿佛一碰即碎的少女，正跪伏阵坛，浑身浴血，因承受过载的能量而剧烈颤抖。
燃烧自我，引动毁灭。
她在同归于尽！
心顿了一下，沐璟毓瞳孔微缩，并指如剑，隔空疾点！
一道凝练至极、散发着恐怖寒意的冰蓝灵流如急箭般射出，精准无比地刺入那狂暴的能量节点中心！
“咯吱——”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急速蔓延！那狂暴的毁灭能量竟硬生生迟滞！最终被规整进一个拳头大小的冰晶之中！
“封——！”沐璟毓一声低喝后，气息骤然萎靡，几乎不能站定。
地底光芒骤黯。
祈泽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闯入、绝对强势却瞬间重伤的女子，她眼中的平静骤然破碎，化为巨大的迷惑与茫然。
“杀了她！”
身后破口处，追兵的怒吼与凌厉的攻击接踵而至！
地底残余的守卫尽数回神，数道淬毒的刃光与焦灼的术法狠厉地向沐璟毓周身要害袭来！
沐璟毓强提一口气，勉强抬手，一圈浓郁的苍白雪雾迅速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化解了大部分攻击，却仍有数道刁钻的攻击划过她手臂和肩背，带起一溜刺目血花！
沐璟毓闷哼一声，手中动作更快，法诀再变，顷刻间雪雾爆散，极致寒气使得所有冲来的守卫动作同时一滞。
她趁机扑向阵坛，冰凉的手一把捞起那个轻得吓人、几乎只剩一副骨头的少女。
“别怕！”沐璟毓的声音带着喘息，却有种令人心安的可靠，“想活，就信我！”
冰冷的怀抱，急促的心跳，浓重的血腥味。
沐璟毓将祈泽甩到背上，发梢扫过祈泽鼻尖，带着雪山冷泉的清冽。
祈泽几乎是本能地攥紧沐璟毓的衣襟。
“左前，可破。”祈泽气若游丝。
沐璟毓眸光一凝，毫无迟疑，手腕微抬。
“破！”
轰隆一声，看似坚固的石壁应声破开，其后是更深沉复杂的黑暗甬道。
沐璟毓背负少女，毫不犹豫地投身而入，向着未知的黑暗疾遁而去。
祈泽最后看了一眼那正在极速远离的、禁锢了她三个月的、她曾誓要毁灭的阵坛。
身后，是敌人疯狂的咆哮和越来越远的追击声。
身前，是……
祈泽伏在沐璟毓的肩头，能清晰感受到她奔跑时肌肉的绷紧与舒展，以及充满生命力的心跳声。
活着的感觉……伴随着逃亡的颠簸和干净的风雪气息。
从未如此真切……又如此令人恍惚。
别怕？
祈泽反复回味着这两个近乎奢侈的简单字眼，拆开来，又拼在一起，又拆开来……
她……是谁？
明明她也深陷重围、遍体鳞伤，却毫不犹豫地，将这毁灭的始作俑者与负累拉出深渊。
天翻地覆，只在一瞬之间。
自己计划的的确确失败了。清场未成，地底核心此刻必定因为逆炎反噬而陷入更加癫狂的状态。现在靠近那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除非往回，强攻出去，两个活人在这暗不见光的地底几乎插翅难逃。
地底甬道错综复杂，只有沐璟毓偶尔掐诀凝出的微光照明，映出两人紧绷的侧脸。
好在……祈泽偶尔能给出建议性的指引，两人不至于无路可走。
身后的动静终于完全消失，两人停下来，获得片刻喘息。
沐璟毓小心地将祈泽放下，自己靠墙滑坐，呼吸紊乱。她从怀中取出玉瓶，倒出两枚丹药，自己服下一颗，又将另一颗递给祈泽。
祈泽靠坐石壁，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虚脱感阵阵袭来。她看着丹药，没有立刻接。
黑暗中，她能看到对方额角的细密汗珠，以及抿唇时，那丝隐忍痛楚的细微颤动。
对方玄衣上的暗色更深了。
“……你的伤？”祈泽声音很低，带着探究。
“无碍。”沐璟毓气息稍平，见祈泽迟迟不接，低笑一声，疲惫中带着一丝了然，“放心，没毒。若要害你，何必多此一举。”
祈泽垂下眼帘，沉默片刻，终是接过吞下。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开，稍稍缓解了体内剧痛。
“谢谢。”她低声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感激。
“你很熟悉这里？”沐璟毓调整着呼吸，目光落在祈泽身上，看似随意地问道。
“我的五感……异于常人。”祈泽轻声回答，避开了具体细节。
“异到能察觉丹药有问题？”沐璟毓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
“沐璟毓。”对方忽然报上名字，打破了沉默，“你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祈泽。”片刻迟疑后，她低声回答。
祈泽似乎听到沐璟毓极轻地笑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沐璟毓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奇特的安抚力，“放心，我既救了你，就不会抛下你。”
祈泽偷偷看了一眼沐璟毓，对方正在专心疗伤，于是也闭上眼，沉下心，全力感知着周遭的动静。
沐璟毓悄然抬眼，此刻，对面人的身影像浸没于黑暗中一般。
“地底的人……好像都得到了某种一致的指令……开始封锁并只朝着一个方向驱赶我们。”
祈泽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试探着问：“你封印在阵坛那里的能量……足够稳固吗？”
“那封印是我强行引律而为 ，抽去我大半灵力，同时耗我心神。”沐璟毓挑了重点解释道，“我若完好，自然无虞。但以我眼下情形，一旦力竭，封禁必溃。”
过了好一会儿，祈泽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黑暗里。
“我们现在……可能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你……愿意信我吗？”
构思了很久的，一份治愈系爱恋，两人不疑不弃。
非主业，为梦做饭，主线明确，更新不定，完结一定！
期待能找到同好～～[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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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地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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