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昊,我好痛……快来救我……”
女人的声音像被水泡透的棉线,又轻又黏地缠在耳蜗里。唐家昊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滚烫的皮肤上。窗外的月光被风吹得晃晃悠悠,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散落的指甲盖。他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心脏撞得肋骨生疼,梦里那双模糊的泪眼仿佛还在眼前晃——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眼眸里翻涌的绝望,像溺在深海里的人伸出的手,明明只差一寸就能碰到他,却被暗流生生卷走。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眼角,一片冰凉。他低头看着指腹上的水渍,忽然想起昨晚也是这样,前晚也是这样。这场梦像个定时炸弹,精准地在凌晨三点炸开,把他拖进同一个漩涡。
清晨的会议室里,唐家昊坐在主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投影幕布上的季度报表滚动着,数字密密麻麻像一群蚂蚁,爬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助理在汇报工作,声音隔着一层水膜传来,模糊得像梦里的呼救。他忽然攥紧了笔,笔杆在掌心硌出四道红痕——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比梦里更轻,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像在他耳边撒娇似的。
“唐总?”助理怯生生地停了话。
唐家昊回神,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
可注意力再也集中不起来了。他盯着桌角那盆绿植,叶片上的露珠坠在尖端,像随时会掉下来。他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翻通讯录,指尖划过一连串陌生的名字,最终停在“母亲”那里。拨号键按了又松,松了又按,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他眼底的茫然。
他不敢问。自从车祸后,母亲每次提起他的过去都眼神躲闪,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瓷器。他知道自己失忆了,医生说大脑受到剧烈撞击,遗忘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可这保护也太残忍了,他像个拿着空白剧本的演员,站在人生的舞台上,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
午休时,唐家昊把车开到了城郊的疗养院。母亲坐在露台的藤椅上晒太阳,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他走过去,蹲在母亲膝前,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晃她的手:“妈,我最近总做同一个梦。”
母亲织毛衣的手顿了顿,毛线针在指间打滑,勾出一个凌乱的结。“什么梦?”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一个女人喊我的名字,说她好痛。”唐家昊盯着母亲的眼睛,“我好像……认识她。”
母亲的脸色倏地白了,手里的毛线团滚落在地,顺着台阶骨碌碌滚到草坪上。“别胡思乱想,”她抓住他的手,掌心冰凉,“车祸后总有些奇怪的幻觉,过阵子就好了。”
“可她喊我‘家昊’,”他固执地说,“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我。”
母亲别过脸,望着远处的梧桐树,声音轻得像叹息:“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那天下午,唐家昊没有回公司。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最后停在了市中心的老街区。这里的路窄窄的,两旁的梧桐树把天遮得严严实实。他走下车,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心口猛地一抽。
他循着香味走到一扇木门前,门楣上挂着褪色的风铃,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响声。院墙上爬满了绿萝,角落里摆着个掉了漆的白瓷盆,里面种着几株栀子花,花瓣上还沾着下午的雨珠。
“家昊,你看这花多香啊。”
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清晰得仿佛就站在身后。唐家昊猛地回头,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他扶着门框蹲下身,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站不住——他看见自己的手在抖,看见指缝间漏下的阳光里,漂浮着无数细碎的光斑,像谁的眼泪碎在了里面。
他不知道,这扇门后曾有个叫箐禾的姑娘,每天清晨都会摘下最新鲜的栀子花,插在他办公室的玻璃瓶里;不知道她总在他加班的深夜,捧着保温桶站在公司楼下,冷风里呵出的白气都带着笑意;不知道车祸那天,她推开了他,自己却没能从车轮下站起来。
他更不知道,他反复梦见的呼救,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
暮色漫上来的时候,唐家昊靠着木门慢慢坐下。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提醒他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他没接,只是望着那盆栀子花,忽然有眼泪砸在手背上。
他还是想不起来她是谁,可心口那片空茫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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