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倦愣住了，他被贺厌炽认出来了，于是他不再抬头俯视男人而是垂下眼皮掩饰眼底的情绪。
恰逢一阵风起，那只猫跳在了前座位上，栗倦只是听到了爬山虎跳舞的声音，他仰着脸，“好久不见。”
他们真的很久没见了，久到有十三年之长，久到栗倦甚至会时不时忘记贺厌炽的脸，但是他还记得贺厌炽的声音。
“真的……好久不见。”栗倦也不坐着了，他起身站起来，贺厌炽单手撑着车把，另一只手把猫抱起，猫的尾巴绕了一圈打了个弯跳到地上跑走了。栗倦望着猫的影子，此刻他也想变成一只猫，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如此窘迫了，也不会浑身不自在想要逃离这里。
贺厌炽推着电车进去了，栗倦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我进去提车吧。”
从看车到出来没花几分钟时间，甚至连十分钟都不到，栗倦沉默地听着贺厌炽讲话，听他讲车子的注意事项和定期保养，甚至眼神会不自觉地瞥向他的脸，贺厌炽感觉到视线想要回视时栗倦已经收回了视线，他只能看到栗倦柔软的头发。
几丝残阳还在缕缕落下，橘黄色带着金颗粒质感的光线，他甚至能看到浮起的细小灰尘，栗倦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他在看贺厌炽的眼睛。
灰尘被他吸到了肺里，贺厌炽觉得有些窒息。
夜幕悄悄拉起来了，栗倦坐在车里，车行没几个人了，他们都下班了，贺厌炽站在车窗外，他很高，弯着腰和栗倦放平视线，“你最近有空吗？”
栗倦已经准备启动车子离开这里了，他摩挲了发汗的掌心，想着最近几天的项目，研讨会和接下来出差的时间，“好像，好像……不太有时间。”
明晃晃的拒绝，贺厌炽不是傻子，智力正常的的三岁儿童也许都能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贺厌炽也听出来了，栗倦不会撒谎，他的眼神不闪躲也不紧张，说话更不磕巴，贺厌炽知道栗倦是真的很忙。
“没关系。”贺厌炽的脸几乎要和栗倦贴近，他的手臂搭在车顶，五指握拳反手敲了敲车顶，栗倦仰头，“我可以等你，等你有时间了请你吃饭，感谢你的五星好评。”
“不会，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能来接我。”
贺厌炽笑了，他的犬牙露出来了，他不客气道，“请我吃饭就行了。”
“有时间给我发消息，我等你。”贺厌炽站起身，他说得决绝，栗倦开车走了，他听着导航的播报声，拐出来到了桥上，他平缓地行驶着，直到下了桥，栗倦才恍然醒悟过来，他要去哪里给贺厌炽五星好评呢。
当然，接下来几周的连轴转让栗倦彻底地忘记了这件事情，周四下午，栗倦拎着行李箱到达了机场，随行的是那个给她名片的女生，叫晋骦。
栗倦听到的第一时间就觉得是一个很帅气的名字，很符合她通身的气质。
晋骦来得比他晚点，还没到登机时间，栗倦放下电脑勉强过了一边文件才揉揉眼睛问晋骦有没有吃饭。
“没有。”晋骦在看视频，是一个赛车视频，栗倦撇了两眼，“你真的很喜欢赛车啊。”他抬手向身后指了几下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晋骦点头，“好。”
两人拿了东西落座，栗倦先回来的，他端了一碗炸酱面。眼神在取餐口来回扫视了几眼才看到晋骦的影子，一米七三的个子在女生堆里很显眼，她在挑一些甜点吃品。等到她再回来时，栗倦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晋骦从视频里收回视线，看到正在擦嘴巴的栗倦，疑惑问道，“经理，你不饿吗？就吃这么点？”
“最近胃口不太好。”栗倦向她解释，“时间还挺多的，你慢慢吃，我去透透气。”
栗倦找了一个休息区，他低头看着手机发呆，打开的微信界面上赫然就是贺厌炽的名字，栗倦中规中矩地给他备注昵称，最后一条记录还是贺厌炽发送的。
那天他回去后不久贺厌炽主动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栗倦握着手机回复他，【已经到家了。】
很快贺厌炽就又发了一条消息给他，蹦出来的是一个颜文字，【(ノ￣▽￣)】。
栗倦盯着这个颜文字想象着贺厌炽的动作，没忍住扯出一个笑容，紧接着又有消息蹦出来了，是一条语音文字，栗倦没点开，他有点怕，他按下了转文字。
“下周四有空吗？我那天休息。”
文字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栗倦眼底，他打下几个字。
【下周四我要出差，周六才能到於城，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我们可以下次再约的。】
