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大雨倾泻而来,溅起泥水轻易将血腥气掩盖。
萍儿把手放到红绡眼上,为她瞑目。
红绡在发现其他暗卫都被清理后,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表示愿意归顺,可殿下没有给她这个选择。
她们相处不过几个月,红绡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做事很是细致妥当,同为殿下的贴身宫女,她们总是配合的十分默契,就像相识多年心照不宣的老友一样。这样的相识可遇不可求,只可惜各为其主。
“走吧,看来是要冒雨行路了。”穆如拍拍她的肩,回身坐到马车前面。十五万人的军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驾驭的,只有一枚兵符还不够,到了东襄他们还有一场更艰难的仗要打。
萍儿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满地七零八落的尸体,迈步上了马车。
胥衿诺半阖着眼,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马车摇晃得厉害,车内光线不加,她精致的脸庞也是忽明忽暗。“找人给她立个墓吧,把坑挖深一些,荒道上野狗多,埋浅了会被刨出来吃掉。”
萍儿垂眸沉沉应了一声,“……是。”
路星醒的时候,胥衿诺已经离开多时了,给她留了一碗药、一盅汤、还有那支名为苏华的玉簪。
路星得知后,很平静,平静的喝了药,平静地把苏华插入发间,直到喝到汤时,才神色恍惚地抬头问来照顾她的小云掌柜,“这汤……是她煲的?”
小云掌柜答道,“是啊,少夫……啊公主殿下亲手做的,她们这样金枝玉叶的人物怕是不太擅长这些,我让人给您再做点别的?”
路星摇摇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在沂南时她做的东西确实不太好吃,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练的,来找我的几次我都不在,做了饭菜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还寻思哪儿来的田螺姑娘呢?”
她们从前种种小云掌柜知知甚少,连安慰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半天才支吾道:“……公主殿下对您如何这些日子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远千里前来寻您,您高烧昏迷那些日子,殿下日夜守在床前,凡事必躬亲,可见是把您放在心尖儿上疼的。”
“嗯,她对我很好,好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也好。”路星道,以前总催促着希望她成长强大有能力保护自己,她很听话很快就做到了,强大成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如今眼睁睁看着她在悬崖边缘孤独行走。
喝完汤,路星叫来了老大夫为自己诊脉。老大夫的意思是让她至少养一个月,不可劳累,切记过度忧思,不可经风吹、不可着日晒、不可着凉、忌生冷辛辣食物,之前因为失血过多的身体要恢复也需要慢慢将养滋补……巴啦啦说了一大堆。
路星最后总结,“就是在床上躺着睡觉什么也不做呗?”
老大夫捻着花白的胡须道:“是的。”
路星:“那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等我睡醒了就把药和吃的端到我床前,我吃了好继续睡。”
之后半个月,路星就真安静在房间静心养伤,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有时实在睡不着了就坐在紧闭的窗前隔着窗纱看着外面朦胧的景物发呆。
到第十六天,小云掌柜去送药进屋却发现路星不知所踪,连隔壁的张启冬也没了。
初冬将至,蔓草枯黄,零露瀼瀼,带着些许寒霜,马蹄疾踏而过,马背上的人衣角不免也沾染上了寒湿。
晨起风中寒意凛冽,割得人脑门发疼。张启冬担心大病初愈的路星身体受不了,“小姐,我们这样日夜骑行您身体怕是吃不消,不如去前面镇子上换辆马车吧,至少能遮蔽一些风霜,道路平坦时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路星拍马加快速度,“我哪儿有那么娇气?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赶路要紧,哥哥等着我们汇合呢。”
近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东胡在北兴连夺四城,一路靠烧杀抢虐也将就满足了行军所需粮草,不可谓气势不强,却在北兴腹地的玉城时碰了壁,连攻数日损兵折将的情况下,连玉城城墙的墙皮都没伤到多少。
眼看就要正式入冬,原本给要给他们提供粮草军需的越翎山庄,因为路星背后操作导致大面积亏空,已没余力再支持东胡。凌王去到沂南后,联合沂南各地土司和各山头上盘踞的山贼,几乎同时对沂南各州发动进攻,就在十天前彻底拿下了沂南全境的掌控权。
另一边贺聿逃离天牢后去了乾州,回京时他将北兴的兵力分为了四路,一路留在北琥城防卫边境安定,一路放在玉城,若北琥有失,玉城就是护卫中都的第二道屏障,一路班师回京,剩余的则分散布置在北兴各州郡,以便有异动时可及时支援,去湎西时冯义堂带着一万多山贼意外归顺,这些人山贼出身的人带回京难保不会被有人拿来做文章,上交兵符后他对北兴的控制大大减弱,需要在短时间内积蓄实力,乾州相对富饶,而且四通八达便成了这东山再起的绝佳去处。
路星知道,贺聿去乾州的目的,一是因为湎西这块天下粮仓,其二也是想试试冯义堂的斤两。冯义堂也的确没让人失望,短短几个月就把一群山贼匪头练成了一只像模像样的军队,还为拿下了湎西附近几处十分重要的关隘。
一到乾州,路星下马便去见了贺聿,两月不见,他削瘦了许多,面相也更加冷硬,阴沉沉的叫人不寒而栗,双亲的死是覆盖在他生命里的霜,从沂南到北兴,从翻墙头晒太阳的少年到尸山血河中厮杀的将军,沉冤报仇是套在他身上的身上的诅咒,以为保家卫国忠于帝王是继承先辈崇高的遗志,却不想到头来尽是一场笑话!
