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盟大殿的白玉柱直插穹顶,鎏金纹路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像一道道凝固的寒霜。殿内肃静得可怕,数百位仙者分列两侧,衣袂翻飞间,目光如淬了冰的箭,齐刷刷射向殿中央的身影——白安羽。
他依旧是一身素白长袍,墨发用昆仑玉簪束得整齐,只是衣袍下摆还残留着未洗去的淡红血迹,像雪地里凝固的红梅,冷艳而凄厉。莹白的肌肤在周遭冷厉的目光中愈发剔透,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连脖颈间的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眉峰清冽如远山含黛,长睫垂落时投下浅浅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下颌线,线条冷硬,透着不容侵犯的风骨。哪怕双手被玄铁锁链缚住,仙力被暂时封印,他依旧挺拔如孤松,周身萦绕的兰雪清香,在满殿的戾气与猜忌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倔强地不肯消散。
我站在他身侧,玄色衣袍衬得面容愈发硬朗,剑眉紧蹙如峰,掌心早已攥出冷汗,指节泛白。目光落在他被铁链磨红的手腕上,心头像被钝刀反复切割——那双手,曾抚琴弄弦、曾炼药制丹、曾为我拂去发间落雪,如今却要承受这般屈辱与桎梏。惑心散的药力尚未完全褪去,缠魂香的妖异甜腻若有若无,可此刻,护他的执念如烈火烹油,压过了所有摇摆的疑虑,我只想将他死死护在身后,隔绝这满殿的恶意与锋芒。
许秋莲站在长老们身侧,穿了件月白色罗裙,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梅纹,妖魅的五官刻意弱化了风情,显得温婉又无辜。眼尾微微上挑,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肌肤胜雪,唇色嫣红如樱,垂眸时眼帘轻颤,像极了受了委屈却默默隐忍的良善之辈,引得几位心性柔软的仙者暗自怜惜。
“清玄仙尊,”玄虚长老沉声道,声音震得殿内梁柱嗡嗡作响,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今日公开审讯,你需如实交代,是否私藏噬魂钉、修炼邪术、勾结妖谷,危害上界安宁?”
白安羽缓缓抬眸,眼底的清辉穿透长睫的阴影,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无波无澜。“没有。”他的声音清冽如冰泉漱石,没有丝毫慌乱与怯懦,“噬魂钉是栽赃,邪术古籍是伪造,勾结妖谷更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许秋莲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像被戳中了心事,“仙尊,您怎能这般矢口否认?”她抬手一挥,一枚通体漆黑的镜子凭空悬浮在大殿中央,正是那枚蚀魂镜。镜面骤然亮起,映出一幕幕清晰得近乎真实的画面——白安羽在清玄殿暗格里藏起噬魂钉,指尖划过禁器时眼神阴鸷;在烛火下绘制诡异符咒,黑气缭绕周身;甚至对着妖谷方向躬身行礼,模样虔诚又诡异,画面逼真得连他衣袍上的流云纹都清晰可辨。
“众仙请看!”许秋莲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便是我偶然间用本命法宝记录下的场景,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仙尊,您还有何话可说?”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仙者们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冲破了大殿的肃静,目光中的敬仰与尊崇瞬间化为厌恶与鄙夷,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砸向白安羽。
“原来竟是真的!我就说清玄仙尊近日状态诡异,仙力紊乱得反常!”
“披着仙人的皮囊,干着妖邪的勾当,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种败坏上界风气的妖仙,就该打入锁妖塔,永世不得超生,以儆效尤!”
恶毒的话语像细密的针,密密麻麻扎在白安羽身上,他却依旧平静,只是长睫微微颤抖了一下,像蝶翼被寒风冻伤。“这镜中并非我。”他抬眸看向蚀魂镜,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此乃妖谷邪器蚀魂镜,能伪造幻象、操控人心,许秋莲,你以为凭这等伎俩,能瞒得过所有人?”
“仙尊,您怎能如此污蔑我?”许秋莲眼圈一红,晶莹的泪水瞬间滚落,顺着脸颊滑落,模样楚楚可怜,“这是我师门传承的上古法宝,怎会是妖器?您为了脱罪,竟不惜诋毁于我,难道真的被邪祟彻底迷了心智,失了本心?”