贺厌炽还没下班，他坐在廊前的藤木椅子上，嘴里还叼了一根烟，狸花喵窝在他脚边喵喵叫，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烟灰落到他脚边，狸花喵站起身挨着他的裤脚打转，贺厌炽眼神落在猫身上，他拨了一个微信电话过去。
微信铃声嘟嘟嘟地响，过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小声地喂了一下，贺厌炽坏心地笑了，问他，“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没有。”栗倦坐着，他掩饰道，“我刚刚在洗澡了，没听到声音。”
“没事。”贺厌炽很大度地表示原谅他了，“你说周六回来，大概几点到？”
“下午四点。”
“四点……”贺厌炽咬着烟屁股吐出一口烟，他喃喃了一会儿，“我去机场接你。”
栗倦礼貌地拒绝他，“不用了，我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的，到时候会打车回去。”贺厌炽听他讲完话才说，“不行，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就这么说定了。”
栗倦沉默了，他抱着手机，“那就麻烦你了。”
晋骦已经吃完饭回来了，她背着包站在栗倦身后，“经理，要登机了。”
栗倦打完的字还是被他一个一个删除了，他回应了晋骦一句拉着行李箱往F口走。
修车厂内，贺厌炽从车底下钻了出来，他拍拍手上的油漆站起身洗了个手，其他人继续他的工作，他眯着眼睛掏出手机点开那个黑色头像，聊天时间还停留在上周三的晚上八点钟，再也没有新消息了。
有人在他身后拍他的肩，贺厌炽扭头，男人正一脸揶揄地冲他笑，显得他浑身的腱子肉都格外招笑滑稽，贺厌炽把手机熄灭赛兜里，叫了一句成哥。
“行了你小子。”成哥搂着他脖子，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我给你安排了这么多相亲你不去，转过头背地里已经找好女朋友了，还不跟哥说！”
贺厌炽嬉笑，“哪有什么女朋友，是我一朋友。”他摘下耳朵的一根烟递给成哥，“我哪还敢找什么女朋友，哪个女孩听见我……不转头就跑。”
“这话可不行这么说。”成哥眼一瞪，“你是什么人哥还不知道，那些姑娘们我可都没瞒着，你什么情况我可说得明明白白的，这是靠你的人格魅力。”
接着成哥又说，“你要是真不要，我就介绍给小错了。”他拉着不幸路过的男人，“我们小错也是一表人才，要不是年纪小还轮不到你呢！”
“行了吧，人家小错才二十。”贺厌炽不跟他打嘴炮，他捡起地上的水管打开洗车，成哥仍不死心，追着他继续问，“真不是女朋友？”
水声滋滋滋地响，贺厌炽没说话，眼前的灰垢被清扫干净，他愣愣地说了句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六下午贺厌炽去得很早，他闲来无事索性早到了几个小时，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抱臂看着南来北往行色匆匆的人群。
他们这一生好像都是在奔波，为了生计，为了梦想。贺厌炽在很早的时候已经放弃了这些东西，他没有梦想，不知道为何而活，他的牵挂早就在他十八岁那年被他亲手扼杀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有人从闸口出来了，贺厌炽看着举着牌子的人，上面或许写着家人，朋友的名字，神色各异，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贺厌炽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好在他长得很高，栗倦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人，晋骦跟着他的脚步走出来，栗倦走得很快，她有点跟不上栗倦的步伐，他的眼睛在发光，表情也是略带恳切和欣然。
晋骦很少看到他的情绪起伏，栗倦是一个不把任何情绪放在脸上的人。
栗倦出了闸口，他看到了贺厌炽，他并不低，隔着来回穿梭的人群间贺厌炽也看到了他，他扬着手臂高声呼喊着栗倦的名字，“栗倦！”
贺厌炽身后散发出无数的光芒，他背光站着，栗倦却想转身逃跑，但是他被抓住了。
贺厌炽穿过人群朝他大步走来，栗倦觉得他逃不掉了，接着行李箱的拉杆被贺厌炽握住了。
贺厌炽对他笑，“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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