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堂一概损耗在下愿意尽数赔还,但地貐兽,不可能留下。”声音如冰石续续砸下,迅速荡开一股冷飕飕的寒意。
陵怿目光四扫,右手挥动之瞬,数道白光快如罡风,霍然冲向四面木架!
刹那鲜光交错,金玉缭乱,光芒上下一掠,浑将架上空葫芦与周遭倾倒的玉瓶尽数取走,逐个摆放石殿之上。
白光渐退时,大略见得金葫芦两个,银葫芦三个,铜葫芦一个,青葫芦一个,以及黑玉瓶三只,紫玉瓶五只,黄玉瓶一只。
“其内所有,乃归命丹一颗,三神丹一颗,小还丹十五颗,避毒丹六颗,七变丹十粒,奔云丹十粒,赤耀琼液一壶,紫游仙水一壶。”
“共四十三颗灵丹,两壶仙水。”陵怿说着心念一动,一道星芒从腰间飞出。
顿时碧光隐现,一个淡绿灵袋飘上头顶,眨眼变作一座碧色宝炉!
炉高六尺四寸,径三尺二寸,上通五风,下运地火,灵光缭绕,丹辉隐耀……
这是……地宝?
酆怀策虽不曾看到宝物模样,但适才一瞬五方风动,隐隐腾起一股极其灼热的地火之力,心下猜到大概。
“老子当什么宝贝,原来是个破烂丹炉。”
一阵沉重有力脚步声从后面传来,酆怀策微微侧身,心道黄掌炼一语道破,看来确是地宝三炼碧炉无疑。
只是……
酆怀策暗自猜度,此种隐为碧虚袋的宝炉颇为珍稀,梅璋出入剑宗不过两三回,他尚且不能确定,小道童是如何得知?
“梅公子拿出护身法宝,欲一走了之么。”瘦道童一双金眸斜扫,阴光森然。
“与他废什么话!”
脚步轻疾,就见一口明晃晃的宝刀猝然掣出,蓦地架在少年颈侧!
胖道童持刀一怒,冲着少年一番虎视,“冷眼小儿,还不速速交出贼兽!”
雪亮的刀光劈脸掠去,少年目中寒光微凛,举目一瞬,锋锐更比刀锋。
“黄掌炼安敢失礼?”
酆怀策阔步走来,两指扼住刀锋,轻轻震去,“师弟乃梅仙长之爱子,汝等这般欺压于他,真当洞溪宗不会一怒之下诛罚二位!”
“无妨,梅某声名狼藉,黄道长恐我脱身独去,不足为怪。”
陵怿目光冷厉,两指一竖,碧炉上头的星绳便稍稍松动,炉顶缓缓启开一个小口,“诸位请观,此炉内有更生丹一颗,神变丹一颗,金化丹十颗,避毒丹十颗,八石丹五粒,月流仙水三壶。”
说话间,一瓶瓶灵丹仙水从碧炉里挨次飞出,接连打入葫芦玉瓶之中。
“梅某粗通丹道,知晓各丹灵效均有不同,如无丹方和诸般灵物势必不能原样奉还。然我所赔与其内原本的丹药皆为三炼,元妙变化俱有相通之处,神变丹造化更是在三神丹之上,凡此六类,足可弥补炼药堂的九成损耗。二位掌炼精于此道,自当了然。”
说罢口中念咒,左掌变出一株仙云木,五枝七曜草和一点金色神光,又引神识里三缕紫极之气,同时放入碧炉,双手捻诀,“余下十粒奔云丹,须臾璧还。”
声犹未绝,一道白光遽然打出,霎时赤焰飞空,地火骤燃!
且观碧炉内火焰飞扬,五风俱起,三缕紫气盘旋在草木之间,忽而金光熠烁,初现丹形……
一晃半个时辰。
碧炉中赤焰翻腾,倏歘闪过数点黄辉,渐觉灵香袭来。
陵怿趁势双掌一翻,登时光芒大作,十粒奔云丹乘火而出,相继装入黄玉瓶。
“如此赔还,黄道长可还满意?”
