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几巡,崔文茵又被哄着喝了半杯。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山,小姐们家中陆续有马车来接,一个一个离开。
几位小姐结伴出门,笑闹着说起悄悄话。
“今日云霄人逢喜事,只这稠酒都要喝醉了。”
“能快活几日算几日吧,等嫁入崔家,还不得和文茵一样处处受限。”
“别说姨娘了,听说崔家主母更是厉害,可有她受的。”
两人幸灾乐祸一翻,又说道:“我看文茵喝了半杯,真是罕见,可见对这小嫂子颇为满意。”
“还不是云霄劝的酒,就为了在咱们面前做脸面呢。”
另一小姐呵呵笑个不停:“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怕崔家瞧不上她啊!”
几人走远,各自道别上了马车。
尹红铃从门后走出来,看着几个小姐的背影暗自叹气。她早听见她们几个说话,不管她们再怎么挖苦霍云霄,心里一定是羡慕的。
如果换做是她嫁入崔氏,叫她怎样她都愿意,更何况崔二郎仪表堂堂、风流倜傥……
她想起约莫半年前的那次见面,她和霍云霄相约去碎玉山赏景,正歇在凉亭,只见一人打马而来,手中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山鸡。
她惊地尖叫一声,霍云霄胆子大,抽出小马鞭挡在前面。那人将山鸡扔在远处,下马赔礼,还被霍云霄教训了一番。
丫鬟小厮闻声姗姗来迟,那人没再多言就离开了。
后来听说崔家二公子有意于霍家小姐,她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日的人分明就是崔恒。
霍云霄却连崔恒长什么样都不记得,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每每想起这事。尹红铃就忍不住埋怨自己,怎么只知道躲在霍云霄身后,如果她也在崔恒面前露了脸,他指不定会心仪谁呢。
尹红铃上了自家马车,思绪飘得更远,后来她还带着霍云霄偷偷看过崔恒,又叫文茵和云霄一起撺过姐妹局,自然也是请的崔二公子护送,可惜崔恒一门心思在霍云霄身上,对她视若无睹。
她几次三番为霍云霄制造偶遇崔恒的机会,说不上是为了帮闺中密友,还是她自己也有娇怯的女儿心。
无论如何,如今崔霍两家结了亲,任她怎么倾心崔二公子,也只能另觅夫婿。
崔府之中,崔文茵偷偷摸摸往自己的闺房跑,她要赶在姨娘发现之前将自己身上和口中的酒气弄干净。
贴身丫鬟环儿一边跑一边瞄着院门口,姨娘养的那条狗从窝里探出头,正向这边看过来。
糟了!
“汪!汪汪!”
突然出现的犬吠声就像惊雷炸在崔文茵耳边,她本就跑得心急,此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她撑着胳膊坐起身,一双云头履映入眼帘,她心头一紧,不敢再抬头。
“如此狼狈,传出去丢了崔家的脸,成何体统!”
云姨娘一把将崔文茵拽起身,扯过胳膊,另一手中的戒尺已经招呼过来。
崔文茵想缩回手,可是姨娘的手劲大得很,她如何挣扎都是徒劳,只能紧闭双眼,忍耐即将到来的疼痛。
戒尺打在露出的小臂上,只一下就红得要洇出血痕来,但姨娘不肯善罢甘休,又接连重重打了几下。
崔文茵从小领略这戒尺的厉害,恐惧和疼痛席卷而来,疼得眼泪直流,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哭着求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胳膊更疼还是心里更疼。
“姨娘……我错了,都是霍云霄逼我喝的,姨娘……”
戒尺停下一瞬,云姨娘冷笑两声,“原来你还喝了酒,那更该打!”
