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路的大摆钟似是出了故障,时针迟迟没有对准一点的位置,黢黑的街道晃荡着残破的横幅,只剩半个‘生’字。
花房的后门走出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少年,顶着破旧的贝雷帽一溜烟窜没影了。
迷蒙的灯光下站着袅娜的女人,一袭美艳的旗袍将身条紧致描摹出来,身后的男人猫着腰靠过来,小声问:“三娘,不报案真的没事吗?”
名为三娘的女人侧目撇一眼男人,缓缓吐出烟雾,灭掉手里的烟枪,“老四,咱们做的什么生意?”
老四小心翼翼地瞧一眼三娘的脸色,答:“姑娘的生意?”
不出意料的,烟枪狠狠砸在老四的头上发出闷痛的声响,他咬牙没敢叫唤,只乖顺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
“那要是让一帮夹枪带棒的来我这儿走上两趟,不得把我的客人都给吓走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三娘说的是,都怪我这脑子不中用。”
老四说完作势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力度适宜,有响儿但并不会让自己疼。
三娘并没有过多苛责,撩一眼老四后便收回了目光,纤白的两指捏了捏烟叶。
旁边的老四眼力见极好地立马擦亮火柴凑近给她点上火,烟雾缭绕间,只听得三娘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再者说了,这生死未卜的事儿,你怎么就断定人没了?”
老四没敢接话,心里却犯了嘀咕:都已经过了五天,这人要是活着,怎么着也....
他心头的小九九还没叨咕完,就听到三娘发了话:“等十三回来,直接把人带到楼上来。”
说完,三娘便转身上楼去了。
老四反应极快地应了一句“好嘞!”
随后伸长脖子望着三娘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下楼去找人。
半小时后。
戴着贝雷帽的少年已经停在一户紧闭的木门前,想起临出门前四哥对自己的吩咐,他并没有急着凑上前敲门,而是左右张望着在寻找什么。
很快他发现了门边的风铃,迟疑着上前小心地摇了两下。
霎时间,丁零当啷的声音回响在幽静的木林深处。
一对黑色毛茸的猫耳应声扑闪了两下,随后空旷的银杏树梢便现出一个盘坐的年轻男人。
两只金色瞳孔中间一条黑色细线,警惕地洞悉着隐藏在夜色中的危险。
眨巴几下眼睛后,瞳孔中的黑色竖线铺陈成一个黑色的圆,望向了树下方的不远处:
一枚铜钱被红绳牵引着悬在桃木棺材的正上方,周遭晕染开雾蓝色的光圈,笼罩着白布下黑烟弥漫的冰冷尸体。
棺材正前方燃烧着的香烛前,立着个一袭水墨长衫的女人。
如墨长发用细长的桃木筷盘起,鬓边碎发被渗出的细小汗珠浸湿,双眼紧闭、薄唇泛白。
她嘴里正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双手随着口中的念念有词发起结印。
念到最后一句时,依稀听清了几个字眼:“去污除秽,故人长寐;明烛为宴,请君入殓。”
一语落定,铜钱上墨红色的‘请君入殓’四个字发出光亮,顷刻间便将尸体周围的层层黑烟吞噬殆尽。
犹如一盏慢慢熄灭的灯,一点点湮灭黑暗中仅存的微弱光亮。
待到尸体周遭的黑气悉数散去,铜钱便落回女人的腰间,只余寻常铜色。
树上的男人与其默契十足,在四周方一黑下去的瞬间便点亮了挂在低处树梢上的昏黄灯笼。
随即纵身一跃,平稳落回地面。
眉目不经意透露出担忧,连带着靠近女人的步子也变得紧凑,他走近熟稔地扶着她的手臂,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问:“还好吗平安?”
伍平安点头,气息含着些不甚明显的虚弱:“先闭棺。”
闻言男人挥手施法,合上棺盖的同时解开外围的结界,将等在结界外头的人一同唤了进来。
为首的管家命人将棺材抬走,朝二人拱手作揖,“有劳二位,我代我家老爷和小姐感谢二位大德。”
男人从袖口掏出安魂钉,递给管家,“钉在棺头,明日未时下葬。”
“多谢诸世先生。”管家双手接过,收进口袋装好。
“不必多礼,酬劳照旧送到45号即可。”
“好的,二位慢走。”
管家鞠躬抬头的刹那,二人早已隐于夜色,再难寻迹。
当——
大摆钟的钟声响彻滩涂之地,戴贝雷帽的十三小跑着现身于花房后门缝隙的灯光中,守在门口的老四探头探脑找了一遍他身后,却什么也没瞅见。
“人呢?”
“一个留了口信,另一个给了这个让我交给三娘。”十三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
老四眼珠一转,没接十三手里的纸条,下巴朝楼上的位置努一下示意道:“你上去吧,三娘招待客人呢,你长点眼。”
十三点点头,小跑着上了楼。
彼时楼上的三娘正招呼着客人,十三站在楼梯口没继续靠近,只站在一边默默等着。
片刻后,三娘瞧见了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房间等着,十三会意地去了另一侧的走廊。
一刻钟后,三娘将客人安顿好,在合适的时机告了退。
她抬脚迈进房间便问十三,“他们说了啥?”
十三摊开手掌的纸条递给她:“那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局里最近来了个顾问侦探,他会来帮忙的。”
三娘一边听十三说话,一边将纸条打开来,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串地址:福州路369弄4号。
看完三娘好似不信一般,将纸条翻转检查了几遍,却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她有些不明所以:“这就没了?”