陵怿伸手,炉顶星绳猝然一缚,取碧虚袋在手,系于右腰,“今日之事,梅某权当一场误会,但愿道长缄口如瓶,莫要闹到酆仙长那里去。”
言罢,少年转步一迈,闪身行去。
“小贼好生猖狂!”
胖道童拿着刀就要追去,可酆怀策一直拦在身前,几番阻挠,“哎呀!竟让一个黄口竖子盗走灵丹!”
他越说越恼,气急一掌推去,嗔怒大喝,“蠢货无知,安敢挡路!”
两个小仆僮赶忙上前扶住,酆怀策拂了拂衣袖,就听脚步轻盈,有人赔礼道,“鄙代兄长与酆少主请罪,既然事情已了,还请少主自便。”
酆怀策颔首一笑,道:“黄掌炼莫要气恼,非是我偏袒梅师弟,两宗通好,实不该为这等丹药小事生了嫌隙。”
言毕,还了半礼,“今日叨扰二位,先行告辞。”
瘦道童抬眸,望着酆怀策和仆僮们转过铜墙,安然离去,“你去告诉酆抱一,梅家小子行迹可疑,勿使此人逃脱。至于那只山怪,寻机宰了便是。”
胖道童点点头,斩眼忖思,“那吴幽使那边……”
“我自有措置,你且去罢。”瘦道童小手一摆,十六个葫芦玉瓶纷纷落回四周架上,心中踌躇,知晓尸傀一事败露,必须速即禀告幽使。
瘦道童思量少间,摇身一缕黑烟,行之不见。
*
石室外,青龙小道。
“师弟。”
酆怀策骋步而来,眉间添了一丝烦忧之色,“师弟今朝得罪黄掌炼,他必然心生怨恨。为兄正欲去往戮堂,乘便调派一些弟子以护师弟周全。”
“师兄挂心。”
陵怿脚下生风,遥望前路之余,忽地目光一转,落在酆怀策身上,“提及调派,我倒想起一事。我手下一十三名小将虽不比副将骁勇,却还有些本领。而戮堂事务烦冗,任意调遣弟子只会耽搁重事,不便劳烦。”
酆怀策颔头,忖度了一番,道:“师弟体恤,如此也好。一则小将宿在东阁,与师弟住处相距不过一林之隔,倒也方便。”
山风拂面,遮眼的黑绸些许飘动,酆怀策轻轻摇头,“二则戮堂人手尚缺,孙长老与弟子们连夜忙碌,竟都没有查出城外尸灵来历,只怕有些棘手。”
城外尸灵……
陵怿眉宇泛起一抹寒意,心中斟酌,问道:“邪祟隐匿山林,食人神魂,莫不是此祸物所为?”
酆怀策摆了摆手,叹道:“孙长老已经施法察看,断定不是死于邪祟之手,观其伤势,乃剑道一脉的修士所害。尸灵死相诡异,戮堂几经辩验难识其貌,信物,兵器,法宝等一概不见。思来想去,唯以秘术探魂,方可知其身份。”
死于剑伤,相貌难辨。
酆怀策口中的尸灵,便是梅璋吧。
陵怿心中深思,剑宗欲以探魂之法鞫问,殊不知尸灵徒有一面虚象,梅璋的神魂早被玄道之力封印,全无破绽。
所以戮堂探魂根本不足为惧,他忧心的,反是这位酆家大公子。
酆怀策相赠信符,披露炼药堂怪事,寻灵兽拦道童,直陈戮堂之困,桩桩件件皆在透露剑宗秘密,看似有意助他,却又一直揪着尸灵身份不放,内怀猜疑。
陵怿心下一沉,难道……他在诈我?
“炼丹耗神,梅师弟今日与黄掌炼一番纠缠,实在辛苦。”
陵怿眼光一抬,不知不觉走了一射之地。
前方玄光缭绕,依稀一道身影迷蒙在青雾里,来回踯躅。
云袍卷起一片碧潋,酆怀策身披玄光,一步踏出禁制法阵,“师弟暂且回去歇息,为兄急着给孙长老送宝,失陪了。”
说罢,与两个小仆僮转身朝西,乘云行离。
陵怿望着云间暗影,沉吟少顷。
渐闻步声急促,青雾里的身形逐渐清晰……
“少主!”