她一边哭诉,一边悄悄掐动妖诀,藏在袖中的噬心咒悄然发作。我只觉得一股燥热从心底骤然升起,脑海中瞬间闪过古籍上的邪符、白安羽紊乱的仙元、被栽赃的噬魂钉,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疑虑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理智,勒得人喘不过气。看着白安羽平静无波的面容,竟莫名生出一丝“他在强装镇定”的念头,心头的挣扎愈发剧烈——一边是三百年的生死相伴与刻入骨髓的信任,一边是眼前铁证如山的“幻象”与妖法的蛊惑,两股力量反复拉扯,几乎要将我撕裂。
“白倾年,”玄虚长老转头看向我,目光沉沉,“你与清玄仙尊相伴三百年,情同手足,他近日可有异常之举?那本邪术古籍,你亲眼所见,亲手寻得,难道也是伪造?”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包括白安羽。他望着我,眼底的清辉里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像黑暗中唯一的光,脆弱却执着。那目光太过灼热,烫得我心口发疼。我张了张嘴,想说“他是被陷害的,这一切都是阴谋”,可话到嘴边,却被噬心咒放大的疑虑堵了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古籍……确实是在他书房暗格找到的。”我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犹豫,“他近日……仙力确有紊乱,甚至被噬仙虫侵蚀,状态不佳。”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白安羽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那片清辉满满的深泉,瞬间冻结成冰,只剩下死寂的寒凉,连一丝涟漪都不复存在。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那笑容比哭还让人难受,苍白的脸颊上,竟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像血涌上喉头。
“连你也不信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针,精准扎进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不是的!安羽,我……”我急忙辩解,眼眶发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我信他,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我想护他,可妖法的蛊惑让我摇摆不定,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硬朗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措与慌乱,像个迷路的孩童。
“够了。”白安羽打断我,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转向满殿的仙者,清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与疲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世不公,天地无眼,既然无人信我,我多说无益。”
他的目光扫过许秋莲,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像利刃划破她伪装的无辜:“妖魅作祟,终有败露之日。只是可惜,上界众仙,竟被区区妖法蒙蔽双眼,分不清是非黑白,认不清忠奸善恶。”
“放肆!”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怒喝出声,仙力激荡得衣袍翻飞,“你这妖仙,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污蔑众仙!”
许秋莲适时开口,声音带着悲悯与担忧:“仙尊,您就认了吧,长老们心怀慈悲,定会从轻发落。您若再这般执拗,不仅自己难逃罪责,还会连累白护法啊。”她这话看似为我着想,实则绵里藏针,暗示我与白安羽早已绑定,他的罪责终将牵连于我,挑拨我与他的关系。
果然,几位长老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善,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与警告,像在提醒我不要执迷不悟。
白安羽猛地看向我,眼底的冰寒中,竟掺了一丝痛惜与不忍:“倾年,我从未想过连累你。”他抬起被铁链缚住的手,指向许秋莲,声音急切了几分,“她才是真正的妖!蚀魂镜、缠魂香、噬仙虫,都是她的算计!你……你一定要看清她的真面目!”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秋莲忽然尖叫一声,身体踉跄着后退数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月白色的罗裙,像雪地里溅上了红梅,触目惊心。“仙尊,您怎能对我下杀手?”她捂着胸口,泪水涟涟,声音微弱而委屈,“我知道您恨我揭穿真相,可我也是为了上界,为了您能迷途知返啊!”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众仙的怒火。
“这妖仙不仅作恶多端,还敢当众伤人,毫无悔意!”
“不能再留着他了,快动手除了他!”
“杀了他!以正上界风气,还圣世清明!”
愤怒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几位性情刚烈的仙者甚至直接祭出法宝,灵光闪烁间,朝着白安羽攻来。我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周身仙力暴涨,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将袭来的攻击尽数挡下,震得掌心发麻。
“谁敢动他!”我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悍烈的戾气,硬朗的面容上满是决绝,“没有确凿证据,谁敢伤他分毫,便是与我白倾年为敌!我白倾年在此立誓,定护他周全,不死不休!”