崔文茵疼得快要昏厥,还好云姨娘顾及霍云霄,怕儿子挑理,只打了一下就作罢。
那畜生一叫环儿就觉不好,当即调转脚步去找二公子,崔恒一听妹妹要受罚,只能跟来。
他赶到时,云姨娘已经收拾完女儿,忙着去伺候夫人了。
崔文茵跪在祠堂里咬着牙流泪,她整日小心谨慎,处处贤淑遵礼,可好像怎么都不够。
“小姐,二公子来看你了。”房门紧闭,环儿怕小姐此时衣冠狼狈,出声提醒。
“进来。”崔文茵带着哭腔,这场景崔恒已经见怪不怪,进门后拉起她的胳膊看,几道青紫的印子叠在她白皙纤细的小臂上。
环儿已经跑去找药了,崔恒对着伤痕吹了吹,安慰道:“这几年我在风口浪尖,姨娘谨小慎微,害怕成了众矢之的,连累你了。”
痛感早就习以为常,心里的委屈却翻涌着,有了兄长几句话哄着,崔文茵呜呜地哭出声:“那霍云霄有什么好,我看倒像个拎不清的。”
她偷瞟崔恒的脸色,果然见他有些不悦,立马改口道:“不过她性情率真,想来不是故意的,是真心为和兄长结亲而欢喜。”
崔恒脸上冷意融化,又有了柔情,“她肯定没料到姨娘会罚你,明日我找她说。”
崔文茵撇撇嘴,心想这不过是他去找霍云霄的借口罢了。
烛光轻微抖动了两下就被吹灭了,青梅看了眼床上躺得安稳的霍云霄,轻手轻脚地退下。
霍云霄半梦半醒,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众位小姐在满多楼吃得尽兴,她想着成婚后恐怕再不能随着心意和好姐妹外出,如今能玩一日算一日,便邀请尹红铃一起去碎玉山上野游。
巧的是,她们在碎玉山上碰见了崔恒兄妹。
两家婚事已定,一想到这人是她的夫婿,霍云霄就羞赧万分,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崔文茵拉着尹红铃越跑越远,她想去追却被崔恒拦住去路。
疏影横斜,鸟鸣呦呦,亭中只有他们二人。崔恒盯着她的脸问:“霍小姐为何躲我?”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低着头不做声。
少女娇羞可爱,崔恒心中一动,微微弯下腰,嘴唇轻轻点在她的脸颊。
如此唐突轻佻,霍云霄又惊又愤,想也没想摸出马鞭抽在他的胳膊上。
她使了十足的力气,崔恒疼得抽气,捂着胳膊赔礼道歉,“霍小姐见谅,崔某心仪小姐良久,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情难自禁,忘了分寸。”
见她仍不高兴,崔恒急得打转,几巴掌接连扇在自己脸上。
声音惊来了崔文茵和尹红铃,崔文茵拉住霍云霄的胳膊质问,“兄长偏爱你,你为何要作践他。”
崔恒拉着妹妹劝道:“不怪霍小姐,是我的错。”
崔文茵愤懑不已,却不敢再说话,尹红铃满脸沉寂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流言四起,霍家小姐顽劣不堪,马鞭子不离手,稍有不满就要落鞭。
还是崔恒当众反驳,说霍小姐耿直纯真,鞭子从来不挥向好人,打了该打之人是惩恶扬善而已。
霍云霄听闻崔恒肯为她辩驳,再者两人本就已有婚约,他又在别的事上施以援手,便也不好再计较他的唐突之举。
不知从哪传来几声犬吠,在空旷的夜里幽幽飘来,霍云霄睁开眼。
这一次,她没有约尹红铃一起去碎玉山,崔文茵饮酒后必定会被禁足,明日如果再和崔恒偶遇,正好可以试探他的想法,商量看能不能和平退婚。
今生他们之间尚无羁绊,只要不来算计他们霍家,崔恒和尹红铃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全当她积德行善了。
碎玉山就在城外不远,因为半山腰有个犬舍,时常有人来往,山上没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城里的小姐们都爱去那野炊。
天刚蒙蒙亮,青鸟就到厨房张罗吃食,小姐每次去游玩都喜欢铺上竹席,边吃边赏景。
吃过早饭,青竹赶着马车,带着霍云霄和青梅、青鸟一起晃晃悠悠地出城,路上还买了些毕罗、野驼酥这些小吃。
碎玉山的半山腰,高高的院墙藏在山林间,院子有三进,和正常的院子不同,时不时有高低不一的犬吠声传出。
一进院中,正有个高高束发的青年人,摆弄一根半长不长的木板,手中的匕首锋利,一点一点修整上面支出的小木刺。
他抬头看看天,阳光洒在脸庞,眼眸泛起银灰色的异光,他朝内院的方向喊了几句。
“正业!杜正业!”
养在一进院的猎犬跟着他“汪汪”地叫,都快把他的声音盖过去了。
不大一会儿,从里面跑出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扯着嗓门问:“怎么了?”
杜正业先环顾一圈犬舍,没发现哪个跑了,松了口气,这才正眼看向季善,他竟然穿着一套鸦青暗纹圆领袍,既儒雅又英气。让人眼前一亮。
“有贵客要来?”杜正业问。
季善轻轻抬了抬木板,吩咐道:“你再好好检查检查,我出去一趟。”
杜正业点点头,这木板是用来搭台子的,猎犬在台子上下来回跑动,有刺会刮伤爪子。
“还有,今天长安送犬过来,我要是没回来你就看着点。”季善扑扑身上的浮灰,边走边说。
“行!”杜正业一口答应,又问道:“什么事这么急,不能改天再去?”
季善牵上爱犬追风,此时已经走出院门,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杜正业脸一垮,小声抱怨:“不就是赶我走。我没走吗,天天不给我好脸色。”
山路无人,追风十分欢腾,围着季善边跑边转圈,总是缠住他的腿,他失笑,将绑在项圈上的绳子解开。
没了束缚,追风好像一道黑灰色的闪电,嗖地一下就跑远了,但它灵性十足,跑出一段便会停下等候,或者干脆再跑回季善身边,乐此不疲。
山间的鸟被它惊地乱飞,眼见路越走越宽,季善将追风叫到身边,重新拴好绳子。追风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地喘气,季善摸了摸它的头,叮嘱道:“别吓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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