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然从昨日中午用完膳后,到现在这个点什么也没吃,如今看着这桌上的雪梨杏仁粥和梅花香饼,只觉得食欲大增,一下子喝了两碗。
用膳后,她就径直去了顾珩的书房。
先前来这书房时,还要被门口的侍卫拦下,如今不知是进去的次数多了,还是顾珩特意吩咐过,也没人拦着了。
甫一上二楼,沈安然就看见顾珩的书案上摆着的酒壶。
她戴上鲛绡手套,把酒壶置于白纱上。将那火漆印轻轻用小刀割下,展开桑皮纸,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芙蓉白玉壶。
此壶通体如凝脂般莹润,壶身雕琢成饱满的瓜棱形,十二道弧棱自上而下流畅地收束至壶底,壶嘴处巧妙地浮雕着一只芙蓉,花’蕊间藏着一极细的孔道。
沈安然将此壶举起,光影下能发现壶腹处隐约透出云雾状的纹理,此乃御赐之物,壶底处还阴刻篆书“大崇明德年间制”。
这酒壶沈家从前也有一只,不过壶嘴处不是芙蓉而是梅花。
那是麟淳二十年父亲在鄞州大捷,在庆功宴上麟淳帝赏赐的,所以沈安然才识得,这两只酒壶的把柄都是内府特有的冰裂纹。
沈安然将壶盖打开,用手扇闻其中的气味。
嗯,是一股淡淡的梅子酒味。
并没有什么异样。
沈安然将酒壶的细节与气味一一记在纸上。
又将银针探入壶嘴,沾了沾其中的酒渍。
银针未变色。
这酒莫非真的没问题?
不对,还不可这么早下结论,待今日去那庄子上探一探才知。
顾珩说过要和她一起去,罢了,等等他吧,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
沈安然又想起头上这只簪子,顺势地想起顾珩的脸。
三年过去,虽然他人变了,但他那张脸还是没有变——长得还是很合沈安然的心意。
沈安然的思绪一下子飘的有点远,她将那只酒壶放下,随手将顾珩桌上的《张传杂记》看了起来。
日中时分,沈安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一抬眼,便与迎面走来的顾珩对视上。
此刻再见到顾珩,沈安然竟然有几分想躲避,她同他对视一眼,低声唤了句“大人”,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卷。
沈安然察觉到顾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二人谁也没开口说话,这书房中今日静得过分。
“怎么样了。”
还是顾珩先开口打断了沉默。
沈安然以为他是问那个酒壶的事,便同他道:“还没查出什么。对了,那香可有什么异样?”
“暂时还没什么情况。”
又沉默了。
“我们何时动身?”
“等用过午膳我同你去庄子上。”
二人同时开口。
惹得沈安然微微一愣。
他们二人何时这般有默契了?
顾珩朝门外的小厮挥挥手,示意让人传膳。
“同我一起吃一点。”
自他二人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未一同用过膳,顾珩平日里都在大理寺,晚些时候才会归家。况且沈安然早膳用的晚,现下还不饿。
“你先吧,我不饿。”
顾珩放下手中的案卷,盯着沈安然的眼,一字一句道:“我想。”
其实他从一进来就注意到今日沈安然漂亮了几分,穿上了他给的衣裳,戴上了他送的头饰,前几日他疑惑她怎么总是用自己从沈府带的那仨瓜俩枣,还以为是自己送的不和她心意。
“这…不好吧。”
住人家的,用人家的,还同人家坐一个桌上用膳。
“无妨,那你坐我旁边,光看着我吃就好。”
“……”
“那我还是吃一些吧。”
今日中午小厨房做的是翡翠芙蓉肉、凤尾虾球、竹笙炖豆腐、桂花糯米藕还有一份金乳酥。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竟然都是她爱吃的。
顾珩率先动筷了,看沈安然迟迟不吃,还以为是不和她胃口。
“你先凑活吃点吧,这几日我忙,待过几日我闲了,再领你吃点别的。”
“没,说什么呢,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话音刚落,楚西就领着一众侍卫进来了。
“大人,您那日委托属下在绮云阁订的披风、斗篷、狐裘、暖耳和抹额今日到齐了。”
“清点完毕后,搬她房间。”
楚西领着一群人又去了东厢房。
沈安然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这些又是顾珩给她的,丝毫不比她从前在沈家时逊色一分一毫。她刚刚瞅了一眼,那些料子皆是浮光锦等一众名贵布料,此时她倒真的发现顾珩是在刻意对她好。
可沈安然却不想这般,她发誓,她此刻对顾珩没有任何别的情感。
只希望顾珩对她与对那些手下人一般无二。他们二人各取所需,待妹妹病好,待父亲的事落到实处,她一定会离开京城,跑得远远的,皇城脚下是非多,又何必与他牵扯这么多。到时候还惹得他二人难舍难分,还不清恩情。
“顾珩,就是……”
沈安然迟迟没有下文,惹得顾珩抬眸看向她。
“就是,你不用特意照顾我。你怎么对你那些手下,你就怎么对我就行。”
顾珩没说话,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五千两银子和静姝去凉州的事真的多谢你,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了,我唯一觉得自己对你的意义,就是能帮你查案。若你还要刻意照顾我,那我就更还不起这些人情了。”
顾珩听闻这话,轻嗤一声,“是吗,沈大小姐如此聪明,人情都不知如何还?”