众仙被我的气势震慑,纷纷停手,却依旧怒目而视,议论声不绝于耳。许秋莲看着我们相护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与不甘,随即又换上委屈巴巴的神色:“护法,您醒醒吧!仙尊他已经被邪祟彻底控制了心智,您再护着他,只会引火烧身,万劫不复啊!”
她一边说,一边再次催动噬心咒,同时悄悄释放出更浓郁的缠魂香,甜腻的气息弥漫在大殿中,无孔不入。我只觉得头痛欲裂,疑虑与信任在脑海中激烈交战,眼前的白安羽,一会儿是三百年里温柔护我的谪仙,一会儿是古籍上修炼邪术的伪君子,两个身影反复重叠,让我分不清真实与虚幻。掌心的冷汗越来越多,身体竟开始微微颤抖,连仙力都有些紊乱。
白安羽看着我挣扎痛苦的模样,眼底的痛惜愈发浓烈,像被针扎了一般。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珍宝。“倾年,”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若信我太累,便不必再信了。”
他的指尖微凉,触在我的肌肤上,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妖法的层层蛊惑。我猛地回过神,看着他清冽而痛惜的眉眼,看着他被铁链磨红的手腕,看着他衣袍上凝固的血迹,心头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愧疚与心疼,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信你!”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像刻在骨血里的誓言,“安羽,我信你!无论世人如何说,无论有多少‘铁证’,我都信你!此生不渝!”
可我的话音刚落,蚀魂镜忽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镜面映出的画面陡然一变——白安羽“亲手”将噬仙虫注入一位仙者体内,那位仙者瞬间疯癫,状若狂魔,嘶吼着攻击身旁的同伴。画面太过逼真,连白安羽脸上的“冷漠”与“残忍”都清晰可见,仿佛身临其境。
“这……这是真的?”
“连无辜仙者都敢残害,真是丧心病狂,罪该万死!”
“白护法,铁证如山,你现在还要护着他吗?难道你也要与他同流合污,背叛上界?”
众仙的质疑声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浓浓的失望与愤怒,玄虚长老沉声道:“白倾年,证据确凿,不容置喙!你若再执迷不悟,护着这妖仙,休怪我们不念旧情,将你一同治罪!”
许秋莲看着我再次动摇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容,快得让人抓不住。她悄悄加大了噬心咒的力道,缠魂香的甜腻愈发浓郁,死死缠绕着我的理智。
我看着镜中的血腥画面,又看着身边白安羽苍白憔悴的面容,心头再次陷入剧烈的挣扎,比之前更甚。信任与疑虑反复拉扯,像要将我的心撕裂成两半。护他的执念从未如此强烈,可眼前的“铁证”、众仙的指责、长老们的警告,又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几乎要跪倒在地。
白安羽看着我,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从最初的期待,到失望,再到最后的死寂,像燃尽的烛火,只剩下灰烬。他缓缓松开我的手,后退一步,与我拉开距离,那一步,像跨越了三百年的鸿沟,再也无法逾越。“不必了,倾年。”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
他转过身,面向玄虚长老,清冽的目光扫过满殿仙者,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世若容不下清白,那这仙位,这清白,我便弃了!只是,我白安羽在此立誓,今日所受之辱,所蒙之冤,他日定要加倍奉还!害我者,辱我者,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身影孤绝而挺拔,素白的衣袍在满殿的戾气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弯折的旗,在狂风暴雨中坚守着最后的风骨。那一刻,他依旧是那个清玄仙尊,是我心头不可玷污的月亮,可这月亮,却已被圣世的污秽与人心的盲目,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再也照不亮身前的路。
灭心中灯火易,护心头月光难。
当圣世成了栽赃的帮凶,当天地成了污蔑的幌子,
我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妖邪,不是劫难,
而是人心的盲目与偏执,是信任的脆弱与不堪,
是我拼尽全力,却依旧护不住你的无力与绝望。
我的月亮,我的清玄仙尊,
大殿之上,我站在你身边,
却终究没能替你挡住所有流言蜚语,
没能让世人看见你的清白,没能护你周全。
而这场针对你的劫难,才刚刚拉开序幕,
往后的路,怕是只会愈发黑暗,愈发艰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