兵荒马乱的训练场上,隔着老远贺聿就看见了她们,眼中的森寒也稍微化开了一点点。他上前,先是看了一眼张启冬,然后目光在路星身上下扫了一遍,伸手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皱眉道:“瘦脱相了。”
路星道:“没,女大十八变,长开了。”
贺聿见她还能说笑,心中担心稍稍放下了些,道,“正好你来了,带你见几个故人。”
路星问,“谁啊?”
所谓的故人正是凌王的一众党羽和东胡的独孤见一。贺聿目前能控制的兵马不足两万,领地不过乾州一隅,但他极擅长用兵,带出来的士兵个个勇猛凶悍,所用兵法战术诡谲难测,是以当时越翎山庄勾结东胡入侵北兴前实现要解决掉的第一个人就是贺聿。
不成想贺聿没死成,还一逃到乾州拉起一支反抗起了启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也让他们起了再次拉拢贺聿的想法,结盟对于他们三方来说都是有利的。两天前他们到了乾州请见贺聿,贺聿没答应也没拒绝,把人晾到了现在。
贺聿给路星说完其中大概,冷笑道,“先是想置我于死地,又差点害了你的命,还敢腆着脸来找我们结盟?”
张启冬道,“那属下安排人把来的人全杀了,给您和小姐出气。”
贺聿摇头,“还不时候,现下的湎西总兵是大皇子胥华烁,这人是个忠实的皇后党,要想拿到湎西只能跟他打。现在跟凌王撕破脸,咱们会陷入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对于争权夺利的人来说包羞忍耻是一种美德。路星跟贺聿也是同样的想法,只要能报仇,吞下这只死苍蝇又何妨?
会面的地点是乾州城三十里外的一处酒庄,路星见此处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山上树林茂密,寂然一片,不知埋伏了多少人。贺聿带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来,转眼就把小小的酒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时隔月余,再次见到颜司影,路星心情有点奇妙,在北兴那时她以为两人已经彻底分道扬镳,不曾想兜兜转转又坐到了一起。
酒庄大堂早已备好酒宴,箜篌清音婉转悠扬,如仙乐一般让人心清目明。
胥华烨还是一副笑意不达眼底的阴鸷模样,一张不输女人的脸让他当之无愧配得上“蛇蝎美人”的形容,偏得颔首抬眉间礼仪得体,透着皇族宗室的贵气得体,让人觉得很是割裂。
“贺将军好久不见,英姿更胜从前了。”
贺聿阴阳怪气发出一声嗤笑,“呵。”
两方落座谁也没动筷,颜司影先开口打破僵局道,“贺将军应知道我们此来的目的,若将军肯相助,他日夺得天下,湎西以及北兴以南可尽归将军,俩家化干戈为玉帛,互相扶持守望相助。”
贺聿道:“颜小姐这话说的好轻巧,不知道还以为这天下是你越翎山庄厨房里的笨鸡蛋呢,说拿就能拿到的。饼被你说的又大又圆,代价倒是被轻飘飘的带过,说是结盟,我是一点没看到诸君的诚意。”
胥华烨道,“如何能让你相信我们的诚意呢?”
贺聿指着独孤见义,“北琥城军营他射我妹妹一箭,现在我要他受我妹妹一箭,不管他能不能抗住,咱们三方旧怨全部两清,我贺聿愿歃血结盟共抗启帝,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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