“那位还说这人姓姜,姜闵商会的姜。”
听见后半句,三娘眼神凌厉起来,“确定没记错?说的是姜闵商会?”
“嗯,没记错。”十三用力点头肯定。
听完三娘陷入沉默,若有所思地盯着纸条看了许久。
半晌后她才道:“明儿一早叫上你哥,去这地把人请来吧。”
说完她将纸条放在旁边的蜡烛上引火燃尽,摆摆手将十三打发出去了。
“姜闵商会...”
三娘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想不透这些人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但是直觉告诉她,恐怕所谓的帮忙没那么简单。
翌日。
后半夜才睡下的三娘还没醒,就被门外的叫声吵得头疼欲裂。
“三娘,人到楼下了!”老四的喊声自楼下传来,听着中气十足。
三娘满心抱怨地睁眼,骂骂咧咧着从床上爬起来。
这帮兔崽子,平日没见这么勤快,这次请个人倒是腿脚利索的很!
等到三娘急匆匆收拾穿戴好下楼,请来的人已经提前进了花魁的房间,正在四处查探着。
“怎么这么早就把人请来了?”
三娘懒懒地倚在门框上,一脸困倦地用手拢着嘴打哈欠,余光不满地看向旁边的老四问。
老四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俯耳凑近回答:“没请呢,自己来的,早上我们刚要出门,就在门口碰见了,自己说自己是你要找的人。”
“自个儿来的?”
三娘一听这话,心里那股子不安又多了几分。
还不等三娘多想,里屋便传来一道干净的声音:“老板娘放心,王探长让我来的,是来查案的。”
三娘应声看去,只瞧得一个背影。
三娘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身上那套精巧的定制西装,瞬间就将他的身份和姜闵商会传言中的小少爷挂了钩。
前几日就听说了,姜家出国留学的少爷回来了,可是却没继承家业跑去做了警局顾问。
“劳烦姜少爷来我这样的地方,委屈您了。”三娘客气地奉承道。
“老板娘抬举,我不是什么少爷,不过一个顾问而已。”
话倒是说得足够漂亮。
言毕,姜末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长腿一迈两步便走到三娘跟前,谦逊地笑着道:“叫我姜末就好。”
“这..不合适吧....”三娘迟疑道,明知眼前这位的身份,总觉得心里有道坎儿跨不过去。
姜末一眼明了,略表理解地补充了一句:“没关系,就是一个称呼而已,老板娘随意些就行。”
三娘略带感谢地点了下头。
接着姜末继续道:“那麻烦老板娘把具体的情况描述一下吧?”
“7日的早课,文竹的丫头说她身体不适,来不了,可是直到晚上营业了都没看到她人,我让人找了一圈都没找见,起先我以为这丫头可能是跟着客人外出了,毕竟在我们这儿也不是什么特例,但是过了三天都没见人回来,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三娘说到此处顿了顿,轻咳一声继续道:
“我正奇怪呢,就听到人说叶兰也失踪了,因为自从文竹失踪后,我便特意吩咐了老四两句多注意着丫头们,但是文竹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平白失踪了,而且我的人到处都找过了都没有...”
说到此处,三娘顺势摇了摇头。
姜末沉思片刻,问道:“那叶兰失踪前的当天早上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情况吗?”
“这我不大清楚,那天早上没有早课的。”三娘回忆道。
“有!兰姐姐让我去请医生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走廊外头传来,姜末探头的间隙,眼么前挤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白?你怎么来了?”三娘说这话的同时,带着不悦和愠怒的目光剜了一眼老四。
“你叫小白?”姜末弯腰柔声问。
“嗯,我是兰姐姐的徒弟~”小白童真的声音响起,似乎并不明白自己说出来的话里的真正含义。
姜末眼神复杂地瞄了一眼她背后站着的三娘,只见她眼神即刻变得躲闪起来,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那你可以告诉我昨天早上发生的事吗?”姜末干脆直接蹲下,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彩色棒棒糖递给小白。
小白有些犹豫地望向旁边的三娘,在得到微微的点头允准后才接下姜末的糖果。
“昨天早上我来叫兰姐姐吃早饭,可是怎么都叫不醒,一直在说梦话,我使劲摇了好久她才睁眼,然后她让我帮她去请先生,我看她的样子明明是生病了,所以我替她请了医生来,医生开了药,说没什么大问题,很快便走了。后来晚上我下了课再去找她的时候,就没找到她了。”
“先生是谁?她为什么让你请先生?”姜末捕捉着话里的细枝末节的线索。
“不知道,可能是睡糊涂了...”小白摇头道,滴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天然的懵懂。
三娘趁着姜末思索的间隙,赶忙将小白拉到老四面前,瞪他一眼示意。
等到小白被阿四匆忙带走后,适才打圆场道:“姜少爷,小孩子的话,不能尽信的。”
“那请问方才提到的‘先生’是指?”
听到他追问,三娘抿了下唇,有些含糊道:“就是..除脏东西的术师的别称...”
脏东西?术师?
姜末不解地站起身,盯着三娘明晃晃透露出忌讳的脸色皱了皱眉。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开口道:“老板娘说的脏东西..难不成是指‘鬼’?”
一听到这个字眼,三娘眼神一惊,惊惶地打量完四周,推着姜末走进房间的同时做了个嘘的手势。
沉声道:“姜少爷慎言!这东西可禁不起说,当心给它招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脏东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