沈安然一听这称呼,不禁蹙了蹙眉,“沈家已败落,父亲在狱中生死未卜,我早已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你更不必……”
“沈安然,你话真多。”
嗯?她的话很多?
“还好吧……只是不想再欠你……”
“让我猜猜,你下一句是不是又要说什么各取所需。”
“……”
“沈安然,你何时这般小心翼翼了,你的大小姐脾气呢。”
“至于我对你照顾有加……你也不必自作多情,你沈家从前于我有恩,我就当是替曲老太太照顾她两个孙女了。”
曲老太太,曲贞,那是沈安然的祖母。
“大人多年前就已还够了……”沈安然抿了抿唇,又想起前些日子在谢家门口受过的屈辱,还有那些“亲戚”的落井下石,就收敛了许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而且,你三番两次买些女子的东西,只怕在京城中传着传着就成了‘顾大人娇养外室’,于您名声有损,若是再错过什么好姻缘,那我如何承担。”
顾珩听闻这话,眼神中透露些寒气,“姻缘?”
沈安然觉得顾珩这眼神有些瘆人,但还是点点头,“京城中仰慕您的人不少。”
“从前有人说喜欢我,可转头就和他人定亲。”
这话着实惊到了沈安然,但她面上不显,“或许,是大人您误会了?”
“吃你的饭,你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
见顾珩心里好似不快,沈安然也没说什么了,而是转了个话题,“大人,那楼兰烬可有下落?”
“不是交给你了吗。”
“那我们申时动身可好?”
“随你。”
“那酒壶我还需仔细查验一番。”
顾珩十分敷衍的“嗯”了一声。
“我疑心,那夜中昙是因昨日天气潮湿的原因才没有显现异常。”
“大概吧。”
“大人,我……”
顾珩放下筷子,语气有些不耐烦道:“你话真多,食不言寝不语,你的规矩呢。”
沈安然面色也有几分不好看,但她也没反驳,夹了一筷子肉往嘴里塞去。
不多时,顾珩已经吃完饭了,见沈安然还在埋头苦干,他也静静坐那。
“申时动身吧,你还能小憩一会。”
“那酒壶大概玄机颇多,待回来后,你我一同查验。”
“夜中昙今晚再验,今日潮气小。”
沈安然将碗中的饭扒完,默默点点头。
顾珩抬手,示意旁边的人将桌上的菜撤下。
“抱歉,今日大抵是我说错了话。你不喜欢听的那些,我不会再说了。”
沈安然觉得,或许有时自己想太多,他们二人还是前几日那种平时安静,但没事互相讥讽两句的关系比较合适。
话音刚落,沈安然就见男人嘴角好似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放下。
“你看看今日的衣裳可有喜欢的。”
嗯?
她还以为顾珩下一句就要说什么“谁信”、“没好话”、“闭嘴”诸如此类。
“若是有,以后就常在这家订了。”
“那些料子都是极好的料子,颜色和设计方面也是上等,根本不用试。”
顾珩点点头,“我差人为你打了几个围脖,用的是上好的兔毛。”
“那……多谢?”
顾珩头向后靠在椅背上,尽显慵懒,“你要怎么报答我?”
“报答?”
“是啊,你不会又要拿出一套各取所需和幕僚医女的说辞来搪塞我吧。”
沈安然想,还真是,不过嘛……
“我没有搪塞,我说的是真的。”
顾珩认同了一下,但随即又蹙了蹙眉,“那些都太遥远了,不切实际。”
这下轮到沈安然不解了,她向前几步走至顾珩“那什么是眼下的?你觉得…我怎么做就切实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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