陈林大步趋来,对着少年一番细看打量,长舒一声,立地拱手,“幸而少主无事!”
“此地不利,速回居处。”
陵怿一步迈出,凌虚而去。陈林未加犹豫,纵身跟上。
二人一连东行数里,于一株杏树旁虚徐而下,落步雾云居。
咣啷——
一道白光倏地打开屋门,长影泼地,陵怿走入屋内,一手解开星绳,挥掌之间甩出一坨白物,“陈林,封住此间居室,有人靠近,立刻报我。”
“是。”
陈林疾步跟随,口中念咒,两手结印,旋即设下一道隔绝禁制。
花袍窸窣,陵怿穿过屏帏走至内室,俯看向下的目光落在暗处,登时扫开一股威迫之感,“将你吞下的四十二颗灵丹,全部吐出来。”
就看一坨白物晃动肥身,忙从榻下探出脑袋,两只眼珠滴溜溜一转,望着少年谄笑,“公子别玩笑,咽下肚去的东西,叫本王如何哕出来?”
“半刻。”
陵怿转过身,漠然道,“半刻后,倘若丹药数量不足,我会亲自动手。”
“你!”
洞火貐噌一下窜出来,指着少年高声恼骂,“岂有此理!你当老子吃下去的是石子儿吗?!地宝里折腾许久,大半丹药早在腹中化成了精气,如何吐得出来!”
“天杀的小泼物,你欺人忒甚!”
洞火貐气得眼冒金星,一个劲地在那里打转,隐约肚中一阵涌动,顿觉翻江倒海,“哇”的吐出几口清光。
“妖童,竟敢在丹里下毒……”它说着胸中憋闷,一股光气猛地蹿上嗓子眼儿,登时啘呕不止……
大约过了一刻。
缓缓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
陵怿回身,只见数道清光潋滟,四下飘浮起一股股素烟,依稀几缕金辉交织其中,光彩黯淡。
这是……
陵怿右手一翻,清光与素烟纷纷萦绕于掌,一缕缕金辉盘旋而起,依稀显出几分魂形。
果真是胎光和天魄。
陵怿细看须臾,左手掐诀,以寒力强行凝聚魂神与二魄,暂且封入碎玉之中。
此中魂灵历尽烈火焚烧,炼化之下早已是破碎不堪。
即便他勉强保下些许残魂,但肉身亡为尸傀,魂神消消欲灭,胎光弥散再难入六道轮回。
修行一世,最终死于一州仙主的阴谋陷害,身陨道消,三魂俱毁,徒留一缕残魄于天地之间,无处容身……
陵怿眼中怒意森冷,他深知自己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也绝不枉杀无辜。
先前在风洞天所为,只在求生。而酆抱一以天人之位坐拥侪州,权尊而不保州土太平,势重而不护众生安宁,欺上罔下,纵容奸邪施展禁术。
肆虐生灵,惨无人道。
他眸底杀意渐浓,炼药堂明目张胆拿魂神炼丹,身为掌炼的道童必然参与禁术一事。
今日在堂内找到修士残魂,可伏阴盘探查的尸气却并非来自洞府,想来雾林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但眼下情势紧迫,不知还有多少修士困于险地,命悬一线……
来不及查炼制之人了。
陵怿心中暗道,适才取走诸多灵丹,道童多谋定不会束手坐视,正好借此机会,最后一试。
“陈林,去办两件事。”
陈林闻言,大步走来,拱手听命。
“小泽山北峰有片密林,林西十里,有一处传送阵法。”陵怿手上赤光大作,霍然变出一枚令牌,同时割破右掌取血,一并递与陈林,“你带令牌前往,若发现道童踪迹,便引此血,开启法宝。”
陈林接过令牌,两指一定,鲜血落入碧虚袋,“属下遵命,那第二件?”
日光斜照窗牖,洒上眉眼。
少年双眸轻抬,一半是清明,一半是杀意,“若待入夜,仍然无人行经此地,你休要犹豫,速从阵法传送回南桑州。”
“一切祸事,全部告与